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正午的阳光流火样一泻而下。
二十几个打着赤膊,卷着裤脚,两手向前平伸,紧握mr27步枪的士兵一动不动的站在老旧斑驳的停机坪上。
这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军事基地,空旷而荒凉。
戴着遮阳帽、太阳镜,提着银色“coldsteel”防身手杖的外籍教官mark在一字排开的士兵背后来来回回的走着。间或会在某个士兵身后略作停留,从下向上打量。脚跟并的拢吗？腿在用力吗？腰劲是否灌的满？背直不直？头抬的平不平？任何一点能引起mark主意的细节，都会成为他动用手杖的理由,虽然他并不需要理由。
今天的抗暴晒形体训练已经进行到一小时四十分钟,剩下的二十分钟是mark最喜欢的时间，他会用他的银色手杖会为今晚的余兴节目钦点人选。当然,选择的标准也是不确定的。
此刻，一只足有豌豆大小的灰针牛蝇正落在他面前这个士兵的小腿上,这种灰针牛蝇在四十度左右的潮热空气里最为活跃,它甚至能轻而易举的刺破牛皮。现在它已经将灰色的尾针扎进士兵的皮肤，接下来就是贪婪的吮吸。
士兵的小腿一紧，很显然疼痛是剧烈的。mark的手杖就在士兵那轻微一抖的同时，斜抽上去。那兵被抽矮了，膝关节一弯，却跟着就弹直了，身子和手臂也更直。几秒钟之后，士兵的小腿上便渗出一道血痕。然而这一切像没发生过，手杖破风而下也只不过是“咻”的一下，落在肉上几乎无声，就连那只牛蝇都没有被打扰，依旧牢牢地扎在肉里吸血。
——你要过去，你可以过去。
荀诺摒住呼吸，又开始用这两个没有明确指向的命令消耗自己的反抗的意识，以等待来自小腿的疼感慢慢消退。可显然，他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mark没有离他而去的意思。他站在荀诺身后，当然对于mark来说，这个正在享受毒虫叮咬的士兵好像是13号或者63号？他记不清了，他们原本就差不多，不公平吗？他想起昨天，mr任的态度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mark比划着手杖，像在瞄准。
“咻！”荀诺又是膝盖一弯，旋即弹直，立正，依如刚才的样子。
mark摇摇头，轻轻吹气为自己的准头沮丧。他把遮阳帽的帽檐转到脑后，将手杖换了方向，再一次瞄准。
“咻！”精准。
牛蝇被抽破了身体，一兜暗红色的血“噗”的破开，豌豆大小的残破尸体黏在荀诺的小腿上。与之相辉映的是三道儿冒出了血珠的新鲜伤痕。
两个月前，荀诺跟所有来到这里人一起获知自己在接受选拔，并且一旦被淘汰或者自愿放弃将因为落选以及没有参加离岛的最终测评而永远滚蛋。
没有为什么，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了名字，更没有身份，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符号。两个月来，他除了猜到这里是机密等级极高的军事基地，就再也没有时间和余力思考任何问题。每一天，大负荷、高强度的变态体能训练，像空气般充斥在每个人的周身。暴晒、极寒、辱骂、体罚……一切都可以完全没有缘由。
虽然任何人、任何时间，都可以以“原地抱头蹲下”的姿态选择结束这一切，但只要你没有放弃就必须服从，除了服从还是服从。
就在昨天，当他看到29号在抗暴晒训练中将枪一扔，原地抱头下蹲后立即得到一听冰镇可乐，小诺甚至哭了。他也想就那样吧，枪一扔，就什么都解脱了。
背上的皮破了几层，晒得亦或是磨得。阳光像刀尖一样戳下来，滋滋的直疼到心窝里。可是他竟放不下，枪像粘在手里一样，他直挺挺的在每个冒火的午后，站满了一个又一个纹丝不动的两小时。慢慢的，竟舍不得那些浴血而来的日子。坚持成了惯性信念，虽然很多时候并不知道坚持的意义在哪里，但无比明确的是，放弃意味着一无所获。
此刻，虽然结束了，可只要mark没下达解散命令，就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做任何一点移动，因为没有人想成为他手杖的目标。
mark的中文很蹩脚，时不时夹杂着更为蹩脚的英文。他曾是委内瑞拉“黑金猎人学校”的一级教官，他训练选拔出来的士兵几乎遍布世界各大特种作战部队。他跟他的手杖是所有受训人员的噩梦，然而在今天看来，这个噩梦只属于63号——荀诺。
昨天的这个时候，三十天的训练数据汇总至任傲军的电脑——63号排名十七位。
按代号501的计划，这次从十几个基层单位抽出的九十人在历时六十天的选拔训练后，将最终优选十五人正式入编天狼基地，进一步接受专题军事技能的培训，以扩充基地现有的战斗组队。
在过去的六十天里，自动放弃以及因各种原因被淘汰的士兵已达六十九人。剩下的二十一人也将在二十四小时内被淘汰六个，按照目前的统计分析来看，如果没有意外荀诺将会是这六人中的一个。
虽然到此刻为止，任傲军给予荀诺的只是一个机会，只是在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他原本可以把选择的标准定在前五名或者前三名。那样的话，荀诺肯定早已经凭着优异的成绩进入陆军学校，可他还是几乎没有犹豫的把荀诺拉了进来。然而却没有给与过他任何的照顾或者暗示，他甚至没有让荀诺知道自己就在这个团队里。更有可能，他也不一定记得自己的样子，毕竟离开家的时候荀诺还只是个小六学生。
但荀诺的表现却令任傲军欣喜和意外，他没有在他发现父亲所描述的那些习气，反而在每一天的训练分析中感受到了他的坚持。从军十年，任傲军有自己的思维习惯，对于他来说，作为一个兵，为什么这样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够这样做。
可是现在，形势严峻起来。他皱着眉头调阅荀诺入训以来的所有训练记录，三周前的因伤停训三十六小时被mark以怠训为由扣了三分。这三分对荀诺来说太重要了。
mark是个固执的人，他不觉得这三分有失偏颇，不同意收回处罚，修改成绩。任傲军跟他合作三年，从没有为某个受训人员的成绩而争执。这次任傲军也很坚持，“受伤是客观情况，他停训的三十六小时里有治疗，有恢复，有两个晚上，任何人都没有在训练，这也都算在停训时间里，公平吗？”
翻译的是否到位，任傲军无从知晓，但只见mark暴躁的，用蹩脚的中文吼道：“战场上没有公平！”
任傲军从瞭望台望向训练场，结束抗爆晒训练的队员们刚刚解散，每人拿到一小杯可饮用液体。之所以说是液体，是因为任傲军也不知道mark会为这些士兵准备什么东西。
可是mark并没有解散荀诺，他还一如刚才的样子纹丝不动，直挺挺的站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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