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找死?”左九戚心里默默念叨。
“要说这左清从起义开始,还是第一次回自己的大本营。我们平民老百姓可不就喜欢看热闹,那百里长街迎归的场面不可谓之不隆重。可就在他下马那一瞬间,贼人奋起,场面顷刻间混乱失控,一人持长剑飞身奔来,众人第一时间自然以左清为重心包围成圈保护着,谁知他竟意不在此,剑锋忽转,直逼那左家大少爷左孝棠!”
“怎的又牵扯到左家小儿身上,难不成……是桩兄妹*的丑闻?哈哈……”
左九戚握紧拳头盯着前方黄牙汉子的后脑勺,想着一会儿怎么收拾这个口出狂言的无赖。荣言钊倒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倾身倒了杯茶放到左九戚面前,对她的怒目而视报以淡然一笑。像是在说小姐别急,这才将将入戏。
左九戚撇撇嘴,灌下一大口,重重放回桌面。
“左孝棠焉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自当拔剑相向。长兄有难,左二小姐更不惜以身犯险,只可惜啊。剑还未曾出鞘,脖子上就横了一把。”
左九戚并不信区区几个元贼能折腾出什么大花样,对说书人一惊一咋的描述更是嗤之以鼻。脑海里浮现出兄妹情深的场面,心道大哥也没白疼了左凌悠。在府里时左孝棠就时常告诫她不要欺负姐姐个性柔弱,她老不乐意,还直说他偏心。转念又想,左凌悠真是傻得出奇,护好自己不就行了,偏要逞能。这下可闯出祸端了!
“就在贼人以为手握王牌之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时刻到了!他一定没想到程少将军此刻已箭在弦上,'咻'得一声乘风而去,直朝后颈,那贼人瞬间双目瞪大面部扭曲,张大嘴巴从咽喉处发出一声痛苦低吟,'砰'一声巨响扑倒在地,灰尘四起,脖子后方鲜血直流,左二小姐何曾近距离见过如此血琳琳的场面,登时三魂丢了七魄,愣在原地,花容失色好不令人怜惜。”
“说得好似你亲眼见过一般,可笑,可笑。”坐在角落里的一个青衫书生接道。“平白误了人家小姐名声。”
“来听书装还什么清高。先生别停,继续说呀。”书生被说得面上一红,拂袖就要离开。
说书人不急不恼,赔着笑脸道,“和气生财,我虽未亲眼见过,但人吃这碗饭,总归是有些消息来源的,不然如何生存?不过兄弟也别太当真,不就是来图个乐子嘛。”朝书生和身边人分别拱拱手,继续往下说,“高/潮来了!贼人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提刀上前,眼见就要将她劈成两半。程亮策马难行,一路飞奔将左凌悠护于身后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贼人斩杀于地。血沫四溅,左二小姐才如梦初醒。此时正值程亮回头,一声低沉的嘱咐'二小姐,跟紧我。'传入她耳中。”
跌宕起伏和英雄美人的剧情,众人津津乐道。只左九戚皱成一张苦瓜脸,心里翻江倒海。她一面想着,胡编乱造罢了,就算不是胡编也只是职责所在而已。一面又忍不住怨责,当日她被掳到悬崖边上,心中惧意又何曾少过左凌悠,怎不见他英勇非常。明知不可相提并论,却非要比较着让自己心里不痛快。
面前的茶杯不知何时又被添满茶水,荣言钊笑着提议,“去别处逛逛?”
她又是一口饮尽,不顾形象地用袖口擦了擦嘴,“偏不!”
“匆匆一回头,左凌悠还未向眼前这位眉目俊秀的少年道出一句谢谢,就见他头顶上方又是一柄大刀正要劈头而下,弱小的身躯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娇呼一声'小心'便抱住程亮急转身子,从肩到背,生生为他挨下这一刀!程亮立刻接住瘫软下来的左凌悠发狠连捅贼人几刀。混乱此时也平复下来,随行的医护赶忙来要将左凌悠接走,可这左二小姐的手紧紧抓着程少将军的手,硬是掰不开啊。”
“哈哈哈……我看这二小姐是芳心暗许了吧?”
“就是就是,舍命相救,程将军肯定要以身相许了。”
“可不是,这要死抓着不放开,还能剁了手不成,朝暮相对,啧啧啧……”
左九戚早已听不下去,此刻更是气上心头。抽出腰间鞭子往讨论最激烈的那张桌上送去,刮过一人耳垂边,瓜壳儿飞溅,茶杯落地,桌边人赶忙跳开嚷嚷起来。
“这位兄弟何必大动干戈,可是小弟哪里言语措辞不当惹得您不乐意了?好说好说呀。”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说书人确实满面堆笑,只可惜他遇上左九戚这样一个认事儿不认理的人。
一鞭上脸,“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嘴抽开花,再把这铺子拆了!”
说书人往后退几步,笑得一脸阴森,“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给我上。”
噗哧一声笑,一直安坐着的荣言钊站起来,“慢,先生看看我手中这样东西,可曾认得。”说着掏出一面令牌扔到那说书人手中。
说书人本不以为意,可往细瞧了去,握牌的手竟止不住颤抖起来。再将前后事情一联系,立马往地上一跪,“不知……”
“我们外出不欲受人叨扰,先生起吧,”荣言钊出言打断,“况且内子脾气急。给先生倒添不少麻烦。”伸手拿了他恭敬捧于两手中央的令牌系于腰间。又拉了左九戚的手,“九儿,莫闹。”
说书人赶忙扣下几个响头,“早听闻夫人芳名,小生出言不敬,多有得罪,望夫人原谅。”
左九戚看两人互动,明白这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顿觉无趣得很,方才那般愤怒心境也缓和下来。往地上空抽一鞭甩给身旁的荣言钊,转头出了铺子。
等两人都走远了,铺子顿时炸开了锅。
“这两人什么来头?”
“快说来听听,没仔细看,竟然是个婆娘。啧啧,凶是凶了些,但别有一番风味啊哈哈……”
……
青衫书生对着哄笑的人群摇摇头,也往铺外走去。
“这可不是尔等能开得起玩笑的人,今日就讲到这里,各位请回吧。”看着说书人脚步虚浮踉跄,众人虽然心中仍有疑惑,嘀嘀咕咕不停却再不敢出言不训。
“生气了?”左九戚不予回应。
“妒忌了?”左九戚不予回应。
“伤心了?”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伸手猛得一推,也不知是故意还真是着了道,轻松就被推到。左九戚一下便乐呵起来,笑得直不起腰。
荣言钊也毫无不自在地撑地而起,拍拍手,靠近了问:“又高兴了?”
左九戚瞬时绷起一张脸,“你的秋儿嫁人了,你会高兴?”
此言一出,荣言钊也一改方前嬉皮笑脸,面色一沉,“左九戚,跟我回府。”
“还没到半天呢,你急什么?”观察到小王爷面如黑炭,心知不好,又口不择言了,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认错。只倔强站着一动不动,“我都这样伤心了你还不能大发慈悲顺着我些,刚刚听得内容虽有加工减料,但总是*不离十了。如你所说,我的心上人,于我有难百般无助的时候,他束手无策。这会儿却和我亲姐姐生死与共,偏偏你又把我困在这儿,说不定我回去时他们孩子都生了一罗筐了!”越说越激动,越想越不敢想,不免抽抽哒哒。
荣言钊此刻却心情大好,他可喜欢这姑娘哭诉时的样子。不用安慰,哭到尽情处,自是收声时,还有几分滑稽可爱。见左九戚抽噎声逐渐小了下去,又问,“哭好了?”
“荣小王爷今日词穷啊,问来问去都问不出个新意。”她拽了荣言钊的帕子使劲擤了擤鼻子,带着鼻音讽道。
“三分颜色就开上染坊了,”荣言钊一拍她脑袋,“走吧,既然不回府,就陪小王去个地方。”
“去哪儿?”左九戚警觉道。
“总不会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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