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泉自洞口粼粼而下,隔着水流,露出书生模糊的面容。
他浑身沾满草泥,洞外下着瓢泼大雨,冻得他哆哆嗦嗦地问:“姑娘,小生路经此地,不慎迷路,这荒山野岭地,想必姑娘也是迷了路,在此处躲雨,圣贤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这雨下得这样急,姑娘,可否容在下进洞躲一躲雨,必不敢唐突姑娘。”
水影重重,妖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洞外的身影。
一千年啊一千年,终于等来了这个可以看见她的人。
她的心肠被灼灼的期望炙烤着,今日说不定就是她终于摆脱这鸟不拉屎的昆仑之日,她压抑着语调,唯恐惊了来人,只轻声唤道:“公子若是能够穿过这层水帘,便大可进来躲雨。”
书生嘴里道着“得罪了”,脚步轻巧一抬便跨过了水帘,安安稳稳地立在洞中。
霎那之间,妖精的脸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书生看得呆了。
她一步急急越过书生,伸手去摸水帘,冰凉的水流落在掌心,没有一丝熟悉的痛楚。
妖精大笑了起来,可怖的笑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洞穴之中。
书生适才回过神来,抬眼一望,洞外骤雨已歇,天光竟是大亮。
“你……你……你……”他手指着妖精,眼里露出恐惧,连连后退。不料绊倒一块小石子,后仰摔倒在了地上。
导演喊了一声“卡”,说:“方锴你摔早了,还有句词儿漏了。”
方锴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导演,你误会了,我刚才是真摔了。”
我:“……”
这一场妖精与书生初次见面的戏,今天一早已经拍了八条了,不是雨没下下来,就是灯光没打好,好不容易布景弄好了,眼下又这样,真的,我笑得都笑不动了。
导演显然也有点沮丧,看了一眼手表,无奈地说:“到点儿开饭了,休息一会儿再拍。”
一听这话,我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去拿我的铁皮饭盒,等待排队。由于在山区拍戏,剧组和景点签了协议,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原生环境,所以一次性饭盒是不能够用的,剧组里人手一个铁皮饭盒,一双铁筷子,一到饭点儿,就叮叮当当一片响。
我一如既往地排在队伍前列,正等着,方锴就插队站到了我旁边,笑道:“我发现你每次到饭点儿都很积极啊。”
我斜看了他一眼,“有点儿素质啊,怎么能够随意插队。”
方锴立马转身朝后面排队的小姑娘们招了招手,骚包地眨了一下眼睛,后面立刻响起一片清脆的笑声,他才转过头跟我说:“他们乐意。”
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方美人却碰了碰我的胳膊肘,凑近了问我:“诶,你说,是我好看还是谢平之好看?”
我登时没有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才说:“谢平之好看,但是你更美。”
方锴听了这话,倒是一点儿没觉得受伤,笑了起来,“嗯,你的评价很客观。”
打好饭以后,我赶紧端走,和方锴反方向的走。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要和谢平之比美貌。到后来,一天的戏拍下来,我才明白,他肯定是拿谢平之当假想敌。一整个下午,他一会儿问我,“是我演技好,还是谢平之演技好”,一会儿又问,“他一年拍得戏多,还是我拍得戏多?”……
纯粹把我当成了江湖百晓生,以作刺探敌情之用。
傍晚收工以后,我换好装往山下剧组落脚的客栈走,方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和我并肩而行。
在他开口问我之前,我赶紧起了话头,和他聊戏。
一路走到山脚底下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客栈外挂着四支古意的灯笼,摇摇晃晃。
方美人朝我眨了眨眼睛,说:“今夜凉风习习,不如你到我房间一叙?”
纵使我没有第一手经验,但是在几个剧组呆下来,这种情况我也见过不少,这就是明明白白的“约那啥”啊。
我当即假咳了一声,“不用了,我的房间挺好的。”
方美人笑了笑,手搭上了我的一边肩膀,说:“到你的房间一叙也是一样的。”
我不禁皱了眉头,一手挥开他的手,刚想来一句“三观不和”,抬眼却看见一支红灯笼下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灯影拖得老长,脸也拉得老长地看着我和方锴。
我立马像看见亲娘一样,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谢平之看见我跑过去,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回了看方锴的目光,一手拉着我就朝客栈里走。
走到屋里坐下,他才说:“剧组约了我来录尾曲,我提前来看看。”
难怪我让他不要来探班,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啊。
我点了点头,问:“你要呆几天啊,不是有电影要拍吗?”
“就呆两天,还得回去拍戏。”
我“哦”了一声,才有空打量起他住的这间屋子,山里条件有限,他这屋和我那屋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我越看越奇怪,这屋和我那屋未免也长得太像了,连家具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一样,并且梳妆台上还摆着和我早上没喝完的酸奶一模一样的盒子。
这间客栈没有门牌号,我刚被他拉着上楼,心情比较激荡也没在意,眼下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立刻起身拉开木衣柜看,果然摆得是我的行李箱,旁边一个黑皮箱,赫然是谢平之的行李。
谁曾想,刚刚那谁“约那啥”未果,眼下却真的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莫名有点紧张,扶着衣柜门稳了一下,才转身问:“你这两天就住这屋?”
谢平之坐在沙发上,伸长了腿,摆出一副‘啊忘了告诉你一声’的理所当然的表情,“嗯,客栈被剧组住满了,常姐说她是已婚,容不下我,就安排我住你这屋了。”
我望了一眼偌大的床,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赶紧肃穆了神色说:“我可跟你说,国家最近在严打啊,我们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万万不能存有任何道德败坏的念头啊。”
谢平之挑了挑眉毛,从上到下地打量了我一阵,却皱了眉头,仿佛有些嫌弃的表情,“哦”了一声。
我擦,姐都没嫌弃你,你现在摆这个表情是要闹哪样啊。
我调转了眼神,没好气地坐到沙发上,谢平之离我只有半臂的距离,我顿时觉得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一分钟前我们都还好好地谈天说地,眼下这间不大的房间里,仿佛有什么在悄悄地酝酿。
我挺直了脊背,开始复习台词,谢平之也捧着剧本开始研读。
一时之间,房间安静得很诡异。
我捏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蹦蹦跳跳的综艺节目,微微缓和了气氛。
看着剧本,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十一点,看谢平之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得很认真,我就以最小的动静站了起来,收拾了一下去洗手间洗澡了,提前把睡衣裤带进了洗手间。
望着我的长袖长裤的睡衣套装,我一时唏嘘一时庆幸,套句老话说,心里就跟打翻了调料缸似的,五味杂陈啊。
等洗完澡,吹好头发,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谢平之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见我出来,便站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拉紧了领口,一开口人都结巴了,“你……你……你可以用洗手间了……”
谢平之大笑了一声,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还极为登徒子一般地闻了闻我的头发。
我赶紧跳到了床上,裹紧了被子。
闭着眼睛,开始属羊,幻想着自己马上就睡着了,可是洗手间里朦朦胧胧的哗哗水声,此刻就像被无限放大了一样,响在我的耳旁。
仿佛是很长的时间又仿佛是很短的时间,水声终于停了,我缩在被子里,怦怦怦怦的心跳声,我怀疑整个房间都能听到。
床上放着两床薄被,我再次像裹春卷一样裹紧了我身上的这一床,360度无死角无缝隙,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
听见洗手间的门一响,我赶紧闭紧了眼睛,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声音,我才微睁开了眼睛,露出一条小缝儿,悄悄地观察。
我擦,这一观察,我感觉我的鼻血要涌上来了,恨不能从春卷里伸出手来捂住鼻子。
眼前的谢平之只裹了一条毛巾,上半身一丝|不挂地背对着我喝水,背部细致的肌肉线条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
察觉到他似乎要转身,我赶紧又闭上了眼睛,嘴里低低哼哼两声,假装我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耳边却能清晰地听到一系列响动,间或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我心想,丫不会是脱光了吧……
又想,这样似乎不妥吧……
一双眼睛却游走在想睁开却不敢睁开的边缘,眼皮抖啊抖得,都开始身不由已地哆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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