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不与她吵,但手一直抱着她,不肯放她下去。孟随心亦是恼了,两人僵持不下,外头郭济道:“皇上,几位大人都来了。”萧戎这才不甘不愿地松开手。
孟随心理了理被他扯乱的衣裳,萧戎站起来直接解开腰带,将湿透的里衣都脱了。结实的胸膛在微光下泛着光似的,引得孟随心不由多看了两眼,眉头一蹙,将郭济备在一旁的衣裳递给他俨。
萧戎一怔,黑眸里波光粼粼地荡开一片,对她一笑。那笑十分刺眼,孟随心轻哼一声,转身走开。
萧戎与郭济走了,景明殿里安静下来。她捧着书缩在榻上看,那些都是萧戎为给她解闷让人寻来的神仙妖魔故事,字不多,图却不少,还算有趣。闲闲翻了几页,外头一阵大呼小叫,她皱眉,珠帘哗啦啦撞得发响,小小的人儿已经冲到她面前。
“姑娘小心!”宫婢惊呼一声,连忙拦住,任由那人儿撞在自己身上。
孟随心将书阖上,挑眉:“大皇子?”
宫婢皮糙肉厚,倒是没事,但萧楠撞得鼻子发红,恨恨踢了一脚宫婢,揉着痛处道:“没规矩!”
孟随心无语:“皇长子不请自来,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她肯出言维护,宫婢十分感激,向萧楠行了个礼,退到孟随心身侧。
萧楠皱着鼻子:“宫里我哪处去不得?”
孟随心闲闲道:“你去问你父皇不就知道哪处了。稔”
“你威胁我?!”小孩子胖嘟嘟的脸涨得通红,“你这人真讨厌,不明白为什么母妃对你那么好!”
孟卿玉对她好?孟随心一笑,并不接话。
萧楠揉揉脸,总算消了脾气,道:“昭然殿的筵席散了,我母妃在冷香亭与孟家人说话,请你过去。”
“玉妃娘娘与家人相见,找我过去做什么?”孟随心笑了笑,“多谢皇长子来传话,但我身子不便,只能谢过玉妃娘娘的好意了。”
“母妃说你与我舅舅长得像,”萧楠一双黑眸上下打量着她,最后定在她肚子上,眸子里越发黑沉,似在算计什么,倒不像个小孩子该有的样子。“请你过去,让我舅舅的娘亲见一见,聊以慰藉。”
周氏?孟随心沉默,萧楠道:“母妃说,舅舅的娘亲思念成疾,已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还请你大发慈悲,就当是做做功德,去见她一面。”
“生病了?!”孟随心一惊,“什么叫没有多少日子好活?!”
“我怎么知道,”萧楠不耐,“母妃是这么说的,你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孟随心怔忡,宫婢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小声道:“姑娘……”待孟随心看过来,她轻轻摇了摇头。
萧楠眉间皱着:“你到底去不去,我还要去回母妃话呢!”干脆直接爬上脚踏,伸手揪着孟随心的裙摆,“再不去的话,孟家人就要走了……”
“大皇子!”宫婢又怕他扯到孟随心,又怕他摔着自己,急得直跺脚。
孟随心忽然道:“你看着我。”
萧楠愣住,呆呆抬起头看她,孟随心凤眼狭长,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你说的是真的?”
萧楠像极了孟卿玉的眉毛一挑,信誓旦旦:“自然是真的。”
孟随心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先去外头等等,我换身衣裳。”
萧楠这下听话了,乖乖地爬下去,撩开帘子去了外面。宫婢急道:“姑娘!”
孟随心侧身站起来:“我去瞧瞧而已……”她像是心神不宁,恍恍惚惚地换了身衣裳。从里间出来,萧楠正在椅子上吃点心,见着她,当即把手里的东西丢回盘子里,“走吧。”
外头已经积了一层雪,一边落,宫人一边扫,像是永远扫不干净似的。萧楠趴在小太监背上叫着“快点快点”,孟随心不理他,慢慢的走得很小心。
冷香亭临湖而建,引的是温泉水,四季潺潺。如此雪天,湖面雾气蒸腾,缭绕恍若仙境。岸边遍植红梅,花儿盛绽,倒映在水面上,更是渺渺不知人间几何。
周氏消瘦的背影透过烟雾缭绕呈现在眼前,孟随心脚下一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并不是没有怨过周氏的。如果不是周氏强行将她“偷龙转凤”,她的人生或许不必如此辛苦。也许不会得到萧戎青眼,不会有一番作为,但作为一个孟府庶女,嫁一相当的人家,相夫教子,说不准也是另一番光景。
“姑娘……”宫婢小声提醒,“奴婢已让人去找郭公公,姑娘小心些呀。”
孟随心点点头,转目一瞧,才发现萧楠已经不见了。她凝目,亭子里除了周氏,只有两个婢女立着,并不见孟卿玉和许氏……叹一声,没想到她竟被个小孩子骗了。
孟卿玉引她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想利用周氏让她恢复记忆?可她恢复记忆,对孟卿玉一点好处都没有……都说有了身孕的女人会变笨,果然如此。
她撇撇嘴,干脆不再去想,与婢女道:“我们回去吧。”
婢女闻言应了一声,正伸手搀住她,忽地眼眸大睁,“啊”了一声,似是吓了一跳。孟随心跟着回过头,正见周氏从亭子栏杆处跌下,一头砸进水里!
亭子里的宫人急得大声喊叫,偏偏没有一个人去救,周氏在水里扑腾着叫“救命”,浮浮沉沉,眼瞅着就要没了力气。孟随心亦是急了,对身边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啊!”
得了她的命令,宫人们自然一窝蜂地冲上去,跳水的跳水,拿绳子的拿绳子。孟随心急得不行,快步走到湖边,扶着一棵树,探着身子看周氏。肩上忽地一重,她尚没有反应过来,身子落空,重重摔进水里去。
热水一瞬间漫了上来,她隐约听到惊呼声,模糊如隔世。
这一摔,险些把孩子给摔没了。
孟随心元气大伤,躺在床上足足睡了两天,才慢慢醒转。景明殿里御医医女站了几十人,却连呼吸声都弱得像没有,炭火哔啵,苦香弥漫。
窗户都是关着的,屋里并不明亮,所以她的眼睛很快适应了光线。手上暖热,她眨眨眼看去,正对上萧戎的脸。
胡子拉碴,眼内血丝满布,像是许久没睡了。见着她醒来,他重重地吐了口浊气,眼睛有些湿润,似要哭出来。
孟随心脑子有些迷糊,只晓得伸手摸摸肚子,孩子还在,她就放下心了。
萧戎并没有多说什么,让御医仔细替她检查了几遍,确定无恙才放心。她身边的宫人全数被换了,萧戎另外还择了几名医女随身侍奉,寸步不离。
孟随心也知是自己鲁莽了,所以对他的决定并无异议,只是在萧戎累得趴在她身边睡着后,才小声问郭济:“知道是谁吗?”
郭济摇头,轻声回答:“当时太过混乱,永安宫的下人只说是姑娘见着孟夫人跌落水中,受惊之下才会失足。”顿了顿,道:“等皇上醒了,姑娘劝劝吧。”
“劝什么?”孟随心不解。
郭济道:“大皇子被皇上罚了跪在佛堂,如今已一天多了,皇子年纪小,怕是……受不住。”叹一声,“皇子年纪小,带姑娘前去,也并不知道会害得姑娘落水。玉妃娘娘在永安宫里垂泪,不敢来求情,可不知心疼成什么样了。姑娘若是开口,不但皇子会感激,玉妃娘娘亦是……”
“皇上教训自己的儿子,我插什么嘴?”孟随心淡淡回了一句。
郭济被她堵住话,脸色僵硬,半晌低低道一句:“是奴才多嘴了。”
孟随心灌了几碗药,一动不敢动地躺着。萧戎睡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胸口,一只手还不忘拉着她的。
萧戎往常是不敢这么靠近她的,但这几日熬着没睡,实在累惨了,所以才顾不得她的嫌恶,贴着她睡着。他的脸色都有些苍白,薄唇上干得起了白皮,眼圈陷下去,隐隐青黑。
她素来硬着的心肠,也不由得不软了。默默看着他的睡颜,心里一片懊恼懊悔。
要是孩子出了事,她可该怎么办……他又会怎么办?
会为了她杀了孟卿玉吗?
她怕伤心,不敢去想。
慢慢伸出手,食指顺着他脸的轮廓,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子到嘴巴,轻轻滑下来。萧戎梦中似乎也有感应,唇瓣开阖,呢哝一句,握着她的手加大力气,疼得她眉梢一蹙。
正埋怨自己不该心软,然而下一瞬,他鼻子里涌出暗红的液体,转眼间濡湿了她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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