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回来了,春节也已经到了。
当此之时,林氏家族众人皆在国公府的祠堂祭祖,乌鸦鸦的人头将宽敞的祠堂跪满了不说,外边儿仍旧有许多。另有庄子上的庄头,特特地赶了几千里路,送来庄上一年的银子并猪鸭鹅鱼羊兔等农畜。浩浩荡荡地队伍压着进贡,尽占了满条街。
祭祖之后,林老爷作为族长,将庄头的东西挑拣挑拣,留下自己合意的,又极丰厚地往林二老爷那儿送了些儿过去,才将下剩的等份分了,专叫没有进益的族中子弟前来领取一份去,好叫他也过一个好年。
春节期间,苏辞冰和萧离为不去祭祀,苏辞冰便装作卧病在床,连床都下不得。而萧离则在一旁衣不解带地伺候她,这才混过去。
若是当真叫萧离和苏辞冰去拜别个的祖宗,当真是不能。于是二人只叫画屏和幽梦两个留意着,若是有别人来呢,苏辞冰装一装病也就过去了,若是没有,主仆四人便坐在一处抹骨牌玩。
却说这大年三十晚上,阖府上下坐在一处吃团圆夜宴,林二老爷、林老爷、林常、林安、林定几人,皆是间或将眼睛一斜,看谢喻一眼。谢喻深觉不妥,于是只推说不舒服,自家告罪回房。林老太太、林太太、林二太太也都算得是通情达理的人,都叫她好生歇息去。
安氏平日里就是个聪慧的,看见席上的爷们儿都这个模样儿,心里早就意会了。她只是皱了皱眉头不说话儿而已。
夜宴上杯觥交盏,言笑宴宴,或猜灯谜,或击鼓传花,或联句作诗词,或行酒令,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中途林定去出恭,过了许久不回,众人玩得高兴也都不在意。
后来林定回来之时,自然是满心满意,仍旧玩乐。
谢喻在半道儿上被林定截住放纵了一回,林定仍旧去了。而此事却叫一个下人见了,这个下人正是林府里的一个管事,虽生得不错,难得腰圆膀阔。他看了一回儿林定和谢喻之事,一时喝了酒,酒气上涌,林定走后他便威胁谢喻,也和她成了一段好事。
而竹里馆中,则是小厨房里弄出来的菜蔬肉品,萧离和苏辞冰二人吃饭。苏辞冰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萧离便道:“像是我生得好看,所谓秀色可餐,所以你才吃这么些儿便饱了。”
苏辞冰笑着啐了林寂一口道:“画屏服侍了我三年,也都还尽心尽力,过两月寻个好日子就将她收了罢。”
萧离自然应好,画屏端着点心将将走到门口儿便听见这话儿,自然高兴。她含羞带怯地将点心送了进去,才红着脸儿离开屋子。
等她走了,苏辞冰才笑道:“两月之内,咱们可能脱身?”
萧离放下碗盏,在苏辞冰耳边道:“不出两月,咱们便是‘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放心。”
苏辞冰点头笑道:“如此便好。”
一时间又有丫鬟进来,端着洗漱盥沐等物进来,苏辞冰和萧离两个漱了口,便觉着头晕乎乎的。都知道有些儿不对劲儿,于是立马将画屏幽梦两个唤来,还有玉砌。
然而过了会子,他们几人还不曾来,想必是被人拌住了。又过了会子,便有一个窈窕的身影穿着夜行衣,推开了门,手执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欲行刺苏辞冰和林寂。
正是半道儿上跟了苏老爷的香茶。如今的她背折腾得不成样子,或者说,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在近一年的时日内,她便落胎两次。林老爷起初贪图新鲜,过一两月便不把她稀罕了。
她一时愤恨,便觉得是当初苏辞冰和萧离不收她之过。萧离眼眸一暗,挥手便是一掌,将她拍出了房间,立时喊人叫下人去喊管事娘子来,将香茶发卖。
及至香茶被打发走了,萧离才回房和苏辞冰相携着在拔步床上躺倒。萧离这会子再撑不住的,脖子一歪搁在苏辞冰的肩窝上,手搭在苏辞冰的腰上,便睡将过去。
翌日一早,苏辞冰醒来睁眼,便对着一双黑沉沉却含了无数笑意深情的眸子,腰间并没有什么物事抵着她,这是不大合常理的。而后她微微地动了动,往后,欲里萧离远着些儿,才知道今天为何不像以往那般了。原来他,已经进去了。一时之间也说不得什么,只得人萧离去。
屋外本来端着洗漱等物件儿的丫鬟们听到房内的声音,都面面相觑,脸红得了不得。
约摸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们两个才起来。苏辞冰直报怨萧离:“从前都不曾见你如此心急,怎地如今就想饿死鬼投胎一般?”
萧离在苏辞冰笑道:“这原本是两个人都能得趣儿的事,咱们如今再不用忧心许多,也没有那么多朋友找咱们帮忙,落得清闲,自然该好好地乐一乐。”
苏辞冰心中有些羞意:“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还这样放纵,果真的……”
萧离为苏辞冰倒了杯茶,送了块儿点心方道苏辞冰唇边,又将手炉搁在苏辞冰手上,笑道:“我倒是想寻个地儿,咱们好每天都可晚起,常常睡个懒觉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苏辞冰啐了林寂一口,二人也不走亲戚,只是换了装出府游玩。时间悠悠一逝,便是一月有余。这一月过去,便到了林宛的婚期。苏辞冰去给她添了妆,和她说了会子话儿,才和等在林宛院子外边儿的萧离一道儿回房。
林宛成亲的排场比之当初的苏辞冰更大。铺排的繁华,如同站在了山顶。是的,山顶。
所谓盛极必衰,是颇有道理的。苏辞冰和林寂两个观礼后回自家的院子,却不小心看到了林容和林宣。他们两个并排坐着,极是亲密地说着笑儿。
苏辞冰见状看了眼林寂,都觉着不便搅扰,于是绕了个道儿走了。在林宛成亲这日,苏辞冰让幽梦自去和玉砌团圆,叫他们也高高兴兴地地乐一日。
时光匆匆而逝。转眼间,春天就要来了。苏辞冰和萧离两个相视,心中亦有颇多感慨,于是沿着他们熟悉的路径,去了他们的桃花林。
如此吧良夜,桃树还是光秃秃的,管事们便叫下人将些名贵的绫锦绞了做成桃花儿的模样一一贴在书上。连某些儿书上的树叶枝桠都是贴上去的。
相携在走在桃花下,看着这光辉却肮脏的胜景,苏辞冰微微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来。
两人在树下坐了许久,细诉了许久的过往,才又回去。回到竹里馆后,两人又在青青翠竹下,苏辞冰弹琴,萧离舞剑,走出了那野趣横生空灵悦耳的《碧涧流泉》。
萧萧夜风灌满了他们的袍袖,叫他们的衣带在风中翩跹起舞。这一刻,好似回到当年。
几日后,萧离再次离去,二人再次分别。因为,林老爷终久下定决心要反了,只是他并非是孤军作战,而是听萧离的,先和皇小二联手,事成之后,杀皇小二,逼今上立圣旨禅位。萧离走后的很多天,苏辞冰都是担忧的。玉砌也跟着萧离走了,是以幽梦也担忧。
林府上下依旧是和往昔一样的繁华阜盛,丫鬟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主子日挑夜减,排场也越来越大。就连一个族内偏支都可以强取豪夺。
二皇子叛乱的消息被当成加急秘报送抵金銮殿。皇帝微微地眯着眸,看着加急传回的消息震怒,立马就招林贤进宫,要他出兵平叛。
他说:“往日卿的心思朕并非不知,只是看在卿是两朝元老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你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去。”
林贤满头大汗,忙跪下请罪。
皇帝看着林贤,说:“你有一个好儿子,朕许你将功赎罪。”
乱军终究没有打到京城,林贤和林贺两人为着家族的存亡,不得不率军平乱。知道皇帝的底牌,知道萧离是站在皇帝那边之时,他们已经没有底牌。因为大多事情都是萧离在做。
林贤心中不甘,觉着苏辞冰是知情的,于是带着府中下人欲将苏辞冰软禁起来,或者用点子手段折磨折磨。奈何带去之人虽多,却都在苏辞冰一招之内纷纷倒地哀号。
而林贤的脖子,也被捏在了苏辞冰的手里。随着收劲儿的收紧,林贤脸变得青白,唇色褪去,喉中“咯咯”地不能成声。就在他快要晕厥之时,苏辞冰才一手将他仍在地上。当此之时,林贤的裤裆已湿——被吓得失/禁了。被这个曾经他想染指的儿媳妇。
其后,苏辞冰和武威将军林贺林二老爷并定国公林贤林老爷陈明厉害,告知他们,若当真要窃国,只怕他们九族上下皆要受牵连受牢狱之灾凌迟之刑。
这时候,他们才第一次将这个他们见过并且想要染指的女子放在眼里,当成对手。
只是就这样便要他们听话却是不能的。他们问苏辞冰:“你是谁?”
苏辞冰只是微微一笑:“我是苏辞冰。曾经和萧离一起并肩作战过的苏辞冰。”她按着萧离临行前告诉的法子,使药水揭下了她脸上那张被别人蒙上去的皮,露出她本来的面目来。
一样的面容,却明显要成熟些儿的,二十几岁的女子面孔。虽则她保养得意不曾衰老,看上去也才二十出头的模样儿,却能明显地看出,这是一张不同于十四五岁的稚□□子的成熟的女子的脸孔。
苏辞冰,即便过了百年,这仍旧是一个让人觉着如雷贯耳的名字。让人心甘情愿地臣服。当今上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皇族的秘密也都在此。明白先祖所说,若皇室有难,必能逢凶化吉。明白,所谓皇家秘宝为何物!
是以,苏辞冰顺利居于幕后出谋划策,与远在敌方的萧离里应外合,七日之后,顺利退敌。
只是这时候,苏辞冰和萧离却没有再回去。二皇子被抓住,叛军首领亦被擒住。二皇子下了大牢,叛军将领丧身刽子手刀下。叛乱得平后,林贤林贺告老还乡,林安、林常、林定等经此变故,亦夹着尾巴做人。
林宛婚后,家中逢此巨变,其夫对其亦未有二心,二人依旧琴瑟和鸣。后来二人生三子儿女,子皆登科,在朝中做官,女皆嫁得如意郎君,白首偕老。后来竟实现了五世同堂。林宛夫终身不曾有二色。
孟淮则嫁给北和王之子陈应,陈应后来承袭其父之王爵,做了逍遥闲散的王爷,成日里带着孟淮游山玩水。亦无妾侍,终身只孟淮一人,并与孟淮育有二子一女。
玉砌后来和林宣一同参与科考,得中状元,与幽梦光明正大地又补办了婚礼。后来玉砌一生惧内,即便身为高官,也从不去秦楼楚馆,更不曾纳妾。他亦与幽梦育有二子,二子后俱各有出息。
而林容在经历家中剧变之后,不顾林宴林宛及家中父母兄弟的劝阻,带发修行成了女尼,后来她不愿再居林府,竟和家中请辞,去了一个叫做青县的小县城安身立命。林宣登科后并不急着娶亲,媒人踏破门槛他亦不应。后来在外放做官时,于路上遇了贼人,身死人手。在众人皆以为他死了之后,他只身到了青县,寻到林容与之白首偕老。二人一生恩爱不曾有第三个人。一生无后的二人年迈西去在同一日,得好心的邻居收了枯骨共葬一穴。
在萧离和苏辞冰离开后,世人再没有谁能寻到他们。而林寂随后亦回到林府,问起前事,竟都一一不知。后来他从商,娶妻纳妾,抬画屏等众多女子为姨娘,快活地过了一生。
但他始终都忘不了,曾经有一个叫做苏辞冰的女子,在烟柳碧水之畔,笑靥清丽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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