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俏搬到舒飞飞在研究所的公寓里住下。
研究所福利不错,年轻人在系统里的比例算大,外地人也不少,单位在旁边小区内集体购置了一栋楼,供在职编制的单身职工使用居住,一梯两户,一户二室一厅八十来个平方。
舒飞飞是本地人,基本没住过,这次简俏去住也很方便,去超市买了点日常用品就搬过去了。
这种破事儿发生在好友身上,舒飞飞压根就没想过劝,这天帮忙搬了东西,坐在沙发上开了两瓶冰啤,气呼呼:“就算这次他磕破了头也别轻易回去。”
简俏喝了几口啤酒,疲气散了大半,伸了伸腰,苦中作乐:“打扰你多不好意思,等我发了工资就把房租给你。”舒飞飞哼了一声:“你就作吧。”两个人失了会儿语,笑起来,笑完了又静下来,半天不做声。
舒飞飞咬着牙:“夏凡也不是个东西。”又想不过,把她肘子一捉:“没道理啊!凭什么是你不回家啊,不要脸的那个都好意思回家,你逃难似的住外面干嘛?走走,我跟你一起回去,跟你妈说说夏凡的好事儿,看你妈还把那个小的当成最天真的宝呢!自己姐姐男人都好意思卖骚!也就你沉得住气,要我得呕出血来。”
简俏见她这样子,过去了当着妈的面撕了夏凡的脸都做得出,把她摁下去:“不是为了我爸,怕闹得难看,我早回去了,你知道我爸躺在床上虽然不能动,但还是知道些事的。她好意思跟我说她跟余绍扬的事,我没脸当着我爸妈的面跟她对峙,觉得犯恶心。”
对于余绍扬来讲,跟夏凡的事就是个炸药包,虽说跟这姨妹没走到那一步,但感觉迟早会被简俏知道,却没料到是夏凡告的状。
他把夏凡喊出来还没来得及发火,夏凡倒是先快一步摊牌了。
她说,有人拍下两人在D市的照片发给了自己和姐姐,她没主意,吓得干脆就直接找姐姐老实交代了。
余绍扬再有涵养的脾气也忍不住一砖头拍死她的冲动:“偷拍?你玩到我的头上?”
夏凡眼泪适时冲破闸门,欢场上学了些收放自如的情绪:“我没有,我要是想跟我姐摊牌,直接说就好了,用得着先叫人拍个照片再去讲那么麻烦吗?”
女孩哭得很伤心,就像是反倒他做错了事儿一样。
余绍扬这些年在外面闯闯混混的,绝对不敢打包票说自己没得罪过人,光是凤凰城那事儿才刚过去,严正汀和跑路的房产商恨自己没半点事,找人想给点儿颜色自己看也不是没可能,一口气活生生被她哭没了。
木已成舟,只得认栽,余绍扬叫夏凡安分点,也没时间跟她耗,顾着先去哄简俏。
老婆生活圈子能有多大,余绍扬一打听就知道在哪儿,可现在气头上去了也是白搭,只能先拉拢舒飞飞,叫她敲一下边鼓说些好话,每天跑研究所门口等,次次重复他跟夏凡没走到那一步,根本没什么。
对舒飞飞来说,精神出轨比身体出轨更不可忍受,更可笑的是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跟谁玩暧昧别玩到妻妹头上啊,好像天下没别的女人了,恶不恶心!没走到那一步?居然还觉得自己相当冤枉……非要打了炮才是大事?舒飞飞这会儿比简俏还恨不得烦余绍扬和夏凡,基本每次都是骂一顿,没搭理。
简俏在舒飞飞单身公寓住了几天后,换了季,她不想回余绍扬那边,拣了个妈妈买菜的时候家里没人的时间,回家里去拿衣服,拿完了,又坐在床边给爸爸揉了会儿的手脚。
爸爸这几年被妈妈照顾得很好,干干净净的,指甲头发每周都会修剪,长年卧床连个感冒都没得过,稍有些瘦弱,可肌肉不像别的病人那样萎缩得难看,要是坐在轮椅上,跟个健康人也没什么区别。
简爸吃过药,没睡,半睁着眼,瞧着女儿提着手提袋,眼眶里涌出了眼泪,嘴唇还蠕了两下,发出了几个啊啊的音。
简俏轻轻说:“爸,我住飞飞那儿一段时间,你别担心,别惦记。”
袖子被什么给抓住,她起不来身,头一低,有点儿惊喜,是爸爸的指头勾住了,死死压住不放。
简爸手脚还是有条件反射反应的,但主动行为能力还是没有,更别提这样花力气抓人了。
简爸的脸涨得通红,可以想象耗了多少体力,眼底竟然有愧疚,是那种照料不了妻女反倒成了累赘的愧疚。
就跟大多数成功过的男人一样,简俏知道,爸曾经意气风发,笃定能给家人很好的生活,也曾经口头上提过无数次,可现在样样都没兑现。当初想不开,大半不愿意承担这种心理上的巨大失落。
爸爸是懦弱的,甚至是不负责任的,可还是他爸爸,生养她,疼爱她,还给过她公主一样的一段时光。
这种羞愧的神色,简俏每次跟简爸相处都能看见,这是比伤痛更加折磨人的心理压力。
她心里就想被割了一刀子,把爸爸的手放进毯子里:“我跟妈妈还有夏凡都过得挺好,该惭愧的人,不应该是你,爸,那人受的罪也不比你小……”
她抽出手正要出去,听见钥匙声和说话声。
简妈和夏凡一起进的屋。
夏凡压得低低的声音飘进来,一如往常的小可人儿,好像在求饶。
妈妈的语气不像往常对待小女儿的态度:“……我不喜欢余绍扬,你们姐妹两就偏偏给我堵心对不对?小俏先斩后奏还算情有可原,你这是干嘛?!两人刚认识时,那小子每次跑咱们家,我就感觉你们两个不对劲,我提醒过你,你当时死活不承认,还信誓旦旦,我也就没说,现在居然为了个男的,去跟你姐闹!你别当我不知道,你姐搬出来了,跑飞飞那儿住去了,你们两个是要把我气死,不让我过安生日子吗,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夏凡似乎拽着简妈的衣服在磨蹭撒娇:“没闹,我之前跟绍扬哥也真没什么。”
下头的话听不进去了,简俏也不想听,可那些字句还是拼命往耳朵里钻。
妈早就发觉夏凡跟余绍扬关系不对劲了,还撞过几次,可笑的还就是在家里楼下,可一直瞒着自己。
那股憋得很辛苦的液体就像找到个爆破点,一下冲了出来。
余绍扬跟夏凡那点不清不楚的事,她没哭,不知道是不是这类事情看得听得不少,真正发生自己头上,倒没觉得有太大的波澜起伏,只是觉得惊愕。
可现在,却有点受不了。
简爸呆呆地看着女儿在流泪,手足无措。
简俏飞快揩掉眼泪,深呼吸几口,攥了袋子开门走出去。
妈妈和妹妹没想到简俏回了,一下愣了。
简俏提起袋子举起来,示意回来拿东西,没说话,径直出了门。
下楼时,她感觉简妈在追,还在喊,她加快脚步,头也不回。背后那个跟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亲人就像是个陌生人。
一片空白,她甚至记不清楚妈妈的脸。
这个时候,她脑子里居然不合时宜地迸出了那男人的话。
他说自己小时候经常做梦,梦见无数次找爸妈但是找不到,只能躲在墙角哭泣的那个怪圈梦魇。
她当时体会不到,现在却能感觉到一二,还能体验到他的那股无助和绝望。
有一瞬间,她是想见他的。
跟那男人的灵魂贴近,竟然是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上。
再抬起头时,离家半公里多的路了,背后早没了追喊。
她吐了口气,拍拍脸,转了个身,却又停住了。
后面那个车子不知道跟了多久,她一直没发觉。
邢战没下车,直接探过去开了副驾驶的门,轻轻喊了一声:“过来。”
简俏觉得脚好像不是自己操控的,慢腾腾过去,这一刻,她几乎忘记了几天前还畏惧他,打电话给霍嘉碧揭发过他。
他手一伸,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难得温柔地牵了进去,没说话,沿着人行道花坛慢慢开车。
他把他带到了附近的河滨公园,不是公众假日,又是大白天的上班时间,没几个人。
车子滑到假山后的一片浓荫下,他打开天窗,金黄色的阳光直射进来,简俏没适应,眯起了眼睛,这才感觉睫毛痒痒的,手一摸,有些湿润。
男人转颈,将头倾过去,扬起手指轻轻撇去挂在她睫毛上的一颗泪珠子,动作细腻到不禁风,多一分力气都没施,就像在哄孩子,眼神让简俏想起多年前在他家写作业时的场景,他那时就是这么看着自己,其实她都知道,只是没说。
已经上了中学的城市少女,再怎么纯洁如白纸,也不可能不知道,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炽热目光。
正常来说,她应该怪异,紧张,甚至厌恶,再也不去邢家了,可莫名的,好奇心超过了一切。
她被男孩子追过,那都是嘴上没毛的黄毛小子,追女生大半为了逞能出风头,更像是游戏。
而这是个成年男人,已经进了社会的成年男人。
她很新鲜,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在她看来,这个年龄的男人,什么都是见识过,何况他是有个漂亮女友的。
读中学那会儿,社会不良风气还没现在这么铺天盖地,没有官员嫖/宿幼女、没有校长猥/亵小学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她没有任何警惕和畏惧,去邢家反倒勤了。
她默默地享受着这个从来没叫过叔叔的成年男人,坐在自己背后的沙发上,偷看自己的那种感觉。
这是少女时期最隐蔽的一个私密。
一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那并不是对他也有好感,纯粹是好奇。
自己跟这个男人竟然还是有过温存而友好的时光的,联系时隔近日发生的这些,她简直不敢相信。
直到他在自己耳边含着笑意低哝着:“宝贝儿,都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我来照顾你,好不好。离婚,天蓝丽舍的房子,重新弄了一下,你就住在那里……”
她无处可归,他要收留她,就像收留一只可怜的动物……从头到尾,他一定在旁边欣赏自己一步步的落魄和狼狈。
简俏醒过来,把他推开,刚转身,脖子被他扭住,强行抱回来。他脸上这次没了笑意,拧住女人细嫩的脖颈,摁进怀里,扯她的衣服。
她见男人的脸贴下来,好像要亲自己,恶心得无以复加,躲不过,被他生生含住下瓣唇肉,屏住呼吸,狠狠咬了一口。他疼得钻心,嘴唇上是濡濡湿意,腥甜冲鼻,出血了,条件反射一巴掌甩过去的:“婊/子!”打得她撞在车窗上,闷哼一声。
她想跟他干脆拼了命算了,他现在的命值钱,不像她,没爹疼,娘不爱,妹妹和丈夫又背叛自己。
可这两天发生的太多,她没力气。
“我不会再打电话给你老婆,直接会找你岳父。别再缠着我,我会搞垮你,我不会再说第二遍。”女人就像被拍得黏在窗户上的蚊子,呜咽不清地瞪着他,衣襟半敞,露出诱人的春/色,慑人心智的两团白酥因为气喘在起伏,可眼神里是鱼死网破,还有厌恶。
太能激发人的占有欲。
他没有奇怪她知道自己跟霍嘉碧已经结婚了,扭开车门,把她不留余力地推了下去,临踩油门前丢下一句:“那就走着瞧。”
※
舒飞飞的研究所最近趁公闲去东南亚旅游,能带一名家属,是几个单位联合在局安排下组织的。
她叫简俏一块儿去散散心,简俏开始不大愿意动,舒飞飞左右磨叽:“你就当是陪我吧,瞧你这段日子水深火热似的,我一个人在外头玩也膈应啊。”
简俏想想也好,出几天国,免得余绍扬缠得紧。
闹出这种事,其实是错愕大过气愤的,最委屈的还是妈妈帮夏凡和余绍扬瞒着这码事。
跟余绍扬到底怎么样她也不知道,没遇过这事,条件反射就是想要先躲。
总而言之,她现在不想见的人,全部是自己的家人。
※
研究所统一订的是亚航,早上到机场时,舒飞飞跟着单位的人去拿登机牌,余绍扬又来电话了。
简俏看着屏幕,这次接了。
余绍扬显然很惊喜:“小俏,你终于接电话了,这事你总得听我解释,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先见个面。”
简俏说:“我要上飞机了,回来再说吧。”
那边呼吸一空:“你去哪里?上什么劳什子飞机?”
简俏吁了口气:“我跟飞飞在一块儿,就在附近逛逛,不走远,先去吉隆坡。你就不要再打电话了,我下周回。这几天你也能冷静冷静,好好想想。没事儿,我们刚结婚,一切都来得及。”
“这都冷静多少天了还冷静什么?什么刚结婚还来得及啊!”余绍扬的声音急躁起来,“你在哪儿?在机场是不是?你等等,你先等等,别慌着走——”
简俏该交代的都交代的,挂了电话。
※
飞机中途遇到了气流,有惊无险,落地时吉隆坡阳光普照,简俏吸了口东南亚的潮热空气,耳边吵吵嚷嚷,烟火气十足。
住的是吉隆坡的基欧酒店,交通方便,走十来分钟就能到国家清真寺、独立广场一些市区大建筑群,简俏和舒飞飞逛了一天,买了些东西,又跟着大部队转去仙本那镇附近的海上度假村玩了几天后,心里的郁闷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最后一站是巴厘岛。
一行人住进酒店后,简俏感觉随行的一行人多了不少陌生脸孔,舒飞飞说这次系统搞的旅行终点站统一在巴厘岛,应该是另外几个单位的人也差不多玩完了,过来汇合了。
简俏也没多想,下午跟舒飞飞溜了溜酒店附近沙滩和悬崖,一回来气还没喘匀,就像之前几天,接到每到一处后的行程通知,明早大家包车去圣猴公园、乌布皇宫几个景点转转,今晚大伙儿先好好休息,安排在露天海滩搞烛光BBQ。
两个人晚上过去时,早早过来的年轻男人眼睛都直了,在单位一群男人都是斯文含蓄人,现在在热带雨林的野性和潮热下,一个个都松散了性子,几个小伙子吹起口哨,被舒飞飞一个个瞪了没声。
单位一道旅游的这么多女同事和女性家属,这两个是当仁不让的两朵金花,只可惜一个太凶残,一个听说是名花有主了,男人们都有点遗憾。
这几天简俏跟舒飞飞几个同事都算熟了,也没太拘束,攀谈了几句,人群稍安静了些,好像说是系统几个领导过来了。
有个于心没死的男同事趁舒飞飞没主意,给简俏递了一杯鲜榨酪梨汁,简俏刚接过来,感觉舒飞飞在餐桌下拉了拉自己的裙子。
第一次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拉了一下,才感觉舒飞飞声音有点不对劲。
简俏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他不是结婚了么,现在不是在婚假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舒飞飞的上级领导旁边,邢战和霍嘉碧说笑着,一起从酒店方向的沙滩小径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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