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郡雪说完,顺手一指地间的妇人,哥舒无鸾这才注意到此人乃是义母的婢女,可她又如何能证明呢?
不但她心怀疑问,就连祝君豪也满脸茫然不解,早前他还在纳闷,郡雪带紫珊来是何意,原是要她来作证的,只不过,她的证词会被陛下取信吗?倘一朝错漏那可是……
未等他惊思下去,这时,收到爱妻的一抹安慰的眼神,男人霎时压下了心中的惶然惊乱。
他该相信郡雪的。
裴安只是不语的扫了一眼地间瑟瑟发抖的妇人,嘴角乍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显然是要但看她们如何扭转局面。
紫珊收到示意,匆匆扫过在场的一干人,待视线停到陛下那里,顿感天子威严,忙惶恐的埋下首,犹豫一瞬终咬牙道:“奴婢能证实哥舒大人其实乃是……我们夫人早年失散了的亲女……”
虽声音越说越低落下去,可还是瞬间震惊了全场。
只见祝君豪正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爱妻,眸中写满惊惶,难道,鸾儿这个义女真值得她如此欺瞒圣驾?还是……
他弄不明白,只觉现在的自己脑中已大乱,头绪皆无。
哥舒无鸾亦是惊震惶然的,竟是一时忘了思考。
大妃那里面上虽显怔忪,可须臾便化为了一片安然,昨日,扎铭只带来裴郡雪的口信,说她有办法证实鸾儿的无辜,虽她心存疑虑,还是一心静待着她的证据来为鸾儿洗冤,却没料到,她的证据竟是这般!
不过,从她那从容不迫的表情来看,此事应该是确凿的,毕竟,虽她爱护义女也不可能鲁莽到作伪证的地步,那样不但救不了鸾儿,也会令她身蒙罪责,那么也就是说,鸾儿极有可能就是她的亲女!
难怪,当初她那样心切的想要认鸾儿为义女,原是一早便察觉到了鸾儿身世的端倪!
忽然,大妃猛然忆起早年间的听闻,裴郡雪当年并不是无所出,而是产下了一名女婴,只不过,不知何因,自女儿满月后便被其夫祝君豪送去了他处抚养,也应该是因此才致使他们夫妻间感情破裂的,后来听说,那女婴长到六、七岁时却无故失踪了,也是从那时开始裴郡雪便自请和离出府,上山清修……
如此想来,当年她女儿失踪时的年纪和她救下鸾儿时的年龄不正是相仿?!世间会有如此吻合的事情本不稀奇,可毕竟鸾儿这些年容貌根本没有多大变化,那么,许是鸾儿那次上山游说她筹措灾银之时,便刚好让她识出了鸾儿可能是她失散许久的亲生女儿!
她想,裴郡雪那时也是有些不确定的,这才没有说破,而是转而认了鸾儿为义女,以慰思女心切之苦。
原来啊原来!
转念想到,如此,那当年她女儿的失踪,连带被转送他处抚养之事,也都是有着什么隐情的,而这些隐情则只有眼前这个妇人才能解答一二了。
想来,裴郡雪自下山回府后也是没有闲着的,而是在苦寻着答案,而眼下,她该是有了万分确凿的答案这才带着人证急急赶了来救女!
昨日,她之所以吩咐了扎铭去通知裴郡雪来解救鸾儿出囹圄,一是,念其对义女的爱护有加心理;二是,只有她才能与裴安这个老贼对抗一二,再加上其夫首富的实力,陛下定会有所顾忌,那么翻案之事便能有转圜的余地了,却不想,竟还误打误撞牵出了她与鸾儿的这层至亲关系!
看来,自己选裴郡雪来救鸾儿的确选对了。
想到此,大妃终于安下了心,嘴角隐隐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而这时的瑾睿则是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那副表情,显然是待看这出精彩纷呈的好戏。
紫珊的话刚落,便换来了裴安的一声厉斥,“你这刁妇简直是一派胡言!郡雪,还不快向陛下请罪,然后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开王宫!”
现在的他何止是愤怒,更是心惊惶恐,他就不明白了,那个小贱人何以值得她如此不畏一切的前来搭救?!
若她作伪证,哪怕他身为大司寇可也是保不了她这个亲妹妹的,倘她说的是实情,那他岂不是在害自己的亲外甥女?此举实乃天理难容!
不不不!她才不会是他的外甥女呢!
饶是极力否认,可心里还是没了底,一时惶惶然无措起来。
可转瞬便被更深的忧虑所惊扰,若事实真是如此,虽已没有证据指正是他在暗中动作陷害,那他也定会被陛下责以一道不查之罪,以致险些冤枉内宫重臣!那么,他虽能保住命,却会因此失去手握的大权,那他所苦心经营多载的一切可都将要付诸一炬了!
不!他决不能让她毁了自己那多年的苦心算计!
此刻的裴安面上早已变了颜色,忽青忽白,有怒又恐,交替瞬息,简直精彩极了。
这一声呵斥使紫珊更加瑟然,深深埋着头不敢再吱声。
裴郡雪又岂会看不透自己这个哥哥的心思所想,然而,她当初也曾告诫过他,要对鸾儿有些容人之量,若不然,她势必会维护到底,以命相搏,现在,她就是在兑现当时的承诺,也是在警醒他凡事应适可而止,若过于咄咄相逼,也便别怪她不顾念手足之亲了!
哪怕,他是她的亲兄,她也不会给他留以丝毫的余地,毕竟,在她眼里兄妹情意又怎会敌的过骨肉相连之深?!
可现在的他终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直到此刻他竟还在处处为自己的仕途着想,却丝毫也没有为自己的所为感到愧疚自责,他真是冥顽不灵,冷血无情!
裴郡雪扬眸望向裴安,寒心冷笑,“事实本如此,想掩盖也掩盖不了,想扭曲也扭曲不成!那么郡雪何以要请罪?还是……哥哥难道是在怕什么吗?”
一语犀利不但戳中裴安的心事,更隐隐道出了他的有意陷害。
这让裴安面色剧变,理智大乱,怒挥着衣袖,咬牙道:“你……休要胡言,快给我住口!”
裴郡雪只无谓的迎着他恼怒的视线,淡声道:“到了眼下这种地步恐怕也由不得哥哥来置喙郡雪的发言了!”
裴安大怒,刚要再次发难,却被瑾睿一抬手,及时制止,威声开口,“祝夫人救义女心切寡人可以理解,不过,夫人怎可带人来作伪证,此等欺君的大罪,可不是你能担的起的!”
一声威吓提醒,令哥舒无鸾全身一颤,眸中瞬间爬满惊恐,才要上前力劝义母收手,却在收到大妃那道安心以待的眼神,而收住了脚步,只得惶然不安的静立一侧,暗自深深为义母忧虑不已。
而这道罪责也无疑正是祝君豪所惊忧的,不禁为爱妻捏了把冷汗,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正在惊惶间,耳边却传来了她那安抚的声音,“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这句宽慰,让他多多少少也松了口气,可一颗心还是止不住的七上八下。
然而,既然郡雪这般镇定,便显然是有把握证实此事的,那么,霎时令他燃起了一股莫大的喜悦之感,才忆起,难怪第一次见到鸾儿之时他总觉得那样的眼熟,莫不是,鸾儿真的是他们的女儿不成?
可,她要如何证实呢?仅凭紫珊的片面说辞吗?但紫珊又是如何确定的?还有,当初那次滴血认亲,郡雪那样泣泪咬定孩子就是他的,可偏偏血液不相溶!这其中……
直到此时,祝君豪才察觉到过往那些事情也许存着一些只有他不晓得的重大隐情,并且与紫珊有着莫大的关联,若不然,郡雪也不可能将她带来这里作证了。
想到这,默默扫了一眼瑟然不语的紫珊,却发现她正在惶然躲避他探问的视线,这更加重了他的猜测,脸色登时一白,却也蒙上了一层隐怒之色。
接着,便听裴郡雪不卑不亢的回道:“是不是伪证,陛下总要听下去才能最终断定真伪不是?总不能,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便认定吧!况且,民妇虽为一介无才无德的妇人,但也清楚何为是非黑白,真假错对,哪怕救女心切也不可能愚莽到前来颠倒是非,以换来欺君罔上,罪责加身!毕竟,民妇现在也已有孕在身,就算能不去考虑自身的安危,可也总要顾及腹中孩儿的!所以说,民妇既敢前来作证,便已万分确定此事为真,那么此番前来,一是为女洗脱嫌疑,得以昭雪,二也是在为陛下的清誉着想,怕陛下被人奸人所蒙蔽,一时不查乃至冤枉无辜,最后落以臣民话柄,议论陛下昏聩不明,听信谗言,实乃不是明君之举!”
这番话字字珠玑,句句犀利,有如玉石落地,掷地有声,使瑾睿不禁暗叹,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
她是在激他也是在迫他听她辩下去。
既然她将话都讲到了如此的地步,那么即使他有心去阻也难以驳回,毕竟,她后面说了,可是在为天子的圣誉着想,他又如何不去领这份‘好意’,那到时岂不是真被她说中了,他乃是个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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