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一年后,爸爸的身体已经比入院之初有了明显的好转。他开始偶尔下床走动,和已经熟悉了的医生护士们聊聊天,甚至拿着那台从不离身的老战友——他的相机,在医院里拍些奇奇怪怪的照片。
就像龙马一开始说过的那样,因为训练太过忙碌,他几乎不怎么回家,一直住在训练中心里。
我白天去医院照顾爸爸,晚上则回到公寓和卡鲁宾一起看家。由于爸爸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我着实清闲了一阵子。龙马几乎不回家,所以做完那些必要的打扫之后再煮个饭喂一下卡鲁宾,我就彻底没事可做了。于是我又申请恢复了钢琴家教的工作,每周去一次糖糖家教她弹钢琴。
尽管训练很辛苦,但龙马还是会抽出时间来跟我一起去医院看望爸爸。
相处了一年多的医生和护士们都早已和我们成为朋友,他们总是调侃说爸爸有个听话的女儿又有个孝顺的女婿,结果听到这话的爸爸很不高兴,板着脸说“那种没出息的臭小子才不是我女婿”,对此我也只能苦笑了。
在龙马宣布要参加明年的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之后,体育界和媒体对他的关注度变得越来越高。
我时不时能在杂志上读到他的报道和专访,媒体将他称为“网球界最值得期待的新星”,预言他将会成为黑马,甚至有朝一日可能超越他的父亲南次郎,成为下一个代表亚洲的世界顶尖选手。
随着人气的上升,龙马偶尔会在医院里遇到问他要签名的人。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龙马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在南次郎屁股后边学打球的小球童了,他正在变得越来越有名,越来越夺目,越来越像一个令人憧憬的知名选手。
听爸爸说,在日本独自生活的南次郎利用家里的寺庙开辟了一个小学堂,现在他一门心思教小朋友们打球,希望能培养出更多走上世界舞台的日本选手来。
龙马走后,一直照顾父子俩生活起居的菜菜子也从大学毕业,就职后离开了家里。
南次郎就此成了放浪形骸没人管的一匹狼,好在后来伦子因为工作关系又辗转回到了日本,据说她在看到南次郎家里的情形后大发雷霆,亲自替他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爸爸说,这一次她的工作似乎要在日本停留很久,短期内都不会再东跑西跑了。
……这样也好。
现在的龙马已经能够完全独立,只要伦子的工作安定下来,那么她和教小朋友们打球的南次郎之间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冲突。
包括爸爸在内,我们都认为南次郎和伦子复婚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尽管老在嘴巴上说着“懒得理他们”“关我什么事”,但我知道龙马内心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如果能让他们破镜重圆就好了,如果能像以前一样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就好了,我常常会闭上眼睛这样祈祷。
圣诞节前夕,阔别一年之久的继母终于顺利解决了日本的企业危机,抱着四岁的景奈子来到了美国与我和爸爸重逢。
景奈子很喜欢粘人,不是粘着继母就是粘着爸爸,可她却不怎么亲近我,我想也许是自打她出生起,我就一直不在她身边的缘故吧。
继母说,其实景奈子和迹部也不怎么亲近,不粘哥哥姐姐只粘爸爸妈妈,这小家伙确实有点古怪。
为了避免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再发生什么变化,迹部没有跟继母一起来美国。他留守在日本负责看管企业,看来在一定程度上,迹部家族的庞大产业已经由去世的外祖父手中移交到了迹部这里。
然而这足足一年的企业危机并不是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地被解决了,继母说,他们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迹部和一个女孩订了婚。
外祖父去世之后,迹部家族的家业发生了巨大动荡,为了稳定民心巩固迹部家一贯掌权统治的地位,迹部和另一个实力雄厚的大财阀千金订下了婚约。
这份颇有政治意味的联姻换来了两个大财阀的强强联手,也挽救了迹部家岌岌可危的家业,企业危机由此平复下来,继母的一招险棋最终获得了成效。
继母在叙述这段经过时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相反,她始终很淡然。
“只要目的达到,付出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这个话题很快被缠着要继母抱的景奈子给打断了,看着继母抱起景奈子来又哄又亲,我忽然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继母来美国的这段时间,本该在集训的龙马不知为何成天往医院跑,莫名其妙地在我们周围转悠来转悠去。
有一次,我看到龙马坐在草地边的长椅上吹泡泡,景奈子居然就这么托着腮帮子乖巧地蹲在一边看他。
龙马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生能吸引小女孩的特质,除了糖糖,就连不愿意和我跟迹部亲近的景奈子也很喜欢他。
这家伙平时明明既冷淡又臭屁,为什么反而这么受小女生欢迎?身为景奈子亲姐姐的我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点。
“呐景奈子,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哥哥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呀?”
忍不住好奇,我这样询问了景奈子。
景奈子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冲我说了句:“不告诉你!”接着居然一转身又跑去找龙马了。
啊啊,真是气死我了。
难道我身上缺乏所谓的母性气息?所以才不招小孩子的喜欢吗?
但是那种东西龙马身上又怎么可能会有。
实在不解气,我干脆跟着景奈子走到了草地边,龙马依然坐在那里吹泡泡。
“我说,你不是在集训吗?成天没事干就往这里跑,你真的有这么闲?还是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呀。”
我站在那里没好气地对龙马说。
“有啊,和未来亲戚认识认识,增加点交流互动什么的。”
一串肥皂泡从龙马的嘴边飞了出来,在阳光下呈现出彩虹般的五颜六色,景奈子兴致盎然地盯着那些飘出去的泡泡。
“哈?……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龙马最近总喜欢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且就算问他也不肯解释是什么意思,真是性格恶劣的家伙。
景奈子在长椅上爬来爬去地戳那些飘在空中的泡泡,她好像乐此不疲,明明龙马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吹个泡泡而已,这俩人呆在一起的画面却幸福得让人觉得有些炫目。
“啊,小心……!”
景奈子爬到椅背上去戳泡泡时没抓稳,从椅子上跌到了草坪上。
我立刻过去把她抱了起来,然后放到椅子上。
“真是的,你看裙子都弄脏了!”我一边拍掉景奈子裙子上沾到的泥土和草屑,一边抱怨道,“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知道吗,万一受伤怎么办?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景奈子嘟着嘴巴,既不笑也不哭,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一旁的龙马却发出了“噗嗤”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我生气地对他说,“都怪你在这里吹泡泡才害得景奈子到处乱爬,到底想干嘛呀你,老在医院晃悠来晃悠去的。”
“没什么,只是在想比起小时候来现在的你总算有点姐姐的样子了。”
“小时候不是好姐姐还真是对不住你啊。”我瞪了龙马一眼。
他吊起嘴角朝我一笑。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把你当姐姐看过。”
龙马放下吹泡泡的工具,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差不多是该回去了。啊,明天我就不过来了……看样子那家伙也不会出现了吧。”
“那家伙?”我问,“那家伙是指谁?”
“谁也不是。”龙马十分可疑地移开了视线,“走了,再见。”
啊啊,又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离开,受不了这个任性的家伙了,我决定无视他。
“对了,下周一集训放假,我回去要吃茶碗蒸,你记得做。”
还没走出两步,龙马就回过头来理所当然似的说道。
龙马回家的频率大概是两周一次,每次回来也只住一晚就走人,久而久之演变成了只有我在独占房子,而且还是不付房租的白占。
我内心带着一丝亏欠,再加上龙马训练十分艰苦难得才回来一次,所以即使手艺不佳,我也还是打算尽量满足他提出的饮食需求。
“是是,遵命啦,伟大的越前选手。”我一边整理干净景奈子的衣服,一边用老妈子的口气说道。
“别叫什么越前选手。”他不大高兴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自己早晚也会变成越前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龙马已经迅速转身走掉了。不知为何,他的背影显得心情很好。
景奈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拿起了龙马留下的吹泡泡的工具。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她朝我脸上吹了好几个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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