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起来!这可是龙王架!”里长压着嗓子急语,崔春英一愣,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见崔春英一脸不解的模样,里长着了急。
崔春英这坐着的可不是把普通的椅子,这可是龙王出架时乘放的龙王架,平日里就放在大殿侧边,前头还放了个香炉,乡民来祭拜龙王的时候也要给这里祭上一炷香,以求出行平安。
今儿这是殿内有事要理,就把摆在过道边儿上的香炉挪了挪位,好歹别烫了人,哪知道这崔春英这准头这么好,一挑就挑着龙王架。这会儿让她起身,她还坐在那处不愿挪动,这不是给里长落面子么!
里长一急,伸手拉过崔春英就想将她拽起来,哪知道这还没等把人给拉起来,那头门口就传来杜老头急赤白眼的护食声:“有话就好好儿说,别乱动手动脚的,这可不是你媳妇儿!”
杜老头本来嫌丢人不愿意跟过来,可自家这姨娘实在娇艳,今儿又是好好儿打扮了才出的门,杜老头一抓秃了大半的头发,也顾不得发簪已经快要盘不住头上稀疏的几根毛发,急匆匆地才跑着跟了过来,哪知道这才一进殿门就见着里长抓着崔春英的手,崔春英闪躲着一脸的难色,大庭广众之下还都这样儿了,要是待会儿单独审人,那还得了!
里长被他这一吼,脸猛地就红了起来,崔春英趁机甩开了他的手,里长手里滑腻的感觉一直穿到心口,一下既是羞耻又是不甘,红透了的脸又猛地铁青了起来。
在场的村民已经在下头讨论得热火朝天了,有人骂崔春英不要脸还不懂规矩,这座儿是她能坐的么?有人笑得不怀好意,想看看里长怎么跟杜老头解释,甚至还有人一溜烟跑了出去,说是要去告诉里长夫人,原本安静的大殿这会儿就跟初四赶集似的人声鼎沸。
待到杜老头冲上来害喋喋不休地质问职责里长,里长的脸色已经几乎不能看了,下头说的话他可是一句没漏的听到了,没想到自己受人尊敬这么多年,竟就为了这么个土地主家的狐媚子小妾遭到质疑,这个杜老头现在竟还一直要他给个说法,气得浑身直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利落。
赵伯君看得有些不耐烦,那女人到现在还不明所以地安安稳稳地坐在龙王架上,侧头道:“杜叔,她坐在龙王架上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这群人再说什么,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口茶,皱皱眉头,端着茶盏往后头走了去。
杜老头被赵伯君这话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见崔春英确确实实是坐在龙王架上,看着里长的脸色和下头人议论的嘴脸,不禁变了变脸,没好气地将崔春英赶了起来。
崔春英没理顺这杜老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睁着大眼无辜问怎么了。
杜老头见里长竟还盯着崔春英看,心里生起那点子怜惜全被怒火烧了,没好气道:“你也不看看,这地儿是你能坐的吗!”
崔春英这下是明白了,往后瞟了眼,嘟着嘴哼了一声轻声抱怨:“不就张破凳子么!”
杜老头闻言回头瞪了她一眼,崔春英不满地扭头不去看他,见赵伯君刚好端了杯新泡的茶坐回了那位子,一时间也找不着其他位子可以坐,只好在一边不情不愿地站着。
也珊瑚爹站在一旁静观全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那个看着狐妖媚子的女人就是还他家大丫变傻了的元凶么?这要是个汉子,老洪头早冲上去揪着衣领狠揍一顿了,可这是个女人,能咋办?这会儿他就盼着赶紧审人,审明白了能还给他家一个公道。
赵伯君往殿内瞟了一眼,该到的人也差不多到了,随意安抚了满腔怒火的里长,就开始问话了。
还没开始审人就出了这么个幺蛾子,弄得谁心里都不舒服,里长的话问得不客气,崔春英也爱答不理地,二黑妗子站在一旁畏畏缩缩的,生怕崔春英看到她要抓她来质问。可怕什么来什么,崔春英一眼就瞄到这女人,见她看过来,眼神跟刀子似的,直要从她身上剜出肉来似的,吓得二黑妗子越躲越后头,直藏到人堆里去了。
问话进行得极不顺利,里长更是越发烦躁了起来,最后竟撂挑子不干了。
赵伯君无奈,任由场子安静了半晌,又喝了口茶润润嗓,这才开口问:“前日你让谢老三家的去打听洪家什么时候没人,是要做什么?”
刚才里长那话,东问西问,就是没问到点子上,崔春英能回答就回答两句,不行就干脆不开口也不理会。赵伯君这下单刀直入,崔春英心下一慌,竟矢口否认了起来。
“我没有!”
“没有?”赵伯君双眼一眯,笑道:“可是,有人说你做了。”
“那是污蔑!她想害我!”崔春英脱口而出,毫不经脑。
“哦——是么?”赵伯君拉长了语调,挑眉往人堆里瞟了一眼,见那人点头,便收回了视线,靠坐在椅子上拿着茶盏盖子撇撇茶叶,慢悠悠地开口:“那可能……真不是你做的。”
赵伯君此言一出,全场都呆住了。
“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罢。”说完放下茶盏,跟里长说了声:“这茶真难喝。”便转身走人了。
就连崔春英自己都没料到这件事能这样就算过了,目瞪口呆地看了杜老头一眼,只见他气定神闲地扬了扬下巴,似乎在得意地炫耀自己之前扑好的路:什么书香门第祖上官宦,还不是一样给了钱就能打发走的!
“这……这咋这样儿啊!”殿内的人算是沸腾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赵伯君离开,然后杜老头散着挂不住的头发,后头跟着得意昂头的崔春英也要离开,却是被珊瑚爹拦了下来,伸长着脖子问里长这是怎么回事。
里长到现在还是一脸的懵,根本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赵伯君不是说要好好查查的么?怎么这会儿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珊瑚爹问着,见没人回应,却是要杜老头给他家给交代,杜老头哼笑一声,道:“刚才没听着么?这事儿不是我们家人做的!”说完一顿,又笑:“你说那会儿你家丫头要是嫁到我家是不是就没这事儿了……啊呀,这种事儿……还好没嫁进我家,不然我这就是有十张脸皮子也不够让她丢的!”
“你咋说话的!”珊瑚爹被他这一激彻底火了起来,抓起杜老头猛地就揍了一拳头,杜家那小厮众人赶紧围了上来,逞凶斗狠的几个一冲上来就提着拳头来了。
一时间殿内乱作一团,有打架的有叫停手的有惊呼的有看热闹的,里长正急忙往里头挤进去要阻止他们,却忽然听得里头有人拔高一声大叫了出来!
等到里长着急忙慌地挤进来时,正见着呆子挡在珊瑚爹面前,手里握着个小厮的手,轻松地往后一掰,“咔擦”一声,骨头折断的清脆声响清晰地传进人们的耳朵,那小厮更是疼得直叫娘,抱着手在地上乱滚。
“别乱动手。”呆子冷冷清清地说了这一句,推着还有些发呆发愣的珊瑚爹就往外走了,留下一干人等还在后头没反应过来。
许久才有人开口:“……不是他先动手么……”
旁边人等了他一眼,“谁说的,我没瞧见。”
“我就瞧见一帮人要打洪叔!”
“就是!”
“……”
“……”
回去的时候,杜老头坐在竹榻上,崔春英只好拉着那曳地的裙子在一旁跟着走,小翠在一旁伴着拾掇着裙角,崔春英还是不可避免地踩了好几回裙子险险摔倒。
“老爷,你这是说,前儿你就给赵四爷送钱去了?啥时候的事儿啊我咋不知道?”崔春英对今天这事儿能够这么容易解决依然觉得不可思议,那赵伯君看着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啊!
杜老头哼哼地笑了两声,伸手挑了崔春英的下巴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赵伯君就是再能,他也就是个人!”说罢舒适地躺会竹榻上,摇摇晃晃很是舒心的模样。
崔春英哪儿知道,昨天傍晚赵伯君找人到杜家,指名道姓地要找杜老头,说是有话要说。
杜老头一听是赵伯君,心里烦闷想着打发打发走了就是了,哪儿知道那人说四爷传话了,明儿要传人到龙王庙问话,是成是败就看杜老头自己怎么做了。
杜老头思前想后,最终还是觉着该做点什么。
前儿里长跟赵伯君来家里后,杜老头就问过崔春英,要她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崔春英哭得委屈,抽抽噎噎地说是因为洪家那大丫头竟不同意提亲,越想越觉着咽不下这口气,就想找个人好好儿教训她一下,哪知道那人色心起,打不过人家还要烧人屋子,这才惹得她一身的骚。
对于提亲这事儿,杜老头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难得自家儿子看上个姑娘,娶回家也就是了,哪成想那阵儿自己又刚好摔断了腿没法儿去提亲,可更没想到的是这家人竟不愿意将姑娘嫁进来,这不是当着全村儿人的面打他的脸么!
所以那时候崔春英跟他说这事儿的时候他是打心眼里觉着崔春英没做错,既是没做错,那就必须护着。
杜老头费了不少脑子,赵伯君这酸溜溜的读书人,直接给钱是不成的,思来想去,找了个捐给村儿里龙王庙的由头给了赵伯君一小箱子金元宝,这么重的礼,能不成事儿么?
得意地哼哼两声,杜老头坐在竹榻上摇晃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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