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苏家。
苏五迎来了一位老友。
锦安郡主极其夫婿葛平。
三人见面,分外亲切。郡主被水仙拉去说家常。而葛平则和苏五把酒对月。
夜里,风吹的清凉。苏家的崇明楼上,两个男人斜倚在竹榻之上。
“国师怎改了名字。”苏五轻声问道。
葛平一笑:“凌舞本就不是我的真名。”
苏五嘴角一挑:“难不成,你真的是通州人士,名叫葛平?”
葛平淡淡道:“真的。”
苏五禁不住愣了愣,随即才恍然轻笑:“原你竟从未对我们撒谎。”
葛平举起酒杯:“为了这亘古不变的月光。”
苏五举眸:“对,为了这月光。”
“花雕。”葛平眯着眼,点了点头。“真没想到,岁月如梭,五公子的口味却一点都没有变。”
“有些事,是一辈子变不了的。”
葛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良久,两人各自喝了一杯酒。
葛平忽然道:“我听说,陛下有意封你为官,却被五公子推辞。”
苏五淡淡笑道:“我是个没脑子的,也就只能守着这份产业维持个生计,做官是不能的。”
葛平轻笑:“五公子真是说笑。苏家历来是以经营茶叶生意著称,可如今你却硬生生舍了这份产业去做了别的。商号仍旧开遍大江南北,如今说是富可敌国,便也不是吹嘘。这般智慧,天底下有几人能及。”
苏五苦笑。
“然则,这么大的家业,五公子却没个子嗣,日后可要如何是好?”葛平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叹道。
“我本就是个浪子,一个地方是呆不久的。这产业日后便留给水仙和芳乔,只要她们衣食无忧。我便也就无牵无挂了。”说着,苏五眯起眼来,望向天边的明月。
葛平愣了愣,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
“你,当真会跳舞?”苏五歪着脑袋,露出一丝疑惑。
他如今也近不惑,可一双眉眼仍旧风流。
葛平也自是个不老容颜,眉清目秀间,虽不似当年那般妩媚,却仍旧是一派艳光。听苏五这样问。便笑道:“老了。也不知这腿脚是否还使得。”说罢。凌舞竟轻轻起身。“人生得一知己便已足以。想我葛平不但得到知己,还得了如花美眷,良子佳女。今日身虽老朽,却的确该为这福气舞上一曲。”
苏五眯起眸子。轻轻扣了个酒碗。指尖挑起一根银勺,清越的叮咚声,便从榻上破空而来。
凌舞一旋身,抖手揭开衣襟,外面的罩袍便飘落在地,露出里面牡丹红的一身薄衫。
腰肢轻转,双臂柔韧的伸展开去,足尖点榻,若翩跹惊鸿。
苏五惊觉。这才是真正的《烛泪》,虽没有水袖招展,却仍旧让人动容。他指尖轻拢,踝飞臂展。那柔韧却健美的身子随风起舞。风刮过,吹开他胸前的衣衽。露出肌肉纤长的胸膛。红衫烈烈,犹如那风霜中傲然举起火光的红烛……
“秦珂,若你还在,该有多好……”苏五缓缓闭上眼睛。
一夜宿醉,苏五和葛平就在崇明楼的竹榻上,清风晚凉,深春的静好时光,在不惑男子的眼中,竟也是荒凉。
锦安公主来帝都为的是公主的大婚。
紫月公主,陛下最疼爱的孩子。
大明光宫中。项仪缓缓抬起头来。他的女儿今日要离开他了。
驸马乃是苏清罍之子,苏衍。
苏四默默坐在项仪对面。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和陛下成了亲家。
项仪拿起酒壶:“来,让朕为你倒一杯酒”
苏四连忙端起酒杯。
“朕真的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会爱上苏五。”
苏四苦笑:“真是神奇的缘分。”
“幸而他将水仙带到紫月面前,与她同吃同住了几个晚上。可是,朕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她就转了念头呢?”
“许是因为公主看出,水仙比她要爱五弟。”
项仪叹了口气,苦笑:“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
苏四也摇了摇头。
“幸好,她遇见了你的儿子。朕终于可以安心了。”项仪沉沉呼出一口气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风疾可还发作?”
他点点头:“许是年岁大了,越发频繁了。”
项仪点头:“要爱惜自己,公主和驸马日后还要仰仗大司马。太子又还年轻,时常冲动。”
苏四皱了皱眉头:“陛下说笑了。只要有陛下在,大楚的江山便固若金汤。”
项仪摇了摇头:“朕有些累了。”
苏四垂下眸子,没有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了欢快的丝竹声。
项仪缓缓觑起眸子:“十六年前,朕也曾这么布置了明光宫……”
苏四默默抬起头。他当然记得,只可惜,他们踏着那铺着鲜花的步道,得到的却是皇后的死讯。
“那一夜,落花纷纷,像下了一场盛大的香雨……”
“那一夜,朕身边最耀眼的星子陨落了……”
“陛下,臣的身子有些不妥,可否告退……”
项仪缓缓点头:“你退下吧……”
苏四走了,项仪缓缓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摸出个瓷瓶,轻轻放在桌上。
“十六年,朕真的累了……”
苏四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挪的踏出了长春殿。
迎面,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来。
夜色将他的白衫衬的越发皎洁。
“怎么是你?”苏四愣了愣。
“四哥,如今,你是苏家的支柱,替我照顾水仙和芳乔。”
苏四缓缓垂下头去……
苏五挺直了腰背,两人擦肩而过。
“清缶。”苏四忽然间喊道。
苏五站住。
“你说,人有来生吗?”
苏五的眸子淡淡的,他只穿了件最朴素的白衫,头顶竖着个寻常样式的发髻。这装扮,他一生都没有变过。
“我不确定。”
“有些话,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说出口。但。我会祝福你。”
苏五缓缓点头。
一双兄弟,就此擦肩。人生何处不相逢,青山总有埋骨处。兄弟,后会无期……
2014年,三月。夜。
沱江的水面上传来呼救声。一个女子挣了挣,终于还是被江水吞没。
天边的月光猛的一颤,紫色的光晕扩散开去。
子夜时分,初春的江水,刺的秦珂一哆嗦。
她恍然间觉得自己昏迷了一下。只有一下,整个人都凉透了。
“救命……”她一张嘴。冰凉的水便带着腥气钻进了她的口鼻。
她的眼和脖子都酸疼起来。恍然间对面闪过一道红光。
她模糊的意识开始清醒。
那团红光是从对面男子的额头上射出的。此时。他猛的睁开眼睛。
秦珂被水草卷住,她拼命扭动着身子。
男子先是愣了愣,随即蹬水朝她游来。
她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只觉得肺生生的疼。
男子动作麻利。剥落纠缠的水草,秦珂被拉出了水面。
她猛烈的咳嗽,脸因缺氧而变的惨败。她觉得自己死了一次,甚至连身子都凉透了。
那男子也体力透支,他们抓住一根垂落的葛藤,吃力的爬到岸边。
秦珂咳的要死,整个人趴在地上,仿佛是一条垂死的鱼。
男子脱去身上的潜水衣,仰面躺倒。费力的喘着起。
有人拨打了120,他们被送往最近的医院。
当秦珂真正回复意识,已经是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多种。
她只觉得浑身都在痛。每一根骨头,每一丛神经,甚至是每一次心跳。都让她觉得如堕地狱。
“妈的,还能再疼点吗……”她低声骂着。
一抬眼,却瞧见对面一个男子,二十多岁,脸色健康,身上穿着件浅灰色的棉布衬衣。
“都这时候了,还在做春梦……”秦珂揉了揉眼睛。
男子脸色变了变,目光却越发复杂。
秦珂夹着眼:“不是吧,难道不是梦!”她一伸手,指甲狠狠扣在男子手上。
“喂!”他连忙抽会手去。
“疼么?”秦珂眨了眨眼:“难道,真不是梦!”她猛的坐起身来。
男子龇牙咧嘴,却没有发脾气。
“你是谁呀!”秦珂翻了翻眼皮。“干嘛守在这里!”
男子没有说话,而是不解的望着她。
秦珂想了想,脑子里闪出个画面:“你……你别动!”说罢,她扭身去翻床头柜中的衣服。果然,在她的衣兜里,有一张皱皱巴巴的照片,展开来,只有个后脑勺。
“靠,什么嘛!”秦珂自言自语。
男子凑上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你转过去!”她吼道。
男子愣了愣,却听话的转过身去。
秦珂连忙举起照片,片刻后,她把嘴巴圈成了个o型。“就是你!死蛙人,敢跟姐玩阴的!”说着,她狠狠拍在那人后脑勺上。
男子连忙扭过身来:“怎么打人!”
秦珂一扭身,拔掉手上的吊瓶:“nnd,你给我过来!”
男子连忙退后:“君子动口不动手!朕怎么你了……”
秦珂瞠目结舌:“贱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哦!朕?你丫害得本姑娘差点淹死,现在又来装神经!”
男子连忙抓住她挥舞而来的两只手:“我是……你认不出我了?”
秦珂气急败坏,干脆用脚去踢他:“别以为长的帅就可以随便欺负人,要不是你下水,我会跟着下去?我这条命险些交代了!都是因为你!现在姐姐我醒了,你竟然连个对不起都不说,还朕!你以为你是乾隆啊!”
男子顿时涨红了脸孔:“朕千里迢迢追到这里,好不容易把魂魄附着在这个人身上,你不但不欢喜,竟然来打朕……你……”
秦珂脑中顿时一闪,隐约间,好似万马奔腾,猛的窜出了好些个画面。许许多多张面孔交织在一起,让她顿时失去了方向。
“怎么回事……”她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病床上。
医生闻声而来,见两人架势,竟像是刚刚打了一架。连忙道:“她脑部受了重创,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你是她男朋友吗?稍安勿躁,过些天就会好的。”
秦珂捂住脑袋,一颗头果然嗡嗡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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