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虎拖着行李奔赴机场,走得十分狼狈。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耻,也毫无骨气,竟然将高一凡买给他吃的用的都刮了个一干二净,还拿走了他放在大厅抽屉里的钱,虽然对方说过,没钱了就自己拿,可他临走却理所当然的将一切都打包带走了,好像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
李天虎心里明白,其实这一切,都算他偷的。
就算小时候在亲戚家里被诬陷偷东西什么的,他也不曾真的当过一回小偷,可是,这回,他真的伸出了罪恶之手。
李天虎觉得自己很恶心,却又不舍得放下到手的东西。
偷就偷了,反正,高一凡也不会在乎。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莫名的难受。
坐在飞机上,看着不断缩小,然后渐渐远去的土地,这里有他这辈子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还有不计一切代价想要对他好却又被自己推开的男人,李天虎心里空落落的。
朋友有了自己的新生活,还言明即将娶妻生子,拖累了钟坤城那么多年,李天虎也没脸再去拖累人家;至于高一凡,就算他对自己再好,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男人的事实。
李天虎拼搏了这么多年,就算也曾拥有千万身家,可他知道自己还不算真正的有钱人,睡过不知多少女人的他也曾想过,要是有个富家千金愿意倒贴的话,他立马就滚去跟她结婚,然后生一堆的孩子,这辈子就再也不用愁了。
再怎么白日做梦,梦里,他的通天桥都是女人。
男人,就算是m国总统,也不能让他去卖身啊。
李天虎觉得,一个男人,再怎么窝囊,这点坚持还是该有的。
回到q市,补齐了手续,重新领了张银行卡,李天虎将自己在北京时被盗的银行卡里的万把块钱转到新卡里,除了从高一凡那偷来傍身还剩下的千余块,他已经没什么钱了。
李天虎现在身心俱疲,他已经感觉到身体深处对他发来的警报,好好调养身体已经是他目前最紧急最重要的任务了,再没有人关心他的身体,要是连他自己都轻忽,那离死当真不远了。
于是,李天虎回到了乡下老家。
那个他离开了将近八年都没再回去过的,他出生成长,除了父亲还在世时感受到一点温暖,之后再也无法让他有丁点眷恋的地方。
那里有父亲去世后留给他的两间破房子。
时代总是在发展变化的,乡下地方也是日新月异,李天虎再回到记忆中的老家,才发现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
村里已经通了水泥路,四处都是占地面积宽阔的每户就独立拥有的两三层甚至更高的楼房,以前他们住的老宅都成了村里古董般的存在,几乎已经没有人在住这种六七十年代建造的瓦房泥屋了。
父亲还在世时,他们跟爷爷奶奶叔伯婶母们都住在一起,三世同堂,七八间屋子住了十几口的人,如今叔伯们都已经盖了新房子,整个祖宅只剩下李天虎爷爷一个人住了。
李天虎小时候住的房间早已落满了灰,他花了半天时间,爬到屋顶检查修补了一番,又打扫清洗了下屋子。
看着空落落的连床被子都没有的破旧房间,李天虎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在这种地方呆下去了。
“你怎么回来了?”李天虎的爷爷回来见到他,吓了一跳,问道。
李天虎见到这个从小就不怎么重视他,任由他被叔伯家的孩子欺负了那么多年也不曾出过声的爷爷,木然的点了点头。
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皱眉道:“怎么不说话,我问你怎么回来了呢!”
“公司出了点事,我身体不好,回来养养。”李天虎回道,又添了一句,“爷爷,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么多年都没想过回来看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爷爷?”老人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道,“回来就回来了,现在你爷我一个人住,没什么好麻烦的。”
没什么麻烦的?这句话,李天虎多希望是在他还小的时候能听到它从这个老人嘴里说出来啊,可惜,他父亲排行第二,在家中一直是最不受他爷重视的,加上本身没什么本事又早死,死后他母亲还丢掉他这个拖油瓶改嫁了,本就没将他看在眼里的老人就更不喜欢他了。
小时候,李天虎听这个老人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人要懂得感恩,人家给口饭吃,他就要知恩图报,话里话外都让他将叔伯婶母们当成大恩人敬奉,就算被堂兄弟妹们欺负排挤了,老人也总是向着他们,让他懂事点,别忘恩负义。
李天虎知道,现在的自己,在老人眼里,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想必这辈子,这个他叫做爷爷的人都不可能喜欢他。
小时候他还会抱怨,想让这个爷爷为他讨回一点公道,但李天虎没一次能得偿所愿,他早就对这个老人不抱任何希望了。
李天虎点了点头,示意老人他听到了。给房间换了灯泡,又去镇上超市里买了草席毯子牙膏牙刷脸盆等一系列生活用品,又买了些菜肉回去,整理好房间后天都快黑了,他十分主动的去厨房做起饭来。
乡下地方总是热闹的,即使现在人都独门独户,每家每户都盖别墅似的了,也还是喜欢走门串户,李天虎回来还不到一天,附近十几二十来户人家就都知道了。
他做饭的时候就好些个人来看过,当他做好饭菜跟他爷爷一起吃的时候,他家老宅的大厅里都挤满了邻居,大家都拿着碗边吃边聊天,七嘴八舌的问李天虎话。
李天虎的叔伯婶母自然也都在列,纷纷对他表示了关心。
李天虎的大伯见了他,满心感慨的道:“天虎啊,这些年,在外吃了很多苦吧?我听你哥他们说了,你公司没了?哎,看你瘦的,一定是压力太大了吧,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好调养身体吧,等你身体好了,再出去工作,想开点,别太在意了,不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李天虎的三叔也点头附和道:“是啊,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你爸不在了,你小的时候我和你大伯家也都穷,让你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苦,没能把你教好,是我们做长辈的无能,现在,你也大了,这几年,也该娶妻生子了,跟我们说说你的打算呗?”
虽然叔伯都有孩子,小时候也不见得对他多好,不管什么东西都顾着自家孩子,但毕竟不是真的心存歹意,这点,小时候李天虎不明白,但现在他懂了,只是,说到底他还是没从这两个叔伯身上感受到什么家庭的温暖,跟他们也不亲近,对他们除了笑着点点头外,也不太想搭话。
李天虎的伯母和婶母就不一样了,李天虎小时候就是个熊孩子,这两个女人都是护崽的,见他屡教不改,白眼辱骂是常有的事,就算李天虎上了高中后就没向家里要过钱,大学更是勤俭,毕业后更是赚了不少钱,但他风光时就只想着踩她们的脸,这两个女人就算到现在了,都还不喜欢他。
这会儿见他落魄了,不免更要酸他两句。
李天虎的大伯母就颇为语重心长地道:“我们这些大字不识的农民都是没本事的,一辈子土里扒食都不及你们这些孩子自己有出息。像你大哥就是个没本事的,如今我大孙子都8岁了,也只能在x市买一套房子,这会儿想买车,还要跟我们老俩口借,我们哪里有那些钱啊,幸得你二哥还算是个有本事的,毕业了这几年,也赚了百来万,他跟他女朋友还不急着结婚,倒是能先借他点。当然,要我说,你二哥其实赚钱的本事也不如你,但好歹他是国家重点大学毕业的,做的是正经工作,你伯母我才安心点。”
李天虎的婶母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点的好,你大堂弟刚毕业不久,刚开始他跟你一样,就想做生意,被我阻止了,现在虽然是给人打工,好歹一个月也有万把块的工资,等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想自己做点事,我也才放心。”
这两个女人这辈子最得意的,莫过于自家儿女都有出息,至少比李天虎行端坐正,赚的钱也比他稳,别看李天虎前几年风风光光的一副不把她们这些亲戚看在眼里的样子,他今天的落魄,她们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倍感快意。
就如李天虎爷爷想的那般,在这两个女人眼里,李天虎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也不想想他爹早死娘跟人跑了,是谁把他拉扯大的,就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活该他破产,也该让他跌个大跟头,才知道轻重。
经过破产,遭遇了一系列的事,获得钟坤城的原谅,又被迫跟高一凡生活了段时间,李天虎想过很多很多,也不像小时候那般敏感多疑任性孤傲自作聪明了,面对她们的轻嘲冷讽,李天虎不再像只刺猬一样非得刺得她们浑身是伤才满意了。
面对李天虎的沉默,过了几天,他的伯母婶母们也没嘲笑他的兴趣了,只是每回看望他爷爷,给他爷爷带点吃的或者用的,也懒得跟他多说一句,一致对他表示不屑。
李天虎也成了村里众多父母们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虽然有时候邻居们话难听了点,爷爷对他也不亲热,叔伯婶母们对他也没什么热情,但农村的生活节奏总比城市的慢,李天虎也慢慢适应了老家的生活。
种因得果,看清了,他就不再感叹命运对他的不公。
是他太蠢,罪有应得罢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