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最让人不乐意听见的话就是:没有性命危险,不过......
此等大喘气的医生简直就是欠扁的典型。
还有就是:病人一切正常。什么时候醒?这个......我们也无法给你们一个具体时间,就看病人的求生意志了。简单来说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还特么的一切正常?玩儿谁呢?忽悠人也不带这么忽悠的吧?
周五躺在监护室里,额头缠着绷带,戴着氧气罩身体盖着被子也瞧不见情况,隔着监护室玻璃看着,都觉得这时的周小五脆得一捏就能死。
好几个人站在监护室外对他投去辣么热情的注视,都没有要醒的意思。
丰芸扶着邵夫人,看着走过来的邵厅长,轻声对她说:“妈,爸来了。”
邵夫人点点头,没说话。
邵厅长走到监护室外,也同样看向玻璃里面的周五,隔了一会儿,说:“他是个好孩子,都怪我,是我太固执。”
……
三个小时的飞机,邵周文像是在飞机上呆了三天。
站在久违的家门前迟迟没有进去。
他应该是直接去医院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他想确认一下,想确认其实周五没出事儿,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再一起面对即将发生的事。
站了十分钟才开了门,刚进了屋子,抬眼就看见趴在客厅里的二哈,守着地上的一滩血以及碎掉的眼镜一动不动。
邵周文走上去,看着地上的血迹攥紧了拳头,弯腰想捡起眼镜,二哈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警惕地站起来,把眼镜护在身下,只要他敢动,立马就会扑上去咬人。
“二哈,乖,是我。”邵周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但二哈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怎么也不让他靠近。
邵周文只能收回手,坐在沙发上仰头捂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楼梯传来脚步声,才放下手看过去。
邵海辰看见他一愣,连忙跑上去扑进他怀里,十二岁的小伙哇得一声就哭出来了,“叔叔你可回来了,爷爷打得好凶!我都不敢出来!呜呜......我太不是个人了,小叔叔对我那么好,我都没敢去劝爷爷别打了,小叔叔吐血了,我就......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爷爷打......”
每个字都在邵周文心里割上一刀。
小孩都知道周五的好了,他偏偏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把人弃之不顾。
何止不是个人,简直就不是个东西!
邵周文现在没多余心思去安慰邵海辰,拍拍他的背站起来,一边朝门口走,一边手掌轻轻拍打腿侧,“二哈,靠!”
二哈抬起头趴在眼镜旁看着他,没有动作。
邵周文重复一遍指令,“二哈,靠!”
抖了抖耳朵,但仍然是没有动。
这是连一条犬都在控诉他之前对周五丢下不闻不问消失一个月?邵周文耐心地第三次重复指令,加重了语气,似低吼地说:“二哈!靠!”
等了一分钟,二哈还是没有动作。邵周文拳头攥了攥,深吸一口气转头快步走出屋子。
邵周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医院的,刚看见站在监护室玻璃外的邵厅长和邵夫人,还没上前一步,迎来的是一个拳头。
“邵周文!你他妈的混蛋!”
邵周文偏头躲过,抓住那拳头的手腕,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一脸盛怒的人。
“你怎么不等他死了你再出现!?”程扬甩开他的手,揪住他的衣领,恨不得把人给吃了,“他被你爸差点打死!你倒好,不知道跟那儿逍遥快活,现在他躺那地方你还挺爽是吧?”
邵周文看着他沉默不语。
“你他妈倒是说话啊!是不敢还是不想说?”程扬现在是特想逮着邵周文来一顿。但邵团长斜眼朝他一瞥,刚还要揍人的气势也是被他那眼神瞧得萎了气,松开手磨牙啐了一口,最后只得狠狠对垃圾桶踢了一脚。
邵周文没再理他,走到监护室的玻璃窗外,看着一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的周五躺在病床上,现在连呼吸都要依靠氧气罩,只有旁边的心电图说明他还活着,不过是睡着了。
伸手触碰着透明的玻璃,却是怎么也碰不到里面的人,手指戳着周五脸颊的位置,指腹只有玻璃的冰冷。心揪着疼得厉害,刚才还冷静的神情有些扭曲起来。
邵夫人和邵厅长从他刚出现就一直看着他,没有出声,这时看见自己儿子露出在脸上的痛苦,邵夫人心里不忍,走上去拉住他的胳膊,说:“周文,是妈不好,是妈没护好小周。”
邵周文轻轻摇头,闭上眼睛再睁开,视线放在邵厅长脸上,一开口,声音就有些沙哑,“为什么?”有质问,也是责问。
邵厅长看着自己儿子,十几年了,从来没见他笑过,总是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这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出其他的表情,却是从心里难受到全身的扭曲。但也不会因此对儿子低声下气的道歉,邵厅长扭过头,脸色严肃地看着玻璃窗里面的周五,说:“小子做错了,老子要教训他哪来的为什么!”
邵周文眼神一凛,侧眼瞪向邵厅长,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他哪里做错了!”
“我是你老子!还轮不到你来质问!”邵厅长转身指着他就吼了回去。
邵周文攥紧拳头刚朝邵厅长踏出一步,邵夫人连忙给他拉住,挡在两人中间,“够了!小周就是见不得你们吵,才一个人把事情担下来!周文,妈知道你不好受,你爸现在也后悔,小周拿自己来赌这件事儿,你忍心看他失望吗?”又转头对邵厅长说:“你也是,小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不是都明白了吗?这次本来就是你的不对,儿子都出去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想和他一辈子不相认吗?”
邵厅长拨开邵夫人走到邵周文身侧。看着这个当年离家时还没自己高的孩子,如今是让他得抬头才能看见他脸的男人。抬手放在他肩头,没有说话,微微用力握了握。
“我打算过年就带他来见你们,告诉您我找到这辈子能陪我一起过的人。”邵周文声音很轻,像是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样。“本来应该是和我他两个人一起面对的事,但是他一个人来了。”明明是两个人承担的事他却擅自主张的一个人担下来了,这么傻,傻得可恨。
“他是个好孩子。”邵厅长望着监护室里的周五,“周文,你做到今天的成绩,其实我很骄傲。但是我们都那么固执,都不肯低个头。周五会躺在这儿是我被顽固的想法冲昏了头,打了他,我也打醒了,你们都是我儿子,都是好儿子。”
邵周文身体有一瞬僵硬,很快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手犹豫地搭在肩头的手背上,合拢五指握在手中,低下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
邵厅长回握住儿子的手,从肩头移开,拿出之前周五帽子上落下来的警徽,放进他手里,说:“以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小周有时候脑子不好使,你要多照顾他。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当着我的面也敢说他爱你,你也别总拿在部队里的脾气对他,你们都是男人,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别倔着。”
邵周文手里拿着周五的警徽,很烫。听见邵厅长说周五爱他的时候,心里颤了一下,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他们好上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来没有喜欢或是爱这些字眼。他以为周五不说,只为他后悔时有退路,现在才知道,不过是两人之间并不需要这些只是说出来的话。
邵夫人在旁边一直紧张,就怕父子两一言不合吵起来,这一幕让她一下红了眼眶,接过丰芸递过来的纸巾擦擦打湿眼角的液体,淡淡笑了起来,轻拍着丰芸的手背,很是欣慰,“小芸,问问周立还有多久到,咱们一家分开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可以团聚了。”
这一次过年,是在医院里,睡了三天的周五终于不胜其烦的在年三十那天早上醒过来了。
要说不胜其烦,除了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程扬,还有二十四小时视线没从他脸上移开的邵团长,刚睁开眼就看见床边围了一圈人,周五这辈子认识的,关系不错的人,几乎全都快到齐了。
“小周醒了!周立小芸,快,你们快去叫医生来!”眼睛还没睁全呢,邵夫人就开始激动了,挤开离得最近的程扬和邵周文,坐在床头边的椅子上,拿过毛巾给周五擦脸,“小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能说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么?周五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很小,蚊子似的没力气,还戴了一个氧气罩,邵夫人离得再近也听不见,于是耳朵贴了上去,“你要什么?”
“儿纸,我儿纸呢?”这下是终于听见他说什么了。邵夫人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向程扬和邵周文,“小周问他儿子呢?他有儿子?怎么一直没见过?”
邵周文嘴角抽了抽,第一个问的居然不是他!曾经那儿子重要还是他重要的不满心理又蹦出来了,不过看在他刚醒的份上,不跟他计较。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说的儿子是二哈,就是那条哈士奇。”
邵夫人恍悟地点点头,凑上去又听小周说了一句,继续转述,“那二哈呢?怎么没看见?”
“这是医院,宠物不能入内。”邵周文是看着周五回答的。
周五轻轻点了点头,视线在床边的人上转了几圈,最后停在邵周文身上,对方刚往前走了一步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什么,那眼珠又转到邵厅长那边去了,插着针管的手往上抬了抬。邵夫人赶紧起身把站在窗户边的邵厅长拽过来,“小周有话和你说,快来!别板着脸了!”
邵厅长脸上有点儿挂不住,毕竟人是被自己打成这样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周五,尽量让自己表情柔和一些,说:“小周,你想说什么?”这审讯般的语气得来邵夫人狠狠一瞪。
周五瞧见扯着嘴笑了笑,幅度不大也能让人看出他高兴。这会儿脑袋都清醒了,说话也有了声儿,开口就叫了一声爸,让邵厅长的脸更挂不住了。“我没事儿,这都我自找的,只要爸没生气了就好。”
这话说得,让邵厅长心里一梗,连忙把他举起来的手给放回去,嘴里说着:“别乱动,这天气冷,别着凉了。”屋里还开着暖气呢。虽然没明着回答他的话,意思也是一样了。
周五听了笑得更开心,说这一顿打挨得真值!邵厅长连忙说还提这干什么!大过年的就都翻过去了,好好养病,等出院了再正式上门重新提亲!
提亲......首先笑出来的是邵夫人,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邵厅长的肩膀,“你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提亲?这俩都是咱们儿子,你是提两次亲还是备两份嫁妆呢?”打着趣,这病房里原来的气氛也融洽了不少。
然后周五和所有人都说上了话,连老所长和顾队长都不例外被他点了名,但惟独就是邵周文在外,除了之前看他那一眼,是再也没看过。
邵团长心里那是难受得恨不得掐死这小子,正要主动找他说话,那边医生就来了,只能暂时放下,等给他检查完了再计较。
病房里人太多,医生刚来,就把除了邵夫人和丰芸以外的人都给赶去走廊等着。几个大老爷们只能守在玻璃窗外朝里面张望。
这检查也费时间,等重新给周五盖上被子都过了半个多小时,“这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取下口罩,说:“病人身体状况良好,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因为病人断的是胸腔肋骨,如果不慎可能造成再次断裂,对肺叶的危险很大,多注意一下。”
邵夫人听得心疼,胸腔肋骨,以后要是打个喷嚏或者是咳一声都可能遭罪。
“还有......”医生又说了,“他脑袋受到二次撞击,没有出现失忆失明的症状,不过可能会出现别的问题,比如记忆力衰退,对外界反应迟钝,偶尔情绪失常等一些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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