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了一阵,虽然没有被暴雨冲刷但如此走下去着实辛酸,她打算召唤函数作为交通,刚把右手抬起虚空画出小半个召唤图阵就被空泽握住手腕:“不要冒险。”
“嗯?”
“既然你的役使兽没带在身边,那么就不能排除它已经被公局控制的可能。”
“……控制?”
“只要在役使兽身上布下追踪术,自然就可以直接找到你了。”
“……啊。”如此简单的原理秒懂。但愿函数安好。
两人继续在暴雨中行走。
此时彼端。
“为什么还不召唤自己的役使兽?”一个男人将缩成一团的兔子放在手心上下抛成球状。
“我依然认为这只是一只兔子而已。”另一个伏在桌上查找文件的男人倍感无聊地回应。
“真是。”他将手一抛就将兔子扔在桌上。
有了落脚点的兔子再度精神劲十足地在桌子上跑了两圈后安静下来,果断刁起一份文件默默地开啃。
“不——”
【尔康手】
***
仅仅因为长途跋涉就对生活绝望以此想诅咒世界的反巫女后人最终决定使用暴风进行转移。
龙卷风将一片树林席卷成伐木林惨景。
直接操纵最狂暴的风而用不着像使用风刃一样精致到分配每道风的轨迹。等到接近目的地时撤销龙卷风,她莫名地觉得发泄后全身舒适。
空泽在经受狂风的洗礼后有些晕眩,不过好在距离目的地真的不远了。
走到尼萨亚别墅门口时两个孩子给他们开门,一个是又又,另一个是漂亮的短发男孩子。
这真的不是房子主人的某种癖好么?
空泽走上二楼时已经明显吃力,进入房间后直接倒在床上闭上眼只听见他用嘴轻微地辅助喘息。
“要吃什么点心吗~”女孩子推开门问候,“又又什么都会做喔~”
凌桑瞥了空泽,“可以有热奶茶么?”
“当然有等一下~”女孩子跑出去。
房间内瞬间安静,只有空泽的浓重呼吸声。
“晕风么……”她探问。
“嘁。”喉咙底挤出一个气音。
封河将手背贴在他额头上感受温度。似乎……又不太妙了啊……
“该吃药了。”她起身去柜子翻找。
“不用了睡一会就好了。”
“才不信啊。”她找出消炎药,又又已经端着奶茶进来,她把从金属板片中剥出来的白色药丸溶在杯子里再递给他,“呐。”
空泽慵懒地坐起来端过茶杯喝热茶。
明明皮肤燥热,在暴雨天气中他还觉得发凉,喝热奶茶时竟然还糊出了一身汗。
喝完再倒下。
“很不高兴么。”凌桑在喝完自己这杯奶茶后轻声问他。
“会高兴么。”
“似乎你在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并不是不高兴……而今天这样是彻底不高兴了。”
“我只是忽然反感他利用我们太明显了。”
空泽闭着眼说话很平静。
“我并不觉得啊……你关押在公局的时候他可是真心……你不会知道的吧。”凌桑微笑。空泽是不会知道尼萨亚是有多焦急的吧。
“那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亦或是这样,我就彻底成为公局的反叛者可以自然地加入他的行列,然后再附带接收一个不知好歹倒贴上门的风性一枚?”
凌桑顿了良久才回复:“……你,认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么。”
“不我只是现在很生气。”
“……”傲娇了。
再沉默一会儿,凌桑在提起:“你应该是……很失望吧。他带给你的落差太大了吧。”
再是许久的共同沉寂。
“是,他不该。”空泽轻声开口,缓了一阵终于吐露真正的想法,“他反感杀戮,在执行任务中往往都是旁观到最后,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情感,但他确实是不会轻易夺取任何性命。后来……他的情绪更加微妙到不可理解,直到最后在任务中杀死了两名黑服叛变。”
“但是……就算不喜欢杀戮,他也夺去了不少性命吧。”
“是的。”
“是因为无法忍受这种身不由己而最终心理病变么。”
“……那你也将他心理看得太脆弱了一点。”
“那么……是想逃离被公局分配杀戮任务的生活么。”
“你说呢?他在叛变后究竟让公局损失了多少人,开启黄泉印释放的亡灵又屠杀了多少生灵——在我眼里他已经不是反感杀戮,而是狂热地痴迷着死亡。”
“……所以就不用否认他心理已经产生疾病了。”凌桑点头。
“他很清醒,只是他的想法,永远不会给其他人说。”
“因为他觉得你们根本不会理解。”
“……”空泽侧过头困难的睁开酸痛的眼皮看凌桑,“怎么说?”
“你们不会理解,自然……也就不想说了。”凌桑轻缓地一字一句开口。
她能理解。
自小到大她如果能把一些话说出来给别人听,她会觉得舒服很多。但是她已经不会再说了,因为别人根本就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那就不需要说了。
“不说,我可是连理解的机会都没有。”空泽嘲讽道。
无形的隔阂便产生。
“我想抽时间与他……谈谈。”她说道。
“祝好运。”空泽没有报什么希望的耸肩再侧过身去休息,接着就没有了言语。
暴雨扑倒在玻璃窗上。
这个地域没有雷电,但依旧有大雨。
不过少了惨白色的陪衬,大雨倒是柔和了不少——只是觉得寂寥。
“他与你说了什么?”空泽忽而再问起,凌桑这才发觉他并没有睡。
“嗯……没什么。”她将眼眸眯起来继续望着窗外,玻璃窗始终被雨洗刷出一片模糊的水渍。
“你也觉得我不会理解么。”
“……”她忽而无言。是这么觉得的吧……是这样么。“不其实……他与我说的这些事……让我一个人想想就好了。”
她忽而觉得很疲惫。
“过来。”空泽挪出半张床的空位。
她倒下去,空泽再搂住她的腰将她拖过去。他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皮肤温度更是比平时高了不少。
似乎是昨晚真的没睡多久,她也已经精力不支地闭上眼。
迷茫到底该走向哪里。
一片黑暗。嗯,闭上眼就应该是如此。
见惯了太多的光亮吗?闭上眼,就天黑了。
混沌的一片黑色像是溶于水的墨迹,顺着曾经扩散的轨迹回过头重新汇聚成最初始的纯色行迹。
竟然能看到黑暗流动的轨迹。
倏忽汇聚于面前的浓郁黑暗形成人形,昏暗的周围用黑色的墨线包裹成细密的网,像是一团黑色的茧在网中孵化。
她就悬浮在整张网的包裹之中。
将手抬在自己眼前。完整的……形体?那还是……梦境吗?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她抬起的右手手腕。她慌忙地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扯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这样就可以抱着你了。”
黑色长发弥漫交融,对面的男人睁开眼眸露出暗红色的流光。
“……天沧。”她喃喃。
黑色丝线从天沧的背部延伸出,他整个人也悬浮在半空,略微蜷缩起身体将怀里的人围裹。
“我的怨恨……你理解吗……”
“我不理解。”她空洞的目光越过天沧的侧肩望着极尽黑暗的尽头。涌动的异形,嘶叫哀嚎。
“秋道川……”
“我不是秋道川!”她忽而睁大眼咆哮,瞬间挣扎的身形僵化在半空——
看到了……
双眼布上一层暗红。
“曾经的……天下。”
森林、原野、赤河、大漠。
焚火。
碎裂的铠甲,支离的面孔,断裂的枪戟。
咆哮呐喊,无人听诉的呜咽。
“明知道如此,为什么还要……是你不该……”她终于机械地开口,声音暗哑。
“一场战争,足够亡国吗。”
天沧陆沦陷。
如果只是沦陷,那么天沧陆依旧是天沧陆,所有古老的文明依然能有繁衍至今,血脉依然能够得到流传——
“是我,负了苍生吗。”
联军攻克最后的城墙,他用自身的死亡来证明一切失败的终结——
但是联军,却覆没了天沧。
长达数年的征战结束了吧……终于有时间感到……累了吧……
累了……那就去……放松吧……
尽情……杀戮吧。
最黑暗的时代,不是末世的终结,而是生命最初的欲-望挣脱了灵魂的禁锢。
在一个疯狂的群体中不会再有人保持那所谓的清醒。
修养,谦卑,礼义廉耻。
那都是锁链与囚牢。
放开了狂欢吧,不会有人指责,你就是正义。
天沧陆成为血城,风流窜在废墟角落发出细碎长啸,像是女人的呜咽。
火焰在燃烧数月后熄灭。
无人踏入的死城。
尸骨焚烧成灰烬。
亡灵在天空飘荡。
这里曾经是故乡。
几年后已经风化的废墟上踏入新的种族,天沧陆周边国土被邻国吞并,中央界上建立起三个全新的国家,势利瓜分相互牵制从此长安。
没有人会在意天沧陆的想法。
历史不会说话。
“我……不甘。”天沧搂着她,沙哑地喃喃,“所有人……都不甘……”
一场战争是一个国家彻底的覆没。
“你可以……理解我……”
她茫然地睁着眼,空洞的眼眸弥漫了温热的液体,最终无法装载地缓缓流下。
为什么……会哭。
明明并没有……那么悲伤。
母亲。
她缓缓地将嘴张开。
母亲……终于……又看见你了。
**
“桑——”
微弱的声音,她缓缓抬头。
“桑!”
被一掌抽醒。
……你终于暴露本性了么空泽殿。
她捂着脸从床上坐起来,肢体有些麻木,心脏跳动缓慢有些压抑地无法喘息。
猛地一个甩头,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
“怎么了?”空泽眯起眼。
对于凌桑这样的普通人应该是一叫就醒才对……等等似乎承认了自己的什么奇怪属性……
凌桑阴郁地抬起左手指向窗户:“你问他。”
坐在床边喝茶的尼萨亚相当无辜地将杯子挪开嘴唇:“?”
“……不承认就当我是夜长梦多。”凌桑捂头。
空泽与尼萨亚一同缓缓地望向窗外,雨已经小了,现在刚刚是傍晚。
凌桑再度陷入呆滞。
记忆很清晰没错……就连母亲的脸也是……
那一个与自己年龄还相似的母亲。
还有着一张孩子脸的母亲。
黑色的长发披散,棕黑色的眼睛掩藏了光芒色泽暗淡。
她坐在一面巨大的石墙下,墙上刻画着古老的封印图腾。
图腾之下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形的阴影在中央悬浮。
她抬起头慢慢侧过去,并没有任何惊异地像是再见到了故人——没有什么表情地,再将头转回去。
继续望着地面。
她守护着黄泉印,等待时机成熟将整个天沧陆再度唤醒。
没有事做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有一个人会默默看着她。
【寂寞吗?】天沧终于问道。
【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待这个世界覆没,我会给你整个天下。】
【我没有这个兴趣。】
【那你想得到什么?】
【……只是这样,我已经满足。】
【你就没有……可以让我满足你的愿望吗?】
【……】
凌桑恍然回神。
好熟悉的掌风正在逼近自己后脑——
“噗!”她的眼珠子差点因为惯性飞出去。
“你真的没事么?”打完人后全身异常舒爽的空泽相当【关切】地询问。
“……你这么打下去真的会没事么?”双眼迷离的凌桑已经受虐成性地麻木捂头。
……人会傻的。
见这两人恩爱和谐至如此,尼萨亚起身打算出去,说一声“我叫他们准备晚饭过来”。
“等一下。”凌桑叫住他。
尼萨亚驻足等她开口。
她与尼萨亚对视,顺便向空泽甩手说到:“你出去一下我有事和他说。”
空泽没有响应。
待她反应过来时明显已经晚了,她的后脑再度被一个重击——
“对不起!”捂头道歉。
刚刚的说话方式不对请打死我啊呸请原谅我吧!
“尼萨亚我能不能和你出去说……”凌桑弱弱地请求。空泽殿你就继续歇着吧真是不敢打扰啊……
空泽已经起身默默走出房间,然后猛地甩上门。
“……”
你到底要怎样。
回过神来凌桑向尼萨亚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虽然没有发表语言意见但他的肢体已经出卖了他——一个很认真的点头。
“那你就忍耐一会儿让我和你谈谈好了……”凌桑耸起肩。
“天沧的事么。”尼萨亚自然会猜到是这个话题。
“天沧陆的事……他已经告诉我了。现在可以理解一些,但是……我还是不支持你们的做法。”
“他么?”
“你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要帮助冥轮……复仇,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你,怨恨么?”
“……并没有。”
“究竟为什么?”
“就当我是无谓的怨恨好了——你不会明白。”尼萨亚冷笑。
“那么……是痴迷于扭曲的人心么。”
尼萨亚无神的双眼逐渐有了起色地望向她,稍微有了兴趣地微笑道:“可能猜的近了。不过我自己也不清粗是什么确切的动机——这个点,倒是也许。”
“能考虑一下你自己的心理是否已经扭曲么。”她有些忐忑地提出这个问题,“你应该清楚,我们其他人,没有人支持你的行动——”
“至今,你还是不支持么。”尼萨亚依然平静地看着她,“他已经在梦中告知你一切,这延续的仇恨——你还真不放在心里。”
“并没有不放在心里,只是我无法想象再用已经死亡的生灵将这个世界再度覆没一次。至于你的心里……我也没有看到任何仇恨的存在。”
——你心中存在的是嘲讽吗。还是戏谑。
——还是迷茫。
“大概回归原点,我所觉得……依旧是有趣而已。”他只是述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伤心过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尼萨亚自动结束了这次对话,眼眸半敛打开门出去。
良久,空泽再进来坐在椅子上。
“他还是很抵触。”凌桑无奈地说明结果。
空泽的心思不在这点上,抬起左手用右手搭在已经关机许久的通讯表:“比起你还有心思堡心灵鸡汤不该先关注一下自身局势么……”
“嗯……怎么?”她侧头。
“通讯表即使关机也不可能与公局切断联系,外部电源切断内部电源依旧在运作,虽然目前已经使用屏蔽术将它的信号辐射减弱到最小,但是公局找到我们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说。”凌桑皱眉。忽然提起这件事……
“刚才我的指示灯亮了。”
“……”糟糕。
公局会对每个人员负责,即使人员已经死亡,公局也能够捕捉到属于他的通讯信号将他的身体带回。所以当初空泽必须砍去尼萨亚的左手才能够给他留下不被公局追查到的生路。
凌桑缓缓地俯头看自己左手。
通讯表指示灯悠然地闪过红色光电连续跳跃两次。
“……”
刚刚是不是眼抽……如此让人【惊喜】的巧合么……
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跳了两下……
凌桑扑在床上,头部戳在棉被中屁股撅起来呈现虔诚跪拜模式一边喃喃:“这不是小说这不是小说这不是小说这不是小说……”
“这就是小说没错。”
“——什么时候跑路?”她很实在地挺起来认真询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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