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们当真要偷偷离开啊？”
坐在马车上，墨菊凑到初锦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次回来，初锦就只带了她和青青，石榴三人，其余人都留在了宣府。
也因此，初锦出府的时候直接将她们三人带上，就再也没有回去。
青青与石榴也瞪大眼睛看着初锦，似乎想听她的反对。
初锦却微微一笑，笑容有些沧桑：“是啊，不偷偷离开，你们以为我有离开的机会吗？”
石榴忍不住道：“但奶奶，你就这样一走了之，那以后……”
青青是个很稳重的丫头，忙接口道：“是啊，奶奶，还会让大爷和老祖宗担心的，还有周嬷嬷，您就算是不想着其他人，也该想想石榴，她刚刚认了干娘，难道就这样分开？”
石榴的大眼睛便眨了下，直直看着初锦。
她的眼眸是如此透彻清灵。
初锦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一笑：“你们傻啊，我们没有路引，又只有外面一个小厮赶车，就我们几个人上路，那多危险啊，我说的离开只是想避一避，静一静，放心，我们不会离开京城！”
此言一出，几个丫头都大松了一口气。
“墨菊，银钱你带了多少？”
初锦这几天一直忙着为陶保同治病，竟是还没来得及问一声。
墨菊便忙说道：“当时看见奶奶脸色，奴婢估摸着奶奶是要用钱，便拿了两千两银票，与五百两的碎银子，足够我们用了！”
初锦便点点头：“足够了！”
青青便问道：“那奶奶，我们暂时住在哪里？”她有些迟疑地说道：“外面的院子好也是好，只是我们几个到底没有功夫，真遇到什么事，可是保护不了奶奶，不如我们还是……”
她想在劝一劝。
但是初锦的脸色却猛地沉下来，她冷冷道：“如果你怕危险，你可以直接回去，我不会怪罪你！”
她这样的话说出口，青青那里2还敢说什么，忙忙噤声。
石榴与墨菊对望一眼，也都不敢再劝。
墨菊则在心里想到，青青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奶奶现在怒火正盛，怎么劝想必也是不改初衷的，倒是如果周嬷嬷不与奶奶生了嫌隙，有她在身边，奶奶的安全倒也无虞。
初锦早就吩咐好了，因此赶车的小厮便将马车停在了城南处的一偏僻巷子里。
看到这里，墨菊倒是想起来了，不由道：“奶奶，这是那时候你买下的宅子！”
初锦便微笑：“是啊，这里环境不错，往哪边走就是花芜湖，非常漂亮，这里的人在三月踏春就大多来这里呢，离菜市场也近，生活方便，治安也不错，周围的邻居我之前也调查了，都是敦厚的小康之家！”
墨菊便有些目瞪口呆：“奶奶，你还真是都提前调查好了！”
她话语里的惊讶太过明显，青青扯了下她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眼色。
墨菊这才嘟嘟嘴，朝初锦嘻皮笑脸地笑笑。
后者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去，让小厮去敲门。
墨菊便更惊讶了；“奶奶，难道这里你也置办了仆人？”
初锦微笑：“那可不是，买的宅子不让人照看怎么行！”
墨菊突然就对初锦敬仰起来。
这些事情都是奶奶什么时候做的啊，怎么她这个天天跟在奶奶身边的人，却像是个死人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呢。
看青青与石榴的神情，显然也这样想。
那小厮叫做丁三，长得很清秀，与墨菊几人关系也都不错，听了初锦的话，便率先上千敲门。
刚敲了两下，门便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汉走出来，看到几人，有些惊讶：“你们几位这是……”
初锦便从发上取下一枚簪子递给对方：“看看这个！”
那老汉顿时忙忙朝初锦施了一礼：“原来是奶奶，奶奶快请！”
说着他就又朝里边喊：“老婆子，快，是奶奶来了，主人家终于来了！”
初锦几个跟着他往里走，迎面就碰上一个五十多岁看着比老汉年轻一点的妇人，眉目慈祥，但脸上皱纹很多，皮肤黝黑，显然是做惯粗活的。
她跟着老汉一起向初锦施礼：“早就想着奶奶什么时候会过来，盼来盼去总算是盼到了！奶奶远道而来，肚子是不是饿了，我这老太婆会些许厨艺，让她给奶奶和几位姑娘做点吃的！”
这老汉初看是个十分朴实之人，但是接触下来就会发现他十分内秀，想得很周到，比一般的平民老汉要机灵多了。
初锦就笑着摆摆手：“不用，我身边这丫头就是厨艺好手，等会两位也可以尝尝她的手艺！我们进去吧，张大叔，还麻烦您将这段时间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这院子置办也有一个月了，初锦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因此自然想了解更多一些。
张老汉便忙忙点头：“哎哎，奶奶里边请，里边请！”
墨菊与青青几个面面相觑，跟在初锦后面进了第二进。
这所院子不大，只区区二进，院内的布置倒是风雅。
第一进只几座房屋，正经的主屋在第二进。
屋子里显然也是常打扫的，看着很干净，墨菊拿出一个褥子垫在了椅子上，让初锦坐下。
那对老年夫妇便在下首站立，恭恭敬敬地回话。
“回奶奶，老头子和我家老婆子来这里看守院子也有一个月了，倒是没什么异常，我们与这两边的邻居倒也交好！”
初锦点头，问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她虽然知道一些，但到底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并不怎么清楚。
“奶奶，右边这一家是做小生意的，听说是在梧桐街那里开了一间小小的饭店，生意兴隆，一家子忙得跟什么似的，偶尔见了，也会打招呼！左边这家则是读书人，只一个寡母与一个秀才居住，那秀才今年年方十六岁，为人端庄，又孝顺，对我们这些人也很有礼，见面总打招呼，从不怠慢！”
老汉条理清楚。
初锦点点头，笑道：“多谢这段时间老叔帮我看院子！墨菊！”
后者早就准备好了两个银角子，一听到初锦喊，便忙走上来，将手中的银角子递过去：“这是奶奶赏你们的，两位辛苦了，拿去买点吃的穿的！”
张老汉与他那婆娘显然没经过这个，迟迟疑疑地就是不敢接。
初锦笑笑，她当初让人给她找两个纯良之人，没想到还真是纯良之人，对这些规矩半窍不通，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就笑着说道：“拿着吧，只是一点心意，你们为我办事，办得好了自然有赏！”她环顾四周，有些奇怪地问道：‘“奇怪，当初我听韩叔说你们还有一个小孙子，怎么不见人？”
张老汉便期期艾艾地说道：“回奶奶，小名儿去学堂了，还得等会才回来呢！”
他的神情有些惶恐不安，与老婆子对视一眼。
初锦这次想起还有这一茬来，就点头微笑：“是了，我给忘了，韩叔说过你们的孙子去学堂的事情！今年是还不是才八岁？”
张老汉就点点头：“是！”
“这年纪还小着呢，这么小就读书，太过辛苦！墨菊，再多给一个银角子，给孩子买书本用吧！”
初锦出手向来大方，现在又有了稳定的收入与大笔的嫁妆，花钱更是如同流水。
张老汉与张婆子是非常忠厚的老实人，闻言就都忙着推辞。
墨菊快言快语，将银角子强硬地塞到了二人手中。
这银角子也都是从五两的银锭子中绞下来的，每一块约莫有一两左右的样子，初锦这一出手，就是三两。
在普通老百姓家里，一年到头的花销也不过是二两，所以对待这老年夫妇来说，着实太多了些，也足够自家孙子下年的束脩了！
初锦又让石榴拿出车上的糕点赏他们，等到人都出去了，这才半靠在那里，微微叹口气。
墨菊就大眼瞪着她：“奶奶，这些人都是谁安排的？”
总不会是奶奶自己吧？
初锦微微一笑：“你猜？”
墨菊想着初锦刚刚提到的那个称呼“韩叔”，不由问道：“是韩忠韩大叔？”
初锦掘唇道：“可不是他，二哥整日忙着，这等小事我也不想让他插手，陶府与宣府那里我更不想让他们知道，这算来算去，能帮我忙的自然就只有韩叔了！韩叔见多识广，定能把一切都给我料理得干干净净的，果然如此！”
墨菊的神情便带了些鄙夷：“那刚才在门外面的见簪认主这一招也是韩叔弄的？”
怎么怎样看都像是从话本中学来的！太富有戏剧性了吧！
初锦昂起小下巴，眼睛左瞟右移了一会儿，才小小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家奶奶出不了门，便只好拿簪子代替！”
虽如此说，墨菊仍然很生气：“奶奶，簪子可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你怎么能轻易让外人看呢，还是下人！”
她的话很不客气，但她不是周嬷嬷，初锦可不怕她，从鼻孔里轻哼一声，斜瞅着她。
对方的气焰便又被打了下去。
青青这时开口问道：“奶奶，他们的卖身契签了吧？”
她最担心的是这一点。＼
张老汉张婆子都是陌生人，如果不签卖身契就让他们守门，那她是绝对不会安心的。
初锦摆摆手：“我有那么笨嘛，这些都让韩叔帮我弄好了，这一对夫妇是从京城附近农庄里的穷苦人家，亲戚全无，只守着一个宝贝孙子，日子也过得穷苦，如果不是韩叔出手帮忙，他们可能早就过不下去了，来我这里守门的唯一条件便是他们那孙子小名儿不卖身，他们两个卖！”
青青与墨菊都送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初锦就又接着说道：“我看着也不忍心，就让韩叔改了契约，每人签了三年活契！”
这些不光是青青了，就连墨菊也大喊一声：“奶奶！”
她们看向她的目光都是恨铁不成钢。
初锦心虚了下，又强硬地端起主子架子：“说话那么大声干嘛，耳朵都要被震聋了，你们两个还不赶快去收拾收拾，接下来几天咱们都会在这里住着！”
墨菊与青青对望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等住下两天之后，墨菊与青青冷眼旁观这两人也确实如奶奶所说的一样，是忠厚老实，这才微微放松心。
初锦的日子则是过得乐不思蜀。
她的笔墨纸砚全都带了来，又让张老汉去附近书店给她买了几本话本，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当看到精彩的句子时，她就摘抄下来，再背会。
墨菊偷偷瞅过几眼，见上面有的语句描写得十分露骨，而自家奶奶却看得兴趣盎然，她便有些发愁。
如果等将军终于找来这了，奶奶却变坏了该怎么办。
青青不识字，初锦就抽空给她说几个字让她去学。
青青本身是个很要强稳重的女孩儿，见习夏，杜鹃等一众大丫鬟都识字，又会打算盘，早就自卑不已了，现在有奶奶亲自教，自然学的很刻苦。
那刻苦劲儿让初锦很感动，忙把石榴揪了来，指着对方道：“石榴，你瞧瞧青青怎么读书的，从今天起，你把那些杂事都放下，也跟着青青学。”
石榴的功课是一塌糊涂。
初锦见她实在不是学习的料，便也放着不管。
可现在她闲得无聊，见青青又是个学习的好料子，便手痒起来。
石榴的苦日子可算是来临了。
等闲暇的时候，她就哭丧着脸对墨菊道：“原本我还挺盼着能出来玩玩，但奶奶可是太闲了，天天对我管那么严，不行，我要回去，我要找干娘去！”
墨菊看着她黑亮的大眼睛中闪亮着的泪花，不由好笑，点了下对方的额头：“你这小蹄子真不知好歹，咱们奶奶那是多么高贵的人儿，亲自教导你识字，你非但没觉得荣幸还想着法子要逃，可真是不争气！”
石榴胖乎乎的手捂着脑瓜子，委屈地嘀咕道：“那也没办法啊，谁让我不喜欢呢！”
“不喜欢也得学！石榴，这几天你可要提前精神来好好逗逗奶奶，让奶奶开心点！”
墨菊一脸的郑重其事。
石榴放下手，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姐姐放心，奶奶对我那么好，我才不舍得让她那么难过！”
“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好运道，让奶奶那么喜欢你！宠着你！”
墨菊没好气看她一眼，站起身进了屋子。
石榴则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
她当然知道奶奶最疼她，想当初她刚进府的时候还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处处给人欺负，就连发的月钱也不能守住，她又能吃，府里的饭少，每到了晚上她就饿得发抖，后来她的训练结束，分到了不受宠的五姑娘院子里当粗使丫头，却被五姑娘一眼相中，从此就步步高升，周嬷嬷又下功夫教她厨艺，她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幸福！
其实对石榴来说，只要有吃的那就是幸福。
她眯着眼睛一脸陶醉，陶醉了好半晌，才站直身子将刚刚择下来的菜叶子扔到院子外去。
谁知道刚刚转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的人。
她家的将军，她家那威武神明的将军，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石榴吓得腿一下子就软了。
她软塌塌的倒在地上，嘴巴大大张着，半天才结巴着叫了一声：“大，大爷……”
樊季笙冷冷看着她：“奶奶呢？”
石榴咽了咽口水，却坚决摇摇头，表示宁死不屈的样子。
她刚刚还在想奶奶对她多好呢，还发过誓要一辈子对奶奶好，保护奶奶，不，不行，一定不能告诉将军！
***
屋内的人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张婆子因为感激初锦的奖赏，今天特意做了一碟子的腊汁肉夹馍端进来，笑着让初锦尝尝：“奶奶，快尝尝，这是我们老家的特产，味道真是香极了！”说着便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奶奶放心，这些东西我都是洗了好多遍才做的，绝对干净，墨菊姑娘就在旁边看着呢，是不是，墨菊姑娘！”
墨菊笑嗔她一眼：“张大娘，您这么客气干什么，跟您说了多少遍了，您直接叫我墨菊就行了，不用叫我姑娘，我和你一样，都是下人！”
张婆子仍然局促地站在那里，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是局促：“那怎么行，姑娘你是奶奶身边的人，与我们当然不一样……”
她是刚刚从贫穷的村庄里走出来的，见识有限，有这些反应也正常。
墨菊便也不再跟她争论什么，只看着初锦，笑：“奶奶，这味道怎么样？”
初锦早在看到腊汁肉夹馍的时候就一脸惊喜。
因为张婆子端进来的不是别的，就是在后世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白吉肉夹馍。
她尝了一口，味道又鲜又浓，香得几乎能让人把舌头给吞下去。
她甚至都顾不上维护自己的形象，就大口吃下去小半个才停下里，笑意吟吟：“大娘这肉夹馍做得不错，非常地道，味道纯正！”
后世大街上卖的都是私人贩卖，想也知道质量怎么样，而且这肉夹馍据说是从春秋战国时就流传下来的吃食，到了现代，肯定很多做法都失传了，远没有古代的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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