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饷贪污案于刑部初审,户部尚书所上交作为证据的密函中只提到四十余万两军饷,兵部尚书极力反驳因边界地区特殊故而军饷分两次押送,以免途生变故,而其余的军饷则在之后已经押往边界之地。
身着囚衣的兵部尚书身板挺得笔直对着斜对面陪审的大理寺卿笑得奸诈,道:“只凭一封无用的书信便定罪,原来刑部竟是如此审案的,不知这无视东旭律例的审案法子判了多少的冤案?”
这番话表面上说给刑部尚书听实际上则是在讽刺大理寺卿。现今的大理寺卿乃是先皇后兄长的同僚,亦是站在曲若怀一边之人。
大理寺卿却是不急不慢对着刑部尚书道:“本官不知,刑部审问要犯竟是这么个温柔的法子,若只是动动嘴皮子让犯人认罪,案子永远结不了。”继而又转向兵部尚书道:“想必徐尚书还不知我东旭于审案之律例是如何的,今日边让徐尚书体验体验,来人,上火具!”
“住手!”刑部尚书大喝一声阻止了左右欲搬火具的衙役,“曹寺卿勿忘,本官才是主审。”
“本官提点朱尚书一句,审案该走什么流程皆有律例,今日徐尚书跪于刑部审问的乃是贪污军饷重案,朱尚书尚不动刑倒罢了,为何徐尚书身上连枷锁脚铐都不曾拷上?”
刑部乃是总理重案审讯动刑之地,专为烦人准备枷锁脚铐少说也有十几斤重,虽说任职兵书尚书,但兵部又不是打仗的,一副身子自然吃不消带上十几斤重的枷锁脚铐,若是再加上重型,简直就是要兵部尚书的老命。
“曹正!你休想严刑逼供让本官认罪!”
“徐尚书身板正有何可怕?本官素有宽容公正之称,断然不会冤枉了徐尚书!”
都察院左都御史坐着一言不发,刑部摆明护着企图找出借口免兵部尚书之罪,眼前案子欲给兵部尚书定罪必须让刑部插不了手。可又必须三司会审,难怪当日大殿之上瑾王如此淡定,想必心中已有预算。
第一场初审不了了之,洛蓁看到刑部提上来的案录差点气得吐血,一杯茶仍翻在桌案上,手肘抵着案桌瞬间感觉头又疼了。
“长公主消消气,消消气!”罗丝一下下把握力道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这才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
“皇帝呢?”洛蓁最最担心的则是她的皇叔会不会再次向皇弟下手,时不时问一句‘皇帝在哪儿?’
“去了郡主那儿呢,您放心。”
“在皇姑姑怀着身孕,去她那儿还是让本公主头疼。小丝,你吩咐徐谨德,若皇帝觉得无聊了,便来长乐宫,别老去钟粹宫。”
“奴婢知晓了,一会儿便同徐总管说一声。”罗丝收拾干净案桌上的水渍,估摸着快到午膳的时辰,问:“可是一会儿便用膳?”
洛蓁转了转狼毫,抬眼望了望窗外,道:“再过个时辰。”
罗丝笑嘻嘻道:“您在等曲相?”
“这还用你说!”洛蓁瞪她一眼,“备膳去!”
“呀呀,长公主害羞了......”罗丝端起摆着磕破茶杯的盘子飞快退出了内殿。
此时,瑾王府正笼罩在一片阴惨之中,偏院之中的石渠阁是一处假山异石林立之地,里面一处堆砌而成的嶙峋石堆沾着触目惊心的鲜血。
“母妃、母妃,母妃你怎么了?母妃......”公仪漱嫩短的胳膊使劲儿摇晃着秦氏的身子,哭得一双眼睛通红,衣衫上亦沾染了秦氏身上流出的鲜血。
秦氏身边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似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在血泊上的秦氏,继而无措地低头看自己伸出的双手,双目狰狞,面色惨白,凌乱的发髻似乎像疯子一般,“不、不、不是我、我......”
倒在秦氏身边的是她的侍女,侍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握住公仪漱的小手,艰难道:“世子,您可别摇了......”
听着哭声赶来的侍卫以及其他的侍女看见王妃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石堆、地上均是触目的红色,均是吓了一跳,管家忙问着一旁颤抖着身体的几位侍女发生了什么事儿,可那些侍女们早已经吓破了胆子紧张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且在管家的厉声质问之中堪堪晕了过去。
“母妃、母妃......”听了侍女的话,公仪漱不敢在摇他母妃的身体只能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管家未顾及流血不止的秦氏而是赶忙抱起小世子,连连哄着:“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别哭坏嗓子哭疼眼睛呐!”
“父王呢?父王,救母妃!”公仪漱只顾自己哭得昏天黑地,使劲儿掰着管家的手想到自己母妃的身边去。
管家瞪眼身边的侍女们,吼道:“还不快将王妃抬进屋子里让大夫过来看看。”
侍女们慌慌张张地用侍卫搬来的架子将王妃抬起来向侧院跑去。
公仪漱指着衣衫凌乱的女子哭喊道:“是你害母妃,你想害漱儿,是你,都是你,我要告诉父王......”
“闭嘴!我没有!”女子冲上前就像去掐公仪漱,管家闪得快才没让她得手。
“你们几个先把她给我关起来,等王爷回来再惩治!”
秦氏满身是血,侍女们以为是被锐石戳出的血,知道大夫看诊之后才知道,那满身的血大部分是流产所致,原来王妃怀有了身孕。
秦氏的贴身侍女哭扯着大夫的衣袖,抽噎着道:“王妃她、她怎样了,为何昏迷不醒?”
“这......”大夫暗沉着脸色,内心亦是充满惶恐,咬着牙不敢将自己的诊治结果说出口。握着银针的右手颤抖得厉害,一阵强劲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大夫将银针刺入秦氏脖颈后,瑾王出现在屋内。
“父王!父王!”公仪漱见到自己父王的到来,仿佛觉得他到来就可以救醒母妃一样,立刻向他奔去。
瑾王接住飞跑而来的儿子,仔细上下看了看他后,走至床沿边上,俯视着床上的秦氏,问:“说吧、她如何了?”
“奴才、奴才只能为王妃吊一口气......”
侍女听闻此话瘫软倒地碰到了身后架子上的盆景,瓷器落地声响彻整个屋子,瑾王只是皱了皱眉,对身后的管家道:“将她带出去!”
“是。”管家动手拉侍女出去,侍女死死攀着架子,哭喊道:“王爷求您让奴婢看王妃最后一眼,求求您啊......”
回应她的只有一句“拉出去!”
公仪淑似乎懂了,又开始哭得撕心裂肺,瑾王把他交给侍卫,侍卫将他带出了屋子。大夫拔出了刺在秦氏脖颈间的几枚银针,拾起地上的药箱低首退出了屋子,瑾王未加责怪,大夫高心地背着药箱回了自己的住处。
背部重创骨头碎裂再加上小产失血严重,大夫用银针刺激了几处要穴才将已经半死的人拉回一丝灵台清醒,可这一丝清醒却是要承受浑身撕裂般的痛苦,秦氏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给自己残破的身躯加上一块千斤巨石一般痛苦恨不得立刻去死。
秦氏痛苦不堪的神色,瑾王看在眼里,难得温软着声音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原来、我、怀、孕......”吐出一个字都艰难地像是在被拆掉骨头一样,可秦氏拼劲力气说出的却是自己怀孕了,她并没有恳求惩治杨氏将她推撞在石堆之上导致她流产碎骨将死,而是想要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她似乎在担忧自己怀孕之事他根本不知渴望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忍之色,尽管知道,与自己,他从未在意过。
“我知。”管家已经事情原委调查清楚,瑾王自然知晓她怀孕之事,但尽管知晓,也只是浅浅回应了两个字。
两行清泪从秦氏眼中流出,闭眼的最后一刻,她只留下半句话:“回、柘祁、”。
她话中的意思是,死后求你把我的尸首送回我的故乡,柘祁。
第二日,瑾王府发丧,瑾王妃病逝,瑾王伤心过度卧病于床。
整个王府一片素白,把丧事办得如喜事一般隆重浩大,哀乐响彻王府甚至于几里外的市井之地隐约可闻,百姓纷传瑾王待妻之深情意重。
那日在石渠阁发髻凌乱的女子身着一套素衣完好无损且精神奕奕地站在灵堂之外,唇角勾笑,“我杀了你,王爷不能惩我,你可知我为何敢动你,谁让我父亲是刑部尚书,而你父亲什么也不是,且早已踏进了棺材!秦烟,你那王妃做的真不如早点死了,我送你一程,你可要谢谢我。”
“吃不下?”见她几乎未动桌上摆置的菜肴,曲若怀亦放下筷子,“因瑾王妃?”
洛蓁握着筷子漫无目的地挑了挑一盘菜肴,有气无力道:“一点点.......”
“喜欢瑾王妃?”
“一点点......”说不上喜欢,更多地可能是同情。她并不了解皇叔,但有些事还是知道的,比如王府就像一个缩小的后宫里面亦是勾心斗角,在她看来,若非皇叔对皇叔母无情,皇叔母不至于病逝。曾今她母后身体亦是不好,偶尔犯一犯老病,但父皇十分上心,每一次母后犯病皆是用心照看着,且小心喂药,久而久之一些陈年旧病好了许多。可有一点她不大明白,之前御医替皇叔母诊治的时候根本没有诊出任何顽疾,怎么会匆匆病逝。
“瑾王妃并非病逝。”原本不想告诉她真想,但看如今的情况,他若不说,她一定挖空了脑袋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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