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沥沥的下,并不猛烈,却是一点点浸透着寒气。
街上的行人早已稀稀落落。躲雨的躲雨,收摊的收摊,关门的关门。
全身的冰凉难以言喻,浅楼涪陵扶着墙壁,仰着头,迎接滴落的雨水,大口的喘着气,胸口仿佛窒息一般,死死揪着。
“浅楼少爷,这位女子身中多种剧毒,活不长久了。”
“剧毒?怎么可能?”
“是慢性毒,已有数年光景。”
“可……可有救?”
“毒性沉疴时日过久,除非……”
“除非什么?”
“红丝草。”
……
“汝想救她?”
“是!”
“汝可知代价?”
“是!”
“成全汝之夙愿。”
……
回到府邸已是天黑。
刚踏进院落,男人脚步猛地顿住,眼前一片狼藉,心中凉意倏地升起,遍布四肢。
他快步上前,一把推开屋门——床榻上的被褥被掀翻在地,显示着当时的情况有多混乱,四周却是空无一人。
“蒹……葭?”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疯狂的奔跑,心急如焚。
“蒹葭呢?”
“不…不知道啊,小少爷。”
“蒹葭呢?”
“少…少爷?”
“你看见蒹葭没有?”
“没……没有。”
“你呢?”
……
“你呢?”
……
“你们呢?”
……
浅楼涪陵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这样下去不行。蓦地刹住脚步,蓦地回想起大哥临走时的眼神,冰冷,带着……杀意?
大……大哥?仿佛一口气堵住了喉咙,他无法继续想象。
脚尖轻点,便往远处某个院落飞掠。
“二少爷……您不能进去。”
“二……二少爷?”
“您留步,大人在……”
嘭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
旖旎的香气扑面而来,吹起纱帘婀娜的身姿,那掀起的一角,凌乱的床铺映入眼帘。
浅楼柘林上身无任何衣物,立于中央,闻得动静,转身对视,面无表情。
涪陵呆住,痛到了极致,便是麻木。
他看着兄长,眼中一片死寂,“大……哥?”
浅陋柘林随手拿过散落的衣袍,披于身上,眼中冷意渗出,“我倒是没想到,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大晚上的竟如此热情的跑到哥哥的寝室。”
涪陵耳中一片嗡鸣,似乎什么也听不到,却不断有风的声音钻入,呼呼回响。抬起的脚步却是止不住的颤抖,一步,两步,三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床沿。指尖甚至可以触碰到柔软的纱帘,却没有勇气再近一步。
“怎么,来帮哥哥打扫狼藉的战场?”
堆积的干柴只需星星火种,便可蔓延出漫天火海,只需简单的只言片语,便足以令心中郁结轰然炸开。
涪陵死死的瞪着眼前的男人,像是被逼到绝境哀嚎的野兽。
“我说过,不许伤害蒹葭……”
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电花嘶嘶作响,强劲的气流盘旋而上,自身体各处炸裂。
浅陋柘林一凛,避开迎面而来的杀意,一个转身,结界迅速自掌心聚拢,将四散的气流包裹,消融,瓦解。却仍是有些漏网之鱼,轰隆几声巨响,远处的亭台阁楼,轰然而塌。
因着浅陋柘林的结界及时扔出,二人所在的寝室并未塌毁,倏地,啪啪啪,满屋瓷器嘭裂的声音,尘灰落定,满地狼藉。
帷幕早已落地,床榻凌乱,却是空无一人。
“蒹葭?”涪陵猛地收手,上前掀开被褥,确实无人,他焦急的问道,“大哥,蒹葭呢?”
浅陋柘林击掌,赞叹不已,“好弟弟,就是这样对待大哥的?”
阙界
“对不住了哥哥,我以为蒹葭在……”涪陵结巴的解释。
“也不枉哥哥我……”打断了涪陵的话,看着对方紧张的神情,英俊的面容闪过诡异的笑容,“……将那没用病秧子送到她该去的地方。”
“大哥,蒹葭在哪里,求求大哥告诉我。”涪陵一把拉住兄长,恳切而卑微。
“要是刚刚没有向哥哥动手,说不准哥哥就告诉你了,你说,这该怪谁?”浅陋柘林轻抚对方的脸庞,语气温柔,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是……是涪陵不好,请大哥原谅。”咚的一声,膝盖重重砸地的声音。
“我唯一的弟弟居然跪着求我,为兄好心寒……”浅楼柘林向后退了几步,坐于椅内,似在深思熟虑,“在亲弟心中,分量还不如一个没用的女人。”
涪陵紧紧盯着男人,却听对方慢条斯理道,“哥哥也想不起来送到哪里去了,只是弟弟,你要是再慢一点,你宝贝的蒹葭可要……”
“千人枕万人骑了……”
似凭空一声雷响,涪陵呆住,难以置信的抬头,“什么?”
浅楼柘林低低一笑,俊朗的面孔似乎心情颇好,“我想,你的病秧子宝贝,应该正尽情享受男人的关爱呢。”
心,沉到了谷底。
“你打不过我的,还不抓紧时间去找?”浅陋柘林走出房门,毫无温度的声音远远传来,“但愿死去的前任家主保佑他最心爱的儿子,早些找到他心爱的……残破娃娃。”
一地心碎,一室悲凉。
夜深沉,庭宁静。
不在……
也不在……
到底在哪里……
蒹葭……你到底在哪里?
涪陵满大街的寻找,心急如焚,每扑空一次,心就停跳了一次。绝望的虚空感,蔓延到全身。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可要帮忙?”空灵的声音带着纯净的慵懒,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涪陵转身,眼前的少年盈盈浅笑,相貌英俊,气质清幽,长长的墨法缎带束起。
“是你?”熟悉的装束,熟悉的面容,这是在去风亭前碰到的……
“可不是么,就是我。”夜尽欢托着下巴,亲和力十足。
“你……”涪陵面露疑惑,却来不及多想,穿过少年便向远处跑去,现在没空叙旧,找到蒹葭才是当务之急。
“你就这样胡乱瞎蒙,找到才见鬼了。”幽幽的声音不大,听在涪陵耳中,却蓦地一个激灵,回头,“你……知道?”
“呵……”夜尽欢旁若无人的轻笑,“自然!”
闻得此言,涪陵迅速转身,“请……请告诉我。”
“可以。”夜尽欢看着奔跑至跟前的男人,仍是不紧不慢,“你先告诉我,过云楼里,你都做了些什么?”
涪陵一愣,这少年一向神秘,委实看不通透,皱眉,“无可奉告。”
“嗯?”夜尽欢挑眉,好奇,“什么秘密,比那个女子还重要?”
“若我透露契约内容给别人知晓,契约销毁的后果将由蒹葭数倍承受,恕我无可奉告。”涪陵眼神认真,一字一句,毫不妥协。
拥有“势”之力的契约?夜尽欢正了脸色,居然用到了排行第四的“势”之契约,这过云楼似乎有些看头。
契约的订立,以力的强弱与约束的范围不同,大体分为——借、合、缚、势、连、审判、天谴、神灭八种。
夜尽欢凑到男人眼前,一本正经道,“只要你不透漏出去就可以了是么,那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我自己看。”未等他反应过来那句‘我自己看’,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眼前倏地一亮,满目深蓝的光晕,缓慢的旋转,舞动……不知多久,视线蓦地一暗,再一眨眼,蓝光消失,熟悉的街道回到了视线。
“幻、羞、草……”夜尽欢不可思议的盯着男人。
需要活体以心头血浇灌、以脑髓护养的幻羞草?
见眼前少年竟能知晓种植在自己体内的那个东西,涪陵诧异,“你如何得知……”随即大惊,“你……这……那蒹葭……”
“慌什么,这不算违反契约,不妨事。”眼见男人急得跳脚,夜尽欢好心的提点。
眼尖的瞥到男人的手掌,一条微不可见的绿线,自脉搏处蔓延,已到达中指。年轻的城主挑眉,他到底知不知道幻羞草意味着什么?为了心爱的人,即使肉体湮灭、永远消失,也可以?
“鹭翎楼。”淡淡的吐出一个名字。
“什么?”疑惑,不解。
“你、说、呢?”夜尽欢实在为对方的迟钝汗颜,无语又无奈。
“啊,是是……多谢。”脚尖轻点,一个纵身,男人消失在黑夜中。
掌心,透明优美的蓝蝶,悄悄翩飞。
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年轻的城主悠闲戏弄着自己的宠物。
“走,看热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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