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为什么？”卡尔接过水杯，有点不太相信。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想去看看。”裴娅拨弄着窗台上的君子兰，指甲掐在绿叶上一个指甲印。
卡尔皱了皱眉，“但是这一次的进入婚宴服侍的侍从官名单是太子殿下亲自圈定的，已经交给法斯陛下过目……”
“里面没有我是吗？”
卡尔摇头：“没有……”
裴娅唇角露出一丝苦笑：“还真是遗憾了。”
“你可以跟着凯瑟殿下进去，他一定要带一个侍从官，懂手语的更好，”卡尔顿了顿，“最近我在侍从官选拔规则上就看到了这么一条，要求懂手语，是席芙长公主请陛下添加上的，在凯瑟殿下身边毕竟懂手语的人太少。”
提到凯瑟，裴娅眼前就浮现了那一双翡翠色的眸子，蓦然地又冒出来另外一双翡翠色的眸子——雪狼王洛洛，然后，两双眼睛渐渐重合成一体，又慢慢隐去。
不过，竟然诡异地没有一丝违和感。
送走了卡尔，裴娅接到了贝恩的通讯。
屏幕上，贝恩哭丧着脸。
裴娅调侃地一笑：“卡尔刚走，你要找谁？”
“找你，”贝恩揉了揉头发，“凯瑟殿下的手语我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几次都搞错了……”
“殿下骂你了？”
“怎么会？！凯瑟殿下又不是梅佩尔殿下，”贝恩十分过意不去，“然后凯瑟殿下就拿出纸笔来在纸上写字，一句重话都没有说，但是我问心有愧啊，你赶紧过来救场吧裴娅，救场如救火啊！”
“好，我这就去。”
正好，她今天晚上要跟着凯瑟去婚宴。
临出门前，裴娅收到了一条共和国的秘密信息，发信人是蓝斯。
蓝斯是裴娅的直接上级，但是这是自从他被救出去之后，第一次给她秘密任务。
这样三个月的时间，让裴娅都差一点忘记了，原来她不是属于这个国家的人，身边的不是朋友也不是爱人，而都是敌人。
裴娅犹豫了三秒钟，仍旧是打开看了看。
信息上有一句话：今晚罗塔婚礼，有线人跟你接头，暗号为亲爱的X8923。
…………………………
在太子妃蒂娜和侧太子妃斯琳之间，达成了一个比较中和的意见，就是先册侧太子妃，一个月之后再册太子妃。
即使是侧妃，婚礼的排场也很宏大。
邀请的宾客都是高官贵族公爵，演奏的是比勒斯大剧院的第一交响乐团，演唱的是有帝都天籁之称的歌神闵秀雅，宴会大厅从天花板到周边墙面全都贴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金箔，在几百盏水晶吊灯的照耀下，闪亮刺眼。
“土豪金……”贝恩嘟囔了一句。
裴娅噗嗤一声笑出来。
凯瑟转过来，用询问地目光看向裴娅。
裴娅解释：“贝恩的意思是金色真的很奢华。”
凯瑟挑眉，对贝恩打手语：“等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包一份24K纯金的大礼包，你一定会喜欢。”
“……呃，这手语什么意思？”贝恩转向裴娅。
裴娅强忍住笑：“殿下说你很有品味。”
“那是……”贝恩眯了眯眼睛，“不对啊，殿下跟跳舞似的那么长一串手语就只有这五个字？”
裴娅正色：“没有啊，你也知道，手语要比语言复杂很多，要不你怎么就是学不会。”
贝恩：“……”
凯瑟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翡翠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珠光，好像是撒了碎金子一般的粼粼湖面。
在这种大型国家级的大型宴会上，宾客随从的侍从官是不允许进入的，但是因为凯瑟是三王子，所以可以带侍从官进入，只不过也就止步于第二大厅。
“殿下，这边有休息室，您的侍从官可以在这里休息等待。”守在大厅门口的侍卫说。
裴娅和贝恩领会，对凯瑟躬身行礼正要离开，凯瑟却忽然开始打手语。
裴娅有点惊讶，“殿下，我在休息室等您，不必要……”
“告诉侍卫，我必须要带你进去，如果有异议，那就让她去找我母后问清楚。”凯瑟打过手语，便直接拉住了裴娅的手就要进去。
在一旁的贝恩几乎惊掉了下巴。
“殿下，您不用顾……”
凯瑟摇了摇头：“只有这一晚了，我必须要带你进去。”
裴娅虽然说不清楚凯瑟说的只有这一晚是什么意思，但是也原原本本地向侍卫转述了一遍。
侍卫显得很是为难，“这是太子殿……”
从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声音：“让他们都进来吧。”
侍卫躬身：“太子妃殿下。”
斯琳穿着极地低胸长裙，波浪的卷发上戴着一顶白金的王冠，果真是全场无与伦比的美丽：“是太子殿下让三殿下和他的侍从官们都进来的。”
年轻的侍卫收起一脸看呆了的表情，红晕已经蔓延到耳朵根，连忙低头：“是，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有人是不是太自觉了？”
裴娅回头，就看见了穿的珠光宝气好像是一只孔雀的蒂娜，不禁揉了揉额角。
蒂娜穿着着一身纯黑色天鹅绒金色滚边的长礼服，上面缀着拇指大小的圆润珍珠，额上系了一条垂着璀璨钻石的挂饰，正好垂在眉心，与脸颊上抹上的珠光金粉相得益彰。
年轻的侍卫的头埋的更低：“对不起，太子妃殿下，我一时口误。”
她扬了扬眉梢，指了指斯琳，问侍卫：“我是太子妃，那这位……？”
侍卫恭维：“这是太子侧妃殿下。”
蒂娜满意地一笑，提起裙摆，“哥哥，那走吧。”
这个时候，裴娅才注意到一直跟在蒂娜身后的蒙哥里，就好像是淹没在砂砾中的珍珠一样，将沙土拨掉，才露出光芒四射。
看其他人的表情，也是一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大厅，贝恩忍不住对裴娅抱怨：“蒂娜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差劲了，她哪里像是太子妃，简直就是一个暴发户，恨不得把金子直接挂在脖子上，怎么和走高端路线的气质美女斯琳抢人啊。”
裴娅没有说话。
贝恩戳了戳裴娅的手肘：“听到了没有？”
“嗯？”
“我说蒂娜品味很差劲，恨不得全身都贴上金箔，就跟暴发……”
“我听到了不用再重复一遍啊哈！”蒂娜死死瞪着贝恩。
贝恩：“……其实也不能怨你的，直接用钻石珍珠三下就KO了那土豪金，你也是为了替裴娅出气，我看好你哦。”
裴娅：“……”
这就是所谓的躺枪。
越过前面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裴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铺满了玫瑰花瓣尽头的罗塔。
半个月没有见，她觉得罗塔的轮廓更加深邃英挺了，身姿笔挺，双腿颀长，纯白色的西装礼服将他金黄色的头发和海蓝色的眼睛很好的衬托出来。
裴娅记得，在一年多以前，罗塔在参加一次十分隆重的宴会之前，从衣柜里挑出一套紫色的礼服一套黑色的礼服问她：“你说哪件好看？”
裴娅直接摇头：“都不好看。”
罗塔故意蹙眉：“哦？”
“我有说过吧，你穿白色好看，”裴娅顿了顿，见罗塔用似笑非笑的眼光盯着她看，才反应似的加了两个字，“殿下。”
斯琳从她身侧走过，好像面对着数以千计的闪光灯，笑容明艳，唇角的笑好像是带着火红的蔷薇花。
裴娅后退了一步，听见了斯琳留下的极轻的一句。
然后，她好像是被融化掉的石膏经过冰冻一样，彻底僵硬住了，那种从内心深处逐渐渗透出来的丝丝冷意，好像逐渐交织在一起的经络。
蒂娜看见愣在原地的裴娅，便先让蒙哥里去宴席上，她稍后就去，便走到裴娅身边，“喂，没有关系的，等我给你扳回一局。”
裴娅幽凉的目光，看的蒂娜有些心底发寒，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是，不，我不喜欢太子，我不会给你抢的……”
裴娅握了握蒂娜的手，淡淡地摇头，黑色的眼光掠过天花板上刺眼的金光，落在今日宴会主角言笑晏晏的面庞上，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没有人知道。
只有裴娅听到了。
刚刚斯琳对她说：“一会儿见，亲爱的X8923。”
…………………………
裴娅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贝恩就打发她去休息室了，自己跟在凯瑟殿下身后亦步亦趋，可是在替殿下挡过了两杯香槟一杯红葡萄酒之后，凯瑟却不见了。
“诶，你见过三王子吗？”
贝恩随手捞过一个端盘子的侍者。
“没有。”
这是要完蛋的节奏吗？贝恩走得飞快，眼睛走马观花一样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中寻找穿着简单朴素的凯瑟，希望在他找到凯瑟之前不要被席芙长公主逮到。
贝恩拨通了裴娅的通讯器，等到那边接通，刚想要说话，突然，一双擦得油黑发亮的搭扣马丁靴出现在眼前，贝恩停住了脚步。
“请问，你是在找凯瑟吗？”
隔了许久，贝恩才点了点头，端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颤抖，连带着橙色果汁表面漾起波纹。
他没有抬头。
“我知道在哪，少尉跟我来吧。”伽德随手抽出贝恩的通讯器，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姓名，嘴角一挑，挂断，。
向前走了两步，发现贝恩根本就没有跟上来，伽德脸上的笑隐去，走回到贝恩身边，微微俯身盯着贝恩低垂的双眼，语气生冷：“走吗？”
贝恩这才抬起头：“我跟你走。”
…………………………
在休息室的裴娅狐疑地看着通讯器。
明明是在闪烁，那就是对方接通了啊，怎么没有人说话。
“贝恩！贝恩……”
然后，通讯器就被挂断了。
裴娅摇了摇头，将通讯器丢回到衣兜里，继续搅拌着菱形杯中的奶昔，却没有一点胃口喝一点，窗户外就是此刻歌舞旖旎的宴会现场，即使裴娅紧闭着窗户拉着窗帘，有一丝乐声也从窗缝间透了进来。
是一曲天鹅圆舞曲。
现在舞场上，应该是罗塔和斯琳在领舞吧。
华美优雅的华尔兹，两个人顿时就会成为全场焦点。
头真是疼得要命。
斯琳，到底为什么会是斯琳，是皇室揪出了那个线人，拿到了那个线人的情报？还是斯琳就是线人？而且，这一切，罗塔乃至于法斯陛下知道不知道？
刚才在那么一瞬间，裴娅甚至想要直接联系远在帝国的蓝斯，将这一切全部都问个清楚。
斯琳拨通了卡尔的通讯器。
卡尔那边很嘈杂，“裴娅，有事？”
“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我想问一下最近皇室内部有没有抓到奸细间谍或者是内奸之类的人？”
“没有啊，为什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你忙吧。”裴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咚咚咚”敲门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请问需要香槟吗？”
裴娅回道：“谢谢，不需要。”
但是下一秒，门就从外面打开，斯琳拿着一瓶香槟两个高脚酒杯走进来，“哦不，你一定很需要。”
休息室的门关上，门檐上挂着的风铃叮铃叮咚响了一阵，彻底恢复平静。
而就在隔壁的休息室，才发现窗户打开了一线距离，浓重的玫红色窗帘旁边，露出一双特别显眼的翡翠色眼睛，此刻亮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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