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外头来了人寻巫将军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正呆在书房里的元维耳朵里。
他正翻看着原来老将军留下的云海附近地形图,忽然听得人来报便是一愣——
这女人会有谁来找?
元维不以为她和那位尊贵的王爷之间的事儿是真的,毕竟以讹传讹这样的事情太多,而就算是那事情有一半是真的,这女人也已经离了京,也就是说不管之前有什么,那位爷是没啥反应,没跟来的,不是?而她也没留,不是吗?
谣言止于智者。
所以此刻他会愣住。
这女人是从巫马族蹦出来的,而巫马人在哪里,十多年前就不晓得了,他记得最开始巫马人似乎是住在个叫做什么望其山的地方,后来却因为一场什么暴乱之类的东西一夕间全不见了——这十多年来唯一闹出了名号还热腾腾的便是这位将军小姐,难不成有其他巫马人出族游历听到她的消息赶了过来?
但是他听说的是巫马人的出族游历十分严格,并不允许相互之间结伴而行的,说是为了锻炼一个人的能力,于是…
“参军大人?”
元维的走神走得太明显,是以一旁传令的小兵忍不住的换出声来,
“来人有没有说他是谁?与将军什么关系?”
巫瀛一早就跑了出去,这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是以元维此刻正暂时管着些事儿——他是她目前唯一可信的,而一道由上京而来的情谊,让他们俩在这云海很是吃了些苦头,但到底也算是共过患难,虽不至于推心置腹,小小信任的存在也就十分正常了。
“回大人,来人没说,只说将这东西交给将军将军就晓得了。”
小兵说着,手中递过来个长长软软的东西。
元维本是坐在桌子后头看着上面地图,所有一霎那的分神,却未料视线猛的撞上小兵手中那东西,整个人一震!“你说这东西的主人在外头?!”
脑门儿狂跳,元维一眼便认出这东西和巫瀛身上系的虽然颜色不同但绝对就是那传说中的‘怀穗’,来人不是那十二王爷又会是谁?!
可这两人之间的事儿不是空穴来风的么?
狂跳的脑门儿上隐隐冒出些汗来,元维忽然想到空穴来风这四个字后头其实还有——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他怎的傻得忘了?
瞬间搁下笔,整个人便犹若龙卷风似的刮了出去,带倒了一片的纸笔,看得后头那小兵目瞪口呆。
不过有犹若狂风过境似的男人却在卷出了屋子之后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停在了门外头。
元维跑出来以后才忽然想到这会儿正主儿不在,他这么个小人物跑出去别人也不见得见待,赶这样急做什么?再说了,那位爷也没得告诉人家他是谁,就算是怠慢了些,也正常的不是,有哪个人一天到晚不歇息的琢磨那女人腰上带的什么?
他那也不过是当初在上京时被迫听到的些八卦,否则谁理你?
想到这会儿,元维便停了动作,又变回他慢吞吞的样子,搞得他身后跟着的小兵摸不着头脑,竟觉得他有些毛病了起来。却说另一边,巫瀛与卢存二人自界碑回来,还没进到县里卢存便说还有些事情代办而打马离开,就剩了她一人。
见人走开,四周也并无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迹象——身为守将,她多少还是有点心的,特别在刚才和人说了至少会在自己的任期之内保证此处完好的话以后,更是不能随意的掉以轻心了。
巫瀛便没有立刻快马加鞭的往县里赶去,反倒是起着自己的马儿要紧不慢的。
离开云海县朝纳错方向而去的位置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黄沙漫天的模样,是以此刻的路边甚至还熙熙攘攘有着些许小花小草之类的东西,模样看起来倒也还不错的样子。
有了闲情的女子边骑马便四处的望了望,反正想着时间也还多,就益发的放缓了速度。
也是这样放缓的速度才让人能够乱乱的草木间发现一朵奇异的小花。小花的模样她似乎见过,可又觉得不完全一致,自己记忆里的似乎是旁的颜色,而感觉也截然不同。
这是一朵无叶支撑的花朵,纯白无暇,有着奇异的瓣儿,似勾若抓。
而它开在一条细长的小径上,单朵独开,与巫瀛记忆里一大片盛放的全不一样。但还是一霎时便抓住了她的视线,让人挪不开眼。
巫瀛下意识便在马腹两侧夹了夹,示意马儿朝那处走去,却未料这马儿竟像是狂了一般霎时奔跑起来,一路朝着那小径深处跑去,途中便是巫瀛如何拉拽缰绳都停不下来。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巫瀛觉得可能时间并不长,但是马儿一路未停的跑可能也还是跑了些距离的。便在它忽然之间停下马蹄的时候望见漫天的白——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只有一个人牵着一匹马孤单的立在一座碑前。
而她则像是迷途的闯入者,一瞬间打破了旁人的平静。
那立在马上的,是方才还与自己在一起的男人,而那座碑,是这云海的逝去的守护者。
马上人回头望见她,并没有露出多少表情,只略的开了口问道:
“将军怎么来了?”
“陆将军埋在这里?”
巫瀛却没答,反问。
“嗯。”
卢存似乎对于自己问出去的话也没啥兴趣晓得,仿若心不在焉一般轻应了一声,视线又落在了他面前的那座碑上。
那是一座十分简陋的墓碑,一个小坟包自地面上凸起,面前竖了个长方形的石块,上书‘云海陆赞’四字而已。
得到回答巫瀛也不知道说什么,别人在凭吊先人,她这么个人忽然闯入实在——可她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怎么说都不对,干脆闭了嘴。
闭上嘴,视线却克制不住的落在四面的白上。
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漫天遍野的血红,以及,一个比那漫天的血红更艳的少年。
她是知道这种花的。
血红色的那种,叫做曼珠沙华。与之匹配的少年,叫做唐枭。
那年她出族不过一年,对于这个外面的世界有着无数的好奇与向往,她曾跟着一些小镖局四处走镖,见过了许多好玩的东西,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会在一处落脚,为了某一个人。
虽然族中有游走之婚,但是对于觉得体验一切才是人生的少女而言,她并不觉得为了某一个人的停留是值得的。
可她愈见了他。
那一日她与镖局的镖头们刚走完一趟镖回来,各自得了些银两,便四散了去。而她百无聊赖,便闲闲的到处走,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然后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视线却被一整片的血红色震撼了,无法动弹分毫。
也是那时,一抹几乎似融入了那样多鲜血的影子从自己视线遥远处缓步而来。
那其实只是一抹影子,一抹模糊的,看不清面貌的影子而已。但她却听到自己胸口处传来的铜鼓敲打不停的声音。四肢百骸处传来的兴奋,让她傻得以为自己是因为遇到了强者而生出蠢蠢欲动的*。
而那影子越走越近,隐隐勾勒了少年的影,血红衣衫轻薄,桃李艳色,勾魂夺魄。
连思考也无的,她在自己回过身来之前就一把撤了腰间怀穗跑上前去,她还记得那少年一霎的惊慌,但那惊慌的眼睛里却也在瞬间露出恶质的模样,冲她撒了一把什么,得意洋洋的等——她时候来才知道自己被那家伙撒了‘赤黩’,一种让人立时七孔流血而亡的东西。
可她没得反应,这才是那少年后来接了她怀穗的理由。
或许是她的沉默正巧应了旁人欲安静的祭奠先人的心情,所以此刻见她不言语的低垂下头去,卢存竟也安静的想着自己的。
一人一马,一高坐马上,一低立于马旁,高高坐着的女子低垂了头,而低立的男子则略略的仰首,他看的其实是墓碑的方向——在旁人眼里,看到的却是一男一女四目相对,静立在一片的白色浪漫里,粉色泡泡四溢的模样。
至少,在军营里被元维安置好之后便独自出来闲逛的男人眼里,此刻是如此。
她,在做什么?也想要将她的东西给那个男人吗?
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便让佛缘几乎是装饰性的眉目第一次的略略皱在一起。他直觉的讨厌这个念头,心中浮起的或许是第一次出现的小孩子会被抢走喜欢玩具的错觉。
但是却也忽然意识到原本以为是自己的东西并不完全属于自己是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佛缘望着那两个对视的男女,他看到了男子的年纪,还有他的腿,但是却不以为巫瀛是会在乎这些的女人。
“巫马人不是该先将怀穗收回去才能进行下一段走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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