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一夜不归,第二日,等苏辞冰去了书房,才看到萧离给她留的字笺:不忍面别,一月必归。
苏辞冰知道萧离是不愿她操劳,才自家出去的,难免有些儿惆怅。过了些儿时候,幽梦才和苏辞冰道:“爷这次要去一月,原是老爷有事叫爷去办。”
苏辞冰点点头,面上倒是一点子声色都不露的。等到幽梦出去做她分内之事,画屏就为苏辞冰添茶添香,又将窗帘布都拉开,将备好的手炉给苏辞冰抱着。
苏辞冰因何画屏道:“你跟着我你年了?”
画屏闻言低着头道:“算上今年,就该是四年了。”她在下首低着头儿,并不知道雾隐就在外边儿扒着门框偷偷地听。苏辞冰浅浅一笑道:“也好。既如此,我便许你,半年后,就让你做竹里馆的姨娘,如何?”
画屏闻言一喜,忙跪下要谢苏辞冰的大恩。然苏辞冰并不理会,只是拿起本书,自家看了起来。带画屏喜滋滋地出去后,雾隐忙忙地躲了。
萧离所说的一月后,当是春节之前了。苏辞冰定神,看了了许久的书,总觉着看不下去,于是就起身至窗边儿,这时候又有雾隐进屋子来,做些儿洒扫等事。
午膳过后,雾隐才走出了竹里馆,往林老爷的书房去。只是她去的这个时候却不是个时候儿。其时林老爷正将个夫人压在书桌儿上行事,屋内竟是一片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雾隐在外边儿听了会子,等里边儿完事了,方才见一个穿红着绿的美妇人从中出来。
正是林常之妻林喻。雾隐暗暗定了定心神,想到林老爷许她的姨娘之位,才又等了等,过会子才叩开林老爷的门扉,进去和林老爷说:“三奶奶知道三爷要去一月之后,仍旧和往常一样,甚至还许了画屏,说是半年之内,必定成全她叫她做姨娘。”
林老爷捋着他的小黑须,平日里威严的面孔如今仍旧带着红晕。见雾隐低眉垂首露出的那一段儿白皙的颈子,心内一荡,就将雾隐拉进怀中行事了一番。
林老爷此时颇是得意。即便是送到皇宫中的贡品,也要先过他的眼,他喜欢的自家留下,不喜欢的才送去宫中。是以府中的奢靡之风日盛一日,骄矜之气也愈来愈盛。
那厢谢喻刚承雨露,从苏老爷的书房出去,刚刚行了一段饿,就遇到了林安。林安平日里倒是个正经人,从来都是有礼有矩,克己复礼的,他禀先人之遗风,扬道家之礼,承儒家之风度,下人们见了他也都尊敬。
谢喻一见林安,心内便算计起来。如今林安乃是国公府的大公子,等国公也西去之后便是由他袭爵的,如此看来,倒不可不讨好于他。是以她在路旁欠身和林安行了一礼,并不去勾他,只是淡淡站在原地笑着。而后两人相互有礼有节地问候了两句,才各自分离。
后来的好几日,林安总是遇到谢喻。谢喻每常都是极文雅贤淑的,看到他并不靠近,也不远离。两个人在路上见了偶尔还要说笑一番。谢喻的诗词造诣不错,是以二人相谈之时每每都能尽兴。
一天林安遇到谢喻时,谢喻正在一条溪流边儿,靠着假山垂泪。林安见谢喻垂泪,心生便升起了怜惜,问谢喻道:“弟妹怎地在此地哭?这冰天雪地的,看不冻着你。”
谢喻闻言便擦了泪,强笑道:“多谢安大哥关心,我……”她话儿还没说完,复又掉下泪来。
林安见谢喻强自忍着伤心,却又难以忍得住,眼睛红红的,便道:“有甚事你可和我说。为兄必替你做主。”
谢喻哭得梨花带雨,她摇着头道:“并没有什么,只是我自家想得多些,怪不得别个。”她一手拿着手帕子直拭泪,那眼泪就如同源源不绝的雨水一般,直下个不住。
林安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见谢喻越哭越伤心,便问她:“可是林常欺负你了?”
谢喻听到林安说到林常时,更是哀伤欲绝,连话儿也说不出。她摇着头抽噎道:“安大哥别……别问了。”
林安见谢喻掩面,对她益发怜惜:“别怕,你告诉我,我必定帮你劝说他的。”
谢喻起身,装出个坐得久了腿麻的样子,眼见着她就要往溪水里摔去。那溪流里早上虽结了冰,但这几日无雪,已是大晴,是以那薄薄的一层冰早化了。
只听得谢喻低低地“啊”来了一声,林安便伸手将谢喻一把扶住。他的手横在谢喻的柳腰上,谢喻只是呼痛。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味儿钻进他的鼻间,煞是好闻。上次他花重金为安氏购置了好几件雪狐皮毛做成的狐裘,安氏虽说将动物毛皮用来做衣服太过残忍了些儿,恐伤了阴鹜,到底还是穿上了,当真是好看的。若再配上这么股子香儿,就更好了。
林安暗自道:“这香味儿却是好闻,过会子问了她是何香,回头给安氏也买一盒叫她用上。”听到谢喻呼痛,林安觉着这个美好的女子不该受如此待遇,于是打定了主意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会这样?”
谢喻咬了咬唇,进了假山洞中,将外边的衣裳缓缓褪下至手肘处,露出上半身一片调色盘一样的肌肤。只有些微的地儿还是白嫩的,其余的,竟都是咬痕。
林安一时道了句非礼勿视,就将头转了过去。谢喻拢好衣裳,道:“他前儿养了个小官,我一时担忧他怕他受人诟病于前程无益,便劝了他几句,谁知他竟像是发了疯一般地折磨我。”
林常养着小官儿养着姐儿是真,只是谢喻身上的伤痕,却是谢喻自家愿意的。两人昨日将将试了个新花样,才有了这许多的……,谢喻早晨梳洗时看到,便计上心头,看好时辰来到了林安必经的路旁。
林安闻言眸色一暗,转开脸皱眉:“这林常也太胡闹了些,往日里林定为着这个不知挨了多少打!阖府都这行事荒唐,如何要得?”
他话音刚落,谢喻泪便落得更凶了,索性扑在他怀里哭将起来。一时之间,香味儿愈来愈浓,像是一道好菜,烧着食材,任食材成双结对地在油锅中翻。林安和谢喻相抵,都知道那愈发膨胀的是何物,亦知道……
一时之间,假山内便又生出了一段鱼和水的情来。有几句酸词为证:清溪无冰水冷,假泪涟涟惹了无数怜惜。尝尽了万般滋味,乍见了正经儿郎,使出了十分手段。留得了人相呜嘬,交了两股喜相偎。曲径通幽处,尝遍芳蜜,雨润泽,花染露。山外东风凌烈,山内春风和煦,怎叫地人能轻易丢煞?
待一时事毕,谢喻羞答答地将头埋在林安肩头:“谢喻此身此心尽付于君,望君,莫要相弃。
说完二人岔开了时辰,各自回家。林安虽说在假山里颇是得趣,觉着谢喻的某处比安氏还叫他舒服喜欢。然欢喜之处到底觉得有悖伦常,有辱先人圣训,于是愧悔不已,每常都要看看四书五经。连带着对安氏,他也愈发好了些儿。
然事情大抵是这这样,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即便他特特地避开了谢喻,二人还是常常相见并做些不大能见人的事儿。如此一来,林安愈发觉着自家有为圣人之训,心事愈发重重。
在林安愧悔之时,谢喻正忙着应付林二老爷并林常。并不知晓。而林常想了想,到底痛定思痛,打定主意不再见谢喻。
正在这时候,又生出一事来。林常又挨了一场打,大抵是因林二老爷喜好一件古物儿。那本是个价值连城的物件儿,打听到那东西在谁手上的时候,林二老爷就差林常去买。谁知道人家不愿卖的,林常许了他一千两金子并一个大宅院并好几十奴仆,人家就是不应。宁愿像现下这般揣着宝贝睡茅草屋。
林常没了法子,只得和林二老爷说知。林二老爷本就是个习武的,气性难免烈了些儿,闻言就对着林常当胸一脚,拿马鞭子将他抽了几十下方才作罢。
后来还是一个想要巴结他的下臣,将那宝贝的主人下了狱,硬是将东西夺了孝敬给林二老爷。那个人也是个气性大的,宝贝一离了手,他便自家撞墙自绝。后来都说他是畏罪自杀的,尸身被丢去了乱葬岗。
竹里馆中苏辞冰正对着院中那一杆杆翠竹,叫画屏煨酒。她自家则抱着手炉在翠竹下,刻了棋盘的石桌边儿上坐了自家打谱。
只是这打谱之于,难免要叹一叹,如今一月之期即将过去,不知道萧离几时能回。画屏在一旁倒是常常劝着苏辞冰,幽梦也常在苏辞冰跟前儿凑趣说话额,就是林宛林容林宴三个,也常请苏辞冰去烤肉联句什么的。只是苏辞冰素来不喜人多热闹,总是推拒多过于应邀。
院子里的青竹并未因着是冬天而凋零,修长的竹叶依旧青翠,早晨起来时还能看到竹叶上那一点点冰晶。房内的灰尘稍微积了些儿便又被丫鬟擦净,擦净又染,染上又擦。从早到晚,从巨烛熄灭燃起又熄灭,随风过风又回,冷雨敲窗时被未温。冬阳加身时心未暖。
正在苏辞冰照常地过日然后度日如年时,府里总算是传回了消息——三爷回来了。
萧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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