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在美国逗留了大约一个月时间。
我们常常在吃过午饭后用轮椅推着爸爸一起到医院外的草地上散步。景奈子看到有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被爸爸扛在肩膀上之后,就吵嚷着也要我爸把她举起来。
虽然继母阻止了,可爸爸却坚持说他还没有老到连景奈子都举不起来的地步,于是他把轮椅丢在一边,在草坪上和景奈子玩起了举高高的游戏。
景奈子笑得很开心,我爸也笑得很开心。
“这样看来再过不久就能出院了吧。”继母远远地看着他们说道。
我们在草坪上边走边聊着天。
继母和我说起了一些我离开日本之后发生的事。国中毕业后,网球部的全员都直升了冰帝高中部。不久前,宍户、慈郎、向日三人考上了同一所体育大学,打算毕业后向职业选手的道路发展。
凤在高二的时候去了维也纳留学,忍足则考上了一流大学的医学部,估计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回老家继承家业,成为一名医生。
“只是短短的三年,却发生了这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继母由衷感叹道。
迹部和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孩订了婚,尽管一开始是出于商业利益的联姻,但继母说他并没有什么抵抗和不情愿。
“那是个相当不错的女孩,出身好,教养好,她还和你一样会弹钢琴,喜欢。景吾和她在一起时总显得很平静。”
我只是默默听继母说着,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不怎么太出乎意料,忍足成为医生继承家业,凤放弃网球转而追求音乐,一头热血的运动白痴宍户果然还是选择了走上职业选手的道路。慈郎也好,向日也好,我相信从小就运动神经发达的他们将来必会有一番作为。
“麻里奈,这些年来你过得怎么样?想好将来的打算了吗?”
说完在日本发生的那些事之后,继母问我道。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莫名陷入了沉思。
无法治愈的手伤已经注定了我不能成为职业钢琴家的命运。以目前每周上一次课的频率来看,我的手伤不会再进一步恶化,然而想要以此为生赚更多钱的话,那么我的手势必有一天会彻底报废。
继母向我提出了许多建议,她认为我可以回到日本进入迹部家族掌管的企业工作,甚至可以在迹部的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我拒绝了。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适合在生意场上勾心斗角的人,何况我也不希望借助迹部家的名声去徒劳而获。
我长大了,我想不依靠父母的力量独立生活,说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也许正说明了我还是那么小孩子气,可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退步的地方。
“最近这段时间不是有个男孩经常过来吗?我记得好像是越前南次郎的儿子吧。”
继母忽然提起了龙马。
“虽然我没和他说过话,不过能感觉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我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然后慢慢把龙马的故事从头到尾和继母说了一遍。听完我们俩的过去,继母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继母眯起眼睛说,“总觉得这个故事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呢。”
继母问我是否还记得迹部的生父。
“嗯,那个中年危机快要谢顶的叔叔对吧?”
听到我的形容,继母不由得笑出了声。但随后她换上一种不失严肃的表情,向我讲述了一段她不曾和别人提起的往事。
迹部的爸爸曾经是迹部家园丁的儿子,从小在迹部家的宅子里长大。他比继母年长十岁,从小就像哥哥一样呵护着年幼的继母。同我和龙马一样,继母和她的前夫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戏剧性的是,继母后来不顾全家的反对,坚持嫁给了这个平凡无奇,与自己地位有着天差地别的青梅竹马。
“那时候我什么都和景吾的祖父对着干,他叫我去做什么,我偏偏不去做什么,所以我才执意嫁给了景吾的爸爸。”
她停下脚步来看着我。
“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因为我也像你们一样年轻过。命运的际遇往往残酷得可怕,你认为正确的事并不一定是正确的,最后的最后你还是要屈服于那些注定的东西,不管你肯不肯承认。”
继母的话让我感到了一丝沉重。
“麻里奈,你和景吾的事我是知道的。”她平和亲切地望着我,“俗话说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子,对不对?我一直不说,是因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们自己会想通的。”
她走近一些,轻轻拥住了沉默不语的我。
“我不怪你们,一点也没有。我也年轻过,所以我知道。即便那时你们执意要在一起我也不会反对的,但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打心底里希望你们两个幸福,我不愿意看你们重蹈覆辙,受到和我同样的伤害。”
我在继母的怀中点了点头,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我也许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毕竟我已经牺牲了景吾,但我绝不会再牺牲你,麻里奈。”
继母松开怀抱,将双手用力地放在我肩上,以无比认真的神情注视着我。
“你要幸福,好吗?答应我,麻里奈,一定要幸福。”
“我会幸福的。”我回答,“我爱你……妈妈。”
“我也爱你,宝贝。”
继母笑着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不远处传来了爸爸和景奈子的打闹嬉笑声。
我望向他们,在明亮的阳光下,景奈子露出了像蜜一般甜美的欢笑,她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如同宝石般熠熠生辉。
就在这时,我突然回想起我第一次对迹部说过的话。我坐在餐桌对面问他,你戴美瞳吗?
回想起那一幕时,我不禁笑了起来。人们都说爱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我想那是真的。
因为就在说出那句话时,我还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喜欢上这个有着蓝色眼眸的人。
我会幸福的,所以请你也幸福起来吧,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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