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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与国谋商

本章节来自于 汉广春秋 http://www.lishu123.com/41/41598/
    梁国使臣率先抵达栎阳,夏威闻讯大喜,命夏宣亲迎于南翊门外。

    此趟出使夏国的是梁僖王的胞弟公子越,与夏宣份属表亲。虽说两人从未逢面,但公子越却是古道热肠、与人自熟的性子,一下车便拉着夏宣亲热道:“劳表兄久候。”

    “公子一路辛苦。”夏宣不留痕迹将手自他紧握的掌中抽出,问候道,“姨母可好?”

    公子越道:“母后身体安康,只是挂念你和表妹表弟在夏国孤苦无依。”

    他吁叹不已,说得颇为伤感,手伸出又要去握夏宣。因身旁还站着公孙牧等人,夏宣对他甚没遮拦的话语十分无奈,垂袖负手身后,轻笑道:“公子回去后还请姨母宽心,我王兄亲善仁厚,与我兄弟自幼情深,我等并不至于孤苦无依。”

    公子越闻言微微讶然,片刻才恍悟过来,看着他身旁的大臣道:“这位是——”

    “国中少上造公孙将军。”

    公子越目中一亮,忙上前寒暄:“久闻将军威名,越心中仰慕已久。三年前公孙将军以万余孤军败巴蜀五万兵众,震动天下,实乃真英雄。”

    夏宣勉力维持的笑容因这话终于僵硬,公孙牧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冷淡地揖了揖手,毫无应对。

    “公子!”一旁侍从低声对公子越道,“这是公孙牧将军,乃夏国大庶长公孙寅之弟。三年前败蜀兵的是他兄长。”

    “这……”公子越脸上发红,一时尴尬无措。

    那侍从上前在公孙牧身前长揖,恭敬道:“我常听父亲说起牧将军戍守夏国北疆的功勋。牧将军先前统掌夏国北方边境十六座城池,二十年来边塞从未有失,胡虏更无计踏入夏国境内一步,将军实乃天下不可多得的守城良将。”

    公孙牧闻言脸色和缓了些,但看她侍从装扮,人微言轻,心中余怒仍是未消,斜眼道:“阁下是——”

    那侍从微微一笑,明眸玉屑,长眉飞黛,颜色鲜妍婉丽实乃人间殊有。

    “在下景姝。”

    公孙牧怔了怔,这才醒悟眼前站着的是个扮作男装的妙龄少女。想到方才景姝的评价皆从南梁名将景奇口中而出,公孙牧心中甚慰,忙道:“恕我方才眼拙,不知是通侯之女。通侯也来了么?”

    “国中事务繁忙,父亲不曾亲来,特让景姝跟随公子越前往夏国,见识诸位将军的凛凛风范。”

    几句话把公孙牧怒火中烧的心抚慰得平平贴贴,公孙牧大笑道:“俗话说将门虎子,如今看来将门也出虎女啊。”

    景姝举手拱揖:“承牧将军缪赞。”

    夏宣看着她如绮霞娇美的笑颜,心道:这女子容貌未免太艳丽了些,不似虎女,倒似狐女。

    景姝像能听闻他的腹诽,回眸望他一眼。

    夏宣对她微微颔首,景姝回以一笑,眉眼如清波远山,其色澄澄,明如秋霁。夏宣不知为何,心跳忽就这样疏漏了半拍。

    .

    去往国宾馆的路上,公子越毫不顾忌方才的失态,浑然无事地与夏宣热情攀谈。夏宣在他词不达意的长篇废话下确定这真真是个草包,还是个偏好男色的草包。公子越一路灼烈如火的眼神让夏宣胸闷气浊,十分恼恨,好不容易将他们送到国宾馆,便将后事统统丢给公孙牧,他自回宫中禀报。

    夏威欣喜的是能与梁国如此快速修好,对这个位分尊贵、并无实权的公子越也不甚在意,只是看在他是夏宣表亲的面上礼仪接待比寻常使臣丰厚了些。他嘱咐着今后对南梁使团的安排时,夏宣冷着脸站在那里,却是无动于衷。

    夏威收住话语,殿中忽然寂静下来,夏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垂揖道:“王上恕罪。”

    “接了一趟南梁使臣回来就神游四方——”夏威皱了皱眉,欲责备,却又忍住。他叹了口气:“寡人已在和你说赵、晋两国使臣的事。赵、晋因巨鹿之战交恶,此番同时前来栎阳,你在安排上要多加注意。”

    夏宣应道:“是。”

    夏威拿起一卷折书翻开,看了片刻,状似随意道:“这次筹备寡人大典及宫宴上一切物事,仍是思齐阁在打理?”

    听到思齐阁三字,夏宣这才从冲昏脑子的怒气中彻底清醒过来,回道:“礼仪诸事是四弟在管,按以往惯例,一切自宫外进奉的物事是由枫氏承揽。”

    他口中的四弟便是公子成。夏威闻言懒懒应了声,轻笑道:“四弟的好逸恶劳、贪财成性你我皆深知。寡人这次将登基大典一事全权托付给你,你却只择了迎使的差事,却把管钱的事分给他,亏你也放心。”

    夏宣垂首不语,夏威慢条斯理地看罢那卷折书,又道:“听说新任的枫氏族主口齿异常伶俐,行事也别具一格。四弟这些日子在她那碰了不少钉子,到寡人身边明里暗里地哭诉,实在烦不胜烦。♀你和枫氏新主交情向来不错,有机会见到她时为四弟说个情。有些事情四弟或做得不妥当,但他仗着先王宠溺已经惯了那样行事,若寡人刚登基便叫他过得不快活,旁人会说寡人这个做兄长的薄情寡义。”

    听到这里,夏宣神思凛然一惊,慢慢抬起头。夏威身着裾纹金丝玄袍,端坐于明殿高处。夕阳斜照入殿,照得他周身金辉闪耀,却偏偏照不清他的容颜。夏宣于阶下只看到他扶在龙辇上的手敲击着那龙脖颈——缓慢,精准,直指金龙逆鳞。

    夏宣低声道:“王上,我和枫氏新主……”

    “你和她是生死之交,”夏威语中含笑,“我看着你们一起长大,岂能不知?”

    夏宣于此再无言语,低头敛眸,看着愈发恭顺。

    夏威沉吟片刻,觉得话已至此,多说也是乏味,便挥了挥袖道:“下去吧。”

    .

    六月初三,默弓应公子成和奉常卿之邀入宫商讨典宴诸事。乐鞅如今为思齐阁阁主,本该由他陪同默弓入宫,只是默弓出门前见他一贯温和的眉眼隐约有冰流涌动,心知他于某事上忌惮深刻,于是道:“先生身体不便,还是留下照看思齐阁,由师父陪我入宫就行。”

    乐鞅愧疚地叹息一声:“主上……”

    “无事。”默弓微笑拍了拍他的肩,止住他的话。

    重黎临时领命随默弓入宫,两人相对坐在马车里,默弓见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书卷,连一眼也懒得看自己,笑道:“乐鞅是因为担心在宫中遇到晋国使臣公子康,他们血海深仇,不得不避。师父这样不情不愿的,却又是担心碰到谁?”

    “我何时教过你妄测别人心事?”重黎语气如冰,“你哪知眼睛看到我不情不愿?”

    默弓道:“师父今日安静得怪异。”

    “我往常难道是只八哥,和丰隆那样聒噪?”

    丰隆何其无辜,莫名就被他骂进去了。默弓笑了笑,斟了一盏茶汤递给他:“这次请师父陪我入宫是因为我从不曾担过筹备新君大典的重任,奉常卿和公子成奸猾老道,我初出茅庐,经验不足,如无师父在旁指点,心中难免忐忑。”她想想,又柔声补充,“下次任何事我都会提前告知师父,征求师父的意见,师父别生气。”

    重黎即便是块硬石,也被她口口声声的“师父”叫得心生柔软。只不过他是块冰石,虽融化了,寒气一时仍未消。他接过茶汤饮了一口,心中仍有些烦躁,又听到车外忽有马蹄声踏踏大作,随手撩起车帘看了一眼。

    不远处沙尘扬起,锦衣飞卷,来者数十人,j□j皆是神骏宝马,迅疾往这边奔驰而来。

    重黎看着当头那位华袍公子,略略一怔。

    “赵国公子桓?”默弓也看清了那人俊美冷毅的面庞,讶然,“身为使臣这样大肆奔驰在他国国都,冲撞街市,罔顾道上百姓,未免太张扬了些。”

    那队人马眨眼已从车旁经过,重黎落下车帘,想了想,忽微微一笑。

    “大约是见到了什么仇敌,”他轻描淡写道,“赵桓并不是乐鞅,他对仇敌从来不避,只有追杀殆尽的份。”

    默弓道:“赵桓行事向来神秘,我在邯郸三年,也只见过他一次。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师父倒了解得清楚。”

    “赵桓虽常年形迹成谜,但要了解他也并不难。”重黎这一刻倒似有了教引的心情,耐心解释,“天下皆知赵王好征伐,喜战功。凡赵王重用厚待之人,无不是骁勇尚武之辈。赵桓是赵王最钟爱的儿子,他的性情是怎样的骄狂无忌,也就可想而知了。”

    默弓不以为然:“天下人皆说赵国长公子庆深受赵王宠爱,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赵桓是赵王最钟爱的儿子。”

    重黎含笑问她:“以赵王残暴严苛的脾性,若非最宠,岂能容忍赵桓常年形影无踪、浪迹天涯?”

    默弓想了想,感慨道:“听师父这么一说,那赵王对赵桓还真是处处特殊。先前因赵桓常年不在邯郸,且他不干政事,我便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如今看来,我却是大错特错。”她说完又想起方才的事,似笑非笑地看着重黎:“师父对天下事天下人真真是无所不知,既这样厉害,还担心入宫?”

    重黎轻敛衣袖,淡然道:“你就算了解天下人,却也不能掌控天下人。何况有些人的行事惊世骇俗、从无底线,你就算是深知他的恶癖,却也对他防不胜防。”

    默弓好奇道:“师父说的是谁?”

    重黎不答,只是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忽而笑意深刻:“你男装很是不俗。”

    默弓看着自己身上平凡无奇的一袭青袍,在这话下有些莫名。

    “那个有恶癖的人么——”重黎施施然一笑,“以后你总归会见识到的。”

    .

    入了宫阙,默弓和重黎在侍卫的引领下到了将举宫宴的琼光殿。因这几日各国使臣陆续到达,大典之前数次宴请皆在此殿举行,奉常卿正和司膳丞商量这日晚宴安排,见他们到来,忙请到偏殿。偏殿宫人环侍,公子成与少府卿对坐笑谈,看到默弓和重黎入殿,公子成笑容敛了敛,冷淡道:“枫族主事务缠身,百忙难得一见。怎么,今日终于抽出时间入宫来了?”

    默弓对他阴阳怪气的话语置之一笑,上前行礼:“默弓见过公子。前日公子大驾至思齐阁时恰逢在下有事外出,非有意怠慢,还请恕罪。公子先前订下的那批玉石昨日已运到思齐阁,在下来宫中之前已给公子府上送去了。”

    公子成面色这才一暖,掩袖咳嗽一声,道:“本公子今日将少府卿也帮你请来了,关于大典、宫宴,以及宫中在此期间一切物事筹备,你们便放开谈吧。”

    “多谢公子。”默弓再度深揖,与重黎在下首陪坐。

    典宴上所需诸物大致已准备妥当,今日几人按礼仪程序一一推敲,事无巨细,力求无所遗漏。默弓深知这样的买卖是纯粹吃力不讨好,钱财散尽、锱铢难较不说,事办好了并无赏赐,但有秋毫疏漏,却是欺君大罪。可枫氏依附夏室,虽是强买强卖,却也不敢不接。价值万金的物事送入宫中,折算给少府不到千金。至于那些镶嵌君王衣冠上价值连城的珠宝,只能恭称敬献,分毫钱财也不敢谈及。

    便是这样的小心翼翼,默弓还要不时提防着公子成懒懒散散话语下无所不在的刁难。凡事她难以决断时,便看重黎。重黎自始至终安静地坐在她身后,不发一言,只是在她踌躇时,按于案上的手指才微微而动。

    伸展,既是可行。不动,既是宁可当下得罪公子成,也万万不能应承的事。

    几人好不容易商讨完毕,机关算尽,皆是身心疲累。出殿时,日已黄昏,琼光殿筑于高处,行走廊下正可见万道霞光中飞甍凌云、殿阁捭阖的宏丽。默弓躬身送走公子成与少府、奉常二卿,站在高阶上看着煌煌宫阙,若有所思:“无数人争着这高处不胜寒的位子,只为这满目雍容、无边锦绣么?”

    重黎道:“要说雍容锦绣,枫氏也有。不过你比君王轻松得多,因为无人来争。”

    默弓闻言抿唇:“师父是说我命好?”

    “我看你是命最差的。”重黎轻声叹道,“这枫氏族主的位子炙热如火,看着堂皇风光,实则坐如针毡。只怕请人来当也没人愿意。”

    默弓心有所感,低声一笑:“既是命,无关乎好坏,都是天注定的。”

    “也许——”重黎看着她清瘦的面容,目色复杂,“是人注定的。”

    默弓微微怔了片刻,说道:“人定胜天,从不信命——曾也有人和我说过这话。师父和他想的倒极像。”

    那人是谁重黎不问也知。她并未体会出他话中的深意,他也无意解释,笑了笑,慢步走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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