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恩浩立眉怒目,眼瞅着急了,要不是鱼哥死死掐住,早就一拳挥上。可他还没挣脱鱼哥,就被两个壮汉前掐腕后掏肩,硬生生架了起来。鱼哥急忙哈腰陪笑,“三哥三哥三哥……三哥您海量海量，不跟我们一般见识哈,球不球的,不要了，不要了！三哥？”
辛三把他扒拉一边儿,直盯着恩浩，他倒是想一拳上去先废了这小子的眼,让他有眼无珠不认识辛三爷爷！再给他□两脚,替自家二弟报仇。可这毕竟是权叔亲自托付照顾的人，说白了，这就是个公子哥，熊孩子！闹腾的这些事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他辛三阴沟里崴了一脚泥，连水挂汤的丢了人，可钱已经揣在怀里，退回去也是麻烦。混了一辈子倒让这么个浑小子给出了难题！
恩浩震不开两个大汉，便喝骂道：“有种单挑！放开我！他.妈的放开我！”
辛三抬手，照他后脑呼了一巴掌，“单挑！你以为自己是战斗机啊！”他极力昂着的头被拍的猛然低下，大汉也手上加力，恩浩的膀子就被压的低低的，竟是连动都难动一下。鱼哥正急的没招，忽听有人喝道：“干什么呢！都不准闹事！！”两个狱警提着警棍从不远处跑过来，辛三乜斜了一眼，弯□子在恩浩耳边冷笑道，“小孩子要有礼貌，以后见到我要叫辛三叔”说完一使眼色让两人放手。
鱼哥窜上一步去扶恩浩，恰与辛三来了个鼻尖相对，鱼哥慌低头侧身，辛三却道：“鱼骨头，我看你倒是识相的，你给我教他，下次遇着，记得叫‘辛三叔’！”
辛三走了，狱警也走了，就连恩浩也愤愤地走了，独剩下鱼哥，他一个“啊？”字没喊完傻愣在了当场。
可鱼哥是真拿辛三的话当事办。跟在恩浩的屁股后头念经，诸如不吃眼前亏啦，人在矮檐下啦，君子报仇一辈子不晚啦……恩浩听得够够的，猛的吼出一句：“你怕！就离我远点！”
“喂！你个小兔崽子，我怕鬼啊，我不是怕你吃亏吗！我还不是为了你？不就是一个称呼！又他妈不少块骨头掉块肉！”鱼哥从床上跳下来，想跟这浑小子理论个一二三，恩浩却抱着被子翻身装睡，全不顾鱼哥那十二分的担心。
那几天鱼哥猫一样轻手轻脚，远远瞧见三哥的后脑勺就急忙溜走，他耗子样的怕着，可总有躲不过去的时候。
浴房的卫生一向难搞，可只要跟恩浩一组，鱼哥就能省把子力气。恩浩知道他腰不好，洗地的工作就不让他做。他也不客气，早早做完自己那份，便扒了个溜光去冲凉。恩浩则赤着脚，弯着身，只穿个小内裤，蹲在地上刷的浑身是汗。
“小子，能不能别成天绷着一张脸，给谁看！”鱼哥搓起来一脑袋泡泡，用脚踢踢恩浩的屁股，险些将他勾倒。恩浩用刷子打他的脚，喝道：“谁绷着脸了！你靠边，别挡着我干活！”
鱼哥往后挪，将那脑袋挠成了雪白雪白的一个球，“你呀，还甭不服，也就是仗着上头里头都有人，才成天摆这个要死不活的脸！其实也就老子看得见，他们谁看！”
“你也不用看，赶紧去洗你的。”恩浩站起来，甩了把额头上的汗，猛一抬头就见鱼哥身后稳当当站了三个人。
鱼哥脑袋上的泡泡流到眼睛里，他闭着眼转身找水阀，一下子就撞在了中间那人身上。
“我.操！谁啊！”鱼哥叫着，可他哪里知道，自己正撞在日躲夜躲的辛三强身上。辛三将手上的毛巾捋成一条，往鱼哥颈上一环，再一收，鱼哥就觉气都短了，他“诶、诶……”的呼叫，可声音几乎出不来。恩浩猛的握紧手里的橡胶水管，喝道：“喂！放开他，要单挑找我！”
辛三则根本不接恩浩的茬儿，对紧闭着眼，十指抠着毛巾，歪着脖子才得以呼吸的鱼哥说：“鱼骨头，我交给你的任务，没完成啊？”
“不是，三哥您听我说，他、他……”
恩浩闷不吭声，将手里的毛刷狠狠一扔，猛的冲过去。辛三却猛的将那毛巾一紧，再一拳捣在鱼哥的肚子上，鱼哥连声呻吟也发不出，只剩浑身瑟缩。
“你再过来半步，试试？”辛三冷笑着，斜着眼睛盯着被钉在原地的恩浩。
他把毛巾递给身后的大汉，指着恩浩，“一步都别动，不然他吃亏的是他！”
恩浩果然不敢妄动，他提起来的拳慢慢放下，说道：“你跟我的事，扯上别人有什么意思，你让他走，你要怎么样，冲我来！”
辛三摆摆手指头，“要怎么样，我说了算。”
他一个眼色，大汉便又是使劲一勒，膝盖一顶，正正的顶在鱼哥的小腹上。鱼哥腿一抖，蜷着身子滑跪到地上。
“鱼哥！！”恩浩直觉自己的胃也是一阵收缩，莫名的恐惧感徒然升出，他忽然发现自己那满身的力气就这样被死死封住。
辛三无声却淫邪的笑着，对紧闭双眼，喘着粗气的鱼哥说：“鱼骨头，你躲我也没用，老子想办的事，还就没有不成过。”他转脸又向恩浩，笑的温良了些，“小子，你服服帖帖叫声‘亲三叔’求我放过他，我听着爽了，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否则……”辛三沉吟着，“……否则，老子把他的嘴当尿盆儿！见一回尿一回。”
那话清清楚楚的听在恩浩耳朵里，他只觉一兜冷水浇下来，周身凉透。
“我操！你大爷的畜生！”他飞起来似地，又往前冲，可旋即就是清脆的耳光声响在鱼哥脸上。不光耳光，还有拳脚，噗噗有声的夯砸在鱼哥身上。
恩浩再次被硬生生的钉在原地，离鱼哥也就几步远，却如天海之遥。辛三不再废话，已开始摸向自己的胯间，另一个大汉也嘿嘿笑着，“三哥，我也试试。”他掏的快，已露了头。
“你们他妈的够了！”恩浩的吼着，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撕开了那般，又疼又冷。
“我数三，咱俩一起。”辛三对那嘿嘿笑的大汉说。鱼哥呜咽挣扎，毛巾松了松，他透出口气，拼命地咳着，又吸进去不少泡沫。
“3……”辛三的家伙也掏了出来，它软塌塌的，没有它主子那般意气风发，辛三幽怨的看着它撇了撇嘴。恩浩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的眼睛瞪出血来了看着这些肮脏的家伙，就连鼻孔喷出的气都是火烫火烫的！可是，他能做什么？
“2……”两个人开始瞄准，并小声的嘻嘻笑着。
“你放过他，我叫！”恩浩妥协了。
恩浩终于妥协了。在这一刻之前，在他的生命里有过等待、忍耐、放弃、无畏和不羁，却从来没有过妥协。可那一刻除了妥协，他能做什么？
可辛三却冷冷的说：“跪下来。”见恩浩不动，他又慢悠悠的继续读数：“1……”
恩浩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所有的血都聚集在脑门上，可他能做什么？“嗵”的一声，恩浩跪了下来，跪在辛三面前，声音嘶哑，“你放过他吧。”
辛三舒舒服服的吹出口气，把衣裳整理好，却依旧阴沉着脸，他走过来，蹲在恩浩面前，“求我。”
恩浩怒视着他，却又不知道到底在愤怒着什么，恨自己还是恨他呢？辛三又说，“好好求求我。”
“求你、放过他。”恩浩额上颈上的青筋曝起着，咬着牙根。他的下巴被辛三轻佻的捏起来，耳边是辛三低沉阴冷的话：“求谁？”
“……辛三叔。”恩浩彻底哑了，喉咙是刀割样的疼，每个字都带着刺，刺破了身体才发出来。
“呵呵……”辛三站起来笑道，松开恩浩的下巴，他垂着眉眼看看恩浩，跪的蛮直，背上的伤还能看出些痕迹。
“抬头。”辛三吩咐，恩浩就只能抬起头，由下望上去，与辛三的目光相对。辛三还是温良的，他眼里也有一团火，那火同样灼人、跳跃，但竟能把恩浩眼睛喷射出的烈火归拢了。他冷冰冰，一步不让：“连起来说，就一次机会。”
在那个时候，王恩浩并不知道，满身锋芒的自己原来只是在逞能。他用全部的力气去争取的所谓“自我”，甚至被冠以悲壮之名所做的抵抗，归根到底只是伤害了自己和最亲的人。在这深牢大狱中，规则不在弱者手里，再没有一个说法叫做“我不想”，被照顾还是被修理都不重要，甚至跪下来请求都不由你愿。当然，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懂，逞能只是弱者的表象，因为在面对生活的波澜起伏时，他既不自信，也不自如。既无法解决问题，处理危机，也不会放低身姿，等待逆袭。所以逞能换来的除了妥协或许还会有一点自取其辱。
就连恩浩也不得不承认，在他的一生中，让他尝到切肤之痛，给他上了第一课的人竟是辛三强。当恩浩咽下这口气，一字一字的说出“辛三叔，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求你放过鱼哥。”时，在他成长的路上，终于经历完了所有量的积累，完成了第一个质的飞跃。
他的天空忽然就豁开了一个口子，透进来一些以前从未见到过的光，灰暗的，却是恒久的。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关联到另一个人，又何必一定要昂着头？低头又算得了什么？直到渐渐的，在这种敛住性子的顺从中，他发觉辛三并不真是那么肮脏。他只是这小小一隅的强者，自信以及自如的应对着各种问题，摆平着各种不平，掌握着规则的制定和执行。包括鱼哥在内的那一声声“三哥”也不全是怕的，里面更多的是一份敬畏，对于强者的敬畏。
暑气日渐旺盛，坐着不动也会汗流浃背了。
“04785，于守志，你的刑期已满，收拾东西出去啦。”
鱼哥等这一天很久了，他一早起来就在等着叫，一向话痨的他，一个上午都没怎么讲话。终于等到了，却没动。
恩浩拍拍他的肩，“嘿，傻啦，走啦！”
鱼哥看看恩浩，“你小子，我走了，你行不行啊。”
恩浩拉长声音一“嘶——”，忽然一咧嘴，笑道：“有三哥罩我，你怕个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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