而眼前也拦了一个人。
只听右侧谷上幽幽传来一句:“面对如此险境仍能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子房真不愧为胸怀大志的俊杰。”
张良不说话,转身向上走去,子凌紧紧跟在身后,想问些什么。
张良攥着她的手:“别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哦。”子凌轻声应道。
“相国大人,子房有礼了。”
子凌也忙跟着拘礼:“子凌拜见相国大人。”自己现在毕竟是易容加易身的,谅他也认不出来。
“子房不必拘礼,随我一同进去吧,这位小兄弟不妨也一同进来。”
不等张良替她拒绝,她便强到:“多谢相国大人,子凌恭敬不如从命。”
张良无奈,也只得拉着她进去了。
屋内,烧红的炭火之上,正烹着一壶好茶。
“子房不如一同就坐。”
“多谢相国大人。”张良在他对面坐下,子凌也紧紧挨在他旁边坐下。
李斯不经意的笑了笑,道:“这小兄弟倒是颇为怯生,子房可真是对其宠爱有加啊。”
“那里?只因是远房表亲才多照顾一些。”
子凌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十分郁闷。天宫云雾翠,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吗?这李斯找张良,总不见得就是为了品茶的吧。定然还是有其他目的。
果然不出所料,李斯忽的话锋一转,道:“我想向子房,打听一个人,这个人是你的故交,也是我的同门师弟。”说完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观探着张良的神色。
“大人是指……”张良的神色忽的凝重起来。
“不错,正是韩非。”
韩非?这名字子陵并不陌生,据她这个历史高材生的记忆,韩非,韩国人,战国末期法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而在这个与真实历史有些微错乱的时空,他与李斯是同门师兄弟,拜于儒家荀卿门下。
既是如此,也就难怪!就是不知为何上次李斯拜谒荀卿时荀卿为何闭门不见,还说出没有李斯这弟子只有一个弟子,名叫韩非,多年前已经死去。这样的话,此事倒也值得一查。
子凌一边品茶,一边听他们的谈论,本是对此无多大兴趣的。直至李斯提到了苍龙七宿。
而张良,在听到苍龙七宿时,亦是微微一愣,继而很快恢复了平静。
“子房可曾听他提起过?”
“他只说,这是一个流传千年尚未破解的谜团,其他的也并未多说。”
“只是这样吗?”李斯有些惋惜。
“相国大人何意?”张良并不傻,自也揣测出了他的几分心思。
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李斯不自然的拱了拱手,又将话题拉回了茶上。
只在抿了一口茶后,李斯又道:“还有一位故人?”
“是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却又带着些微的紧张。
“卫庄。”说出这两个字后,李斯将杯盏中的茶一饮而尽。
“卫庄?”张良轻声呢喃着,“怎么?他也在桑海?”
张良啊张良,子凌也不得不叹服他的演技,几月前你们方才聚首,如今在你口中却又如同陌路,如此为人处世,实在难以让人赞同。
“子房难道不知?”子凌对卫庄没什么兴趣,何况上次相见还险些让自己失了小命,此刻的注意力自然从他们的谈话间移开了,有一眼没一眼地瞥着窗外的天空。
蔚蓝而深邃,广廖无际,正是她向往已久的自由天地。
自记事起自己就被关在身份束缚的牢笼里,直到现在,却是连自己的身世都让她迷惘不知了。
她方在这边失神,却未料在李斯提及韩非时她骤然紧张的神情,已被张良察觉。
说来也怪,莫名的,在听到张良说韩非似乎是死在秦国监狱之中时,她骤然觉得呼吸一滞,有种难以言语的刺痛自心头袭来,可又很快消而不见。
彼时,张良正边和李斯交谈,边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
她一直的行为举止,与当年不若他样,却为何对自己如同陌路人。若真是失忆,方才对于韩非之死的反应又令人不解。
现李斯方提卫庄,不晓得她又会有何反应?
令他失望的是,自始至终,她再无一丝表情的变化,当真与卫庄是陌路人。
张良的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个弧度,却又夹杂着写酸楚,眼神骤然归于平静。
一盏茶终已见底,就在子凌以为他们的谈话终了时,却见李斯不紧不慢的再次将茶斟满。
“还有一位故人,这位古人与韩非、卫庄、还有子房你,都有关联。”
子凌听来好奇,凝神细听,却良久听不到张良回答,仰头视线所及处,是李斯的一抹冷笑及张良略显苍白的脸色。
她不禁好奇心更重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能让如此沉稳的张良有这样的反应。
张良尽快使自己恢复了常态,看向李斯,依旧温和道:“相国大人所指?”
“子房竟会不知?韩国王室遗族——梨雍。”
张良的手忽的紧握成拳:“不知相国大人想说梨雍公主些什么?”
“公主?时至今日子房还称之为公主?陛下已统一六国多年,而今,我大秦,亦只有一位凤翎公主。”
“相国大人言之有理,显示孔夫子曾云:人不可典而忘本。子房祖上在韩国五代为相,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如今陛下已统一六国,这公主,的确不是随便叫的了。”
“子房知道便好。”李斯的笑,已不带半分矫饰。
“不知相国大人想说悦儿什么?”
悦儿?子凌不解。
李斯倒是没什么不明:“子房倒也还真是队梨雍一片痴心,想来也是,若非陛下的缘故,如今子房与梨雍,应也早已过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吧。”
张良没有回答,却又给了李斯一道契机。
“瞧我这倒是唐突了,梨雍最后应是许给了卫庄啊。”
李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张良沉默着,没有说话,但已泛白的骨节昭示出了他的愤怒。
李斯似乎很满意看到了这一幕:“子房在心里可曾怨过陛下?”
答案不言而喻,子凌自然也听明白了,张良口中的“悦儿”,正是李斯口中的“梨雍”。
说不怨、不恨她父皇是假,谁会信呢?原来,那个什么梨雍公主才是他真正的妻。
想着,心却不由得酸楚,却不知是什么缘由,手一松,一盏茶跌落在地面上。
这哐啷一声,自然也引来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力。
张良被这一声唤回理智,见她呆愣在那里,不由得皱眉,故意低声斥道:“子凌,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向相国大人赔罪。”
子凌听后,忽的反应过来,动作僵硬地向李斯赔了罪,又坐了回去。
张良和李斯又交谈起来,后来他们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过,直到挨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那两个人还在门口假意道别,她却早已不耐烦了,走下台阶,也不再向身后望一眼。
张良见她如此,又向李斯赔罪。终于,李斯也走了。
他转回身,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被浓荫湮没,分外让人怜惜,可他还是没有追上去。
她就算像,也到底不是她。可他却未留意到她在山路转身之际回身时微红的眼角和那一丝希冀。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回应。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小圣贤庄。
在三省屋舍的门口,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风静静地吹着,李斯的话仿佛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子凌站在原地愣了那么一下,终未回头再看一眼,径自走进了三省屋舍。
而张良,在原地向前迈了一步后,子凌的脚步缓了下来,但他终究没有再向前走去。
若他知道是自己葬送了与梨雍的未来,不知他会如何?
遥遥千里之外的咸阳宫,东皇看着那颗星又闪了些,嘴角也弯起了若有若无的弧度。
苍龙七宿的秘密,终于要破茧而出了。
桑海城,又至日暮时分,张良忆起方才子凌的反应,心中不由有些吃味,踱步至池边想散散步,却和颜路不期而遇。
于是便谈起了今日与李斯交谈之事,只是,两人却忽视了另一个人的到来。
更准确的说,是连他们也没察觉到,可见来人功夫之深。
两人交谈着,不觉间日已西沉,暮色与夜色交融在一起,做着最后的竞争。
终于,张良到:“如此说来,儒家二十多年前那场大火,是…”
“不可乱说。”颜路打断他。
这时,忽的传来“哐”的一声,惊到了二人:“什么人?”
“是我。”子凌从墙角跟跑了出来。
那人的眼睛微微一眯:他怎么也在这儿?
“子凌?”张良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的语气有几分严厉,子凌一时有些错愕,没有说话。意识到张良有些过度紧张了,颜路出来打圆场:“子凌,告诉我,你来这儿干什么?”
张良看着子凌,昔日眼中的温柔此刻荡然无存。 神墓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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