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苏辞冰,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它会疼。我也不是个任人践踏的。”
“我有我的傲骨。不管是文人的,还是武者的,抑或是异姓王萧离,你的丈夫。但你将它们连同我的心,一一踩碎。你说,若我不当做自己已然忘记,你要我如何待你?”
他说:“我是人,所以怎可能做什么事都甘心无怨?”
萧离的声音极其凄怆。苏辞冰不忍再听他说下去,飞身便扑在了萧离身上,双臂环在他的颈上。萧离愕然地托住苏辞冰,任她用唇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繁花在清风送来的阵阵清凉中簌簌而落,花瓣飘零在交颈鸳鸯的发上、眉上、脸颊上、衣袂间。萧离抱起苏辞冰,在藤椅上坐下,将头埋在苏辞冰的脖颈间,闭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叹道:“阿冰,暂且先忍一忍罢。你的身子骨儿现在还弱得紧,行不得那事。”
苏辞冰将双手撑在萧离的肩头,离他远着些儿,看着他,问:“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萧离低低地笑开:“我多次对你明示了又暗示,暗示了又明示,但你就是认我不出,我都还没怪你,你倒先来倒打一耙。”
苏辞冰回想往昔林寂说话行事,不由得垂了眸子。随即想到当初萧离为尚公主给她休书并遣人杀她,正要问个清楚明白之时,袖手夫人便前来给苏辞冰请脉。苏辞冰在袖手夫人进来前就从萧离腿上下来,和萧离并排坐着。
袖手夫人把了一回脉之后,对林寂和苏辞冰微微笑道:“夫人再养一月,也就该大好了。”随即他又起身,躬身行了一礼,“不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繁枝先前和我是打小儿就有过婚约的,是以在下想请夫人放她与我成亲。”
这时候繁枝正在员外偷偷地往里边儿望,脸儿红红的。苏辞冰扬唇一笑道:“好不害臊的小蹄子!还不快进来?”随即又对袖手夫人道:“繁枝早已是自由身。她的婚事我却是做不得主的,你得自己问她才是。”
繁枝进了院子,一双眼含羞带怨地看了眼袖手夫人就和苏辞冰笑道:“虽说如此,到底要姑娘点头,我才安心。”
苏辞冰含笑颔首:“准了。”
繁枝和袖手夫人道谢,苏辞冰道:“如今幽梦和玉砌两个也是两情相悦的,莫不如你们两对儿新人先将婚事办了,如何?”
繁枝看了眼袖手夫人,袖手夫人亦含笑回望着繁枝,二人当真情意绵绵。当下苏辞冰屈指算了算,道:“正好七日后是良辰吉日,莫不如那天就拜天地如何?咱们也不必从了以前的俗套,什么合八字下定礼之类的只管闹不清。横竖过日子的是你们,是个意思也就是了。”
繁枝笑道:“自然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离这时见事情说完,也就觉得碍眼了,便道:“既然事情这般定下了,你再和幽梦玉砌两个说说。你往后就该是当家的奶奶了,服侍人的活儿就该你安排下人来做了。”
袖手夫人听这话儿,知道是赶人走的意思,立马就带着繁枝告辞下去了。这厢萧离将一杯茶给苏辞冰道:“想来这半天,你嗓子必然干了,先润一润。”
苏辞冰点头抿了抿。随即看着萧离问他:“当初你为了尚公主便写休书下堂,还遣了你的暗卫来杀我,你可记得?”
萧离抿唇,一双漂亮的眸子眼里只映下了一个苏辞冰。他道:“这又是怎么说?我如何会与你休书?又如何会让你下堂?”
于是苏辞冰便将萧离如何休她如何叫人使淬过毒的箭来杀她之事一一分说明白。萧离闻言肯定道:“我从未做过这事。如此看来,当初将我冰封在密室里的人也不是你。”
苏辞冰睁眼,看着天:“若果真如此,给我休书的人,应当是假的,想必是他扮成了你的模样。”
萧离一双漂亮的眸子如今已然有了几分犀利,又泛着一分死气:“如此说来,知我们甚深,又能精准地做出此局的人,只有一个。”
苏辞冰亦颇觉苍凉。想不到曾经一起在战场上厮杀,有着过硬的交情的人,他们曾为之拼杀的人,竟然会在他们都不曾察觉的时候就悄悄地做下了此举。
好狠。苏辞冰暗道。她的眼眸仿若穿过了如今的天空,看到了一百多年前,三人曾经一处豪饮,一处吟诗作对,一处弹琴舞剑。想到了当初三人的誓言:同生共死,福同享,难同当。万万想不到,他忌惮她和萧离也就罢了,竟然还做下了局,让他们成为活死人被冰封在苏园的密室。
确然如此。当初那个身在帝位的人确然心狠了些。简直让苏辞冰和萧离不能与之愉快玩耍。只是即便如今的萧离和苏辞冰想要找他玩耍,他也已经作古。再要玩耍,也只能去他的陵墓玩耍了。
此时的苏辞冰是心惊并且心凉的。萧离看着苏辞冰遥望着天追忆着往昔的模样儿,亦叹道:“你竟然不信我。”
与此同时是苏辞冰的声音:“你竟然不信了。”
此二人之间的灵犀是有的,不点也是会通的。之时如今这般着实叫人心惊,苏辞冰和萧离都暗道:“信人,只需信一人即可。别个,到底是靠不住的。”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大抵如此。
七日后,就是幽梦和玉砌、袖手夫人和繁枝两对儿新人的成亲之礼,雕栏并未在这一天纳妾,只说需带张秋芳回家后,由其父母做主才能过明路。
然而当晚,虽未成礼,雕栏只要想着繁枝和袖手夫人新婚之夜在做何事,他便心有不甘烦躁抑郁,于是拉着张秋芳做那些个事。有几句酸词为证:
夏日繁花盛放时,蜂蝶嫩蕊共相亲。两情相悦自得宜,留有一人意难平。喜烛燃放众欢喜,失意礼乐亦难听。胡乱摘起往时花,肆意摧残呼莫停。恣任呜嘬香浓郁,流水潺湲捣未轻。衣衫凌乱雪肌掩,冬江飘红采撷频。青丝散开发成瀑,起伏上下水声清。辗转调换攻成守,兵临城下交战吟。各个击破声愈起,将军光头喜连音。银枪直进缠纠起,纱棉裹身不嫌紧。攀高且喜引吭歌,关隘放雪雨霖铃。
且说这晚,原该是玉砌和幽梦、繁枝和袖手夫人的好事,萧离和苏辞冰两个权当几人的长辈,又请袖手谷中的管家来唱喜歌,喊拜天地,最后将两双新人欢欢喜喜地送进了青庐。
这厢萧离拉着苏辞冰却不干了。他将苏辞冰打横抱起,放在衾枕上,笑道:“阿冰,如此算来,咱们都一百多年不曾亲近了。”
苏辞冰看着萧离,良久理所当然地道:“我身子骨儿不好。该忍着的,还是忍着罢。”
萧离和苏辞冰并躺在一处,说了一会子往事,就该灭灯盖被子睡了。等灭灯之后,两人才阖上眼眸,正要睡去。萧离如往常一般,伸手将苏辞冰揽入怀中,苏辞冰也乐得挨着他好眠。
只是苦了萧离,温香软玉在怀,又是自家的妻子,又是人间少有的绝色,偏生是不能动的。于是心内暗自出声儿劝慰了自家的兄弟一会子,才念了几遍清心咒睡去了。
翌日醒来,新婚之人自然是新婚燕尔,不得意之人虽然快活狂荡了一宿,到底还是不得意,整日郁郁。而苏辞冰和萧离两个自然是郎情妾意没得说的。
关乎其生活琐事,在此不多赘述。七日后,苏辞冰痊愈,身子骨儿大好,萧离和苏辞冰便和袖手夫人请辞。繁枝不舍得苏辞冰,两眼泪汪汪地要跟着苏辞冰去,还得袖手夫人在一旁温言软语哄了许久。
苏辞冰自然不会再叫繁枝跟着她,拆散这对新婚的小夫妻,是以只带着雕栏、玉砌、幽梦、张秋芳,出了袖手谷外的阵法,托人往苏辞冰名下的庄子捎了封信,踏上了回京之路。
幽梦见苏辞冰不曾再去庄子上,就知道苏辞冰是不愿再让燕双为难,拆散人家夫妻两个。
途径客栈歇宿的时候,幽梦和苏辞冰道:“如今燕双和繁枝都去了,只我一个人恐服侍不过来,咱们是否要再买两个丫鬟先□□着?”
其时萧离并不在屋内。苏辞冰靠着窗儿,看着楼下行人如织,淡淡一笑道:“这却是不必。买来的人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过些儿时候再看罢。”随即她转头,对着繁枝淡淡道:“玉砌原是有功名在身的,你和他并非正经的奴仆,到底是当家的奶奶了,该端着款儿的时候还的端着,便是对我,也不必再伺候的。”
幽梦涩然一笑道:“我只知道当初我活不下去的时候,是姑娘救了我。管他什么奶奶不奶奶的,我只听姑娘的。”
苏辞冰好笑道:“这都是些陈年旧事,难为你还记得。”
幽梦笑道:“怎能不记得呢!在大事未成之前,我还是留在姑娘身边儿。还望姑娘莫要推辞。幽梦一身所学,尽姑娘所授。国公府那样的地方,姑娘总要人帮帮手。”繁枝和幽梦两个一样,在私下里总是还叫苏辞冰姑娘。
苏辞冰沉吟了会子,方才点头道:“也好。只是你我不再是主仆。你就是叫我一声师父,我也该当得起。”她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物儿了,再被叫做姑娘,当真有些儿……
幽梦知道苏辞冰这是有意抬高她的身份,自然答应。
回到京都之时,萧离已经将该办的事办妥。苏辞冰如今身子骨儿大好,带出去的仆人有三个如今只回来一个。看到国公府的大门前的石狮子,再抬头,隐隐能看到院墙内雕梁画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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