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铭章不动声色,先把连蕙叫进了书房,岳析微想跟,岳铭章这才稍稍露出不悦的表情,“原地站着不许进来。”
岳析微是等得百爪挠心,好不容易连蕙出来了,还是红着眼圈的,“大哥,让,让你进去。”说完擦擦眼泪,欢天喜地地冲到沙发上,小拇指一戳一戳地逗厉封说话。
岳析微又是一抖,他岂不是要承受他哥百分之百的炮火,于是硬着头皮上了楼。
里面的人见他进门,只是看了他一眼。
岳析微咬了咬牙,喊了他一声哥。岳铭章应了一声,“坐。”
岳析微不敢有怨言,只坐了半片屁股在椅子上,打算苗头不对就跑。
书案后的岳铭章看得黑脸,“大男人还没一个女人有担当,坐好。”
岳析微皱了皱眉,正打算表决心,就听他哥低沉地询问道:“孩子,你是什么看法?”
岳析微一脸的无辜:“有一次没来得及戴……救命!”吓得尖叫。
岳铭章把拍了桌子的手收回来,黑着脸说:“谁问你是怎么来的。我的意思是,孩子你打不打算要!”
岳家老三在禁欲派大哥面前丢了大脸,脖子都红了,支支吾吾地说:“看情况吧,她那么小,我担心……”
岳铭章持续黑脸,“荒唐!”
被他骂得胸中微有动怒,岳析微不太情愿地说:“谁让他哥是连狄,我也不想。”眼圈一下子红了,赌气地别过头去。
岳铭章缓了缓口气,清晰地说:“连蕙的意思是,她想生下来。”岳析微猛一抬头。
朝他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我的意思是,孩子生下来可以先过继给我,你们两继续求学,明年登记,毕业举办婚礼。至于你岳父家,就先瞒着吧,等孩子出生再说。”给了一个颇无耻的解决方案。
说完抬起头看,岳析微已经风一样跑了出去,走下楼看去,正感动地抱着连蕙说悄悄话。
不管是多少年纪的男人,只要不是畜生,他对他的第一个孩子永远有着无限丰富的想象以及感情,他会说:生下来。不计较能不能承受,有没有得失,他只是单纯地希望他降生。
显然,岳家的老三没有让人失望,是他先开口要这个孩子的,连蕙猛然有一种这辈子就是这个男人了的感动。
而岳铭章让他如愿。他俩之后的感情经不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事了。
至少他给这个孩子来了人世的机会。
厉封倒是忧心忡忡地过了几天恍惚的日子,直到连蕙办了休学手续,正式入住岳家,厉封的心才定下来,小心翼翼地对待准妈妈连蕙,那个孩子,厉封有些在意。
连蕙则特别爱找脾气软的厉封说话,两人出身差别太大,她不免说错话,沉默得看厉封的反应,岳铭章好像察觉了,厉封就帮她掩饰起来。
这样很多次后,就吐吐舌头心安理得地丢下一句,“厉大哥不会生气的样子呢。”但当得知厉封要出去找工作时,又闹起了脾气歇斯底里地尖叫,接到岳析微的电话只知道呜呜地哭,家里的阿姨觉得她可怜极了,就告诉岳铭章说,头一胎一般是这样,但连小姐的反应比别人大,要不还是让她去三少爷身边比较好。
这时候她的肚子也已经看得出形状了,厉封有常识,真的不会跟她计较,商量后,连蕙答应去岳析微的身边住到生产,厉封就开始找起了工作。
严寒的电话后来是岳维渊给厉封的。但他并不知道厉封拿着那一叠岳铭章帮他润色过的简历,实际正是去应聘龙庭提供的职位。
这事只有严寒知道,岳维渊在厉封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也知道了,只有岳铭章隔了好几个月才知道,被恶意欺瞒了。
当时看到厉封挤得满头大汗在大堆里投简历,严寒的汗都冒出来了,这祖宗来干什么呢!
一把把他扯到边上去,小心翼翼地问:“厉封,你打电话问我时间地址,是来帮人投简历?”
厉封的脸挤得红扑扑的,猛然间看到熟人,先是腼腆地笑笑,下意识地把抱在手里的简历捏紧,有些宝贝的意思。严寒纳闷地想,自己又不会抢他。
就听厉封说:“是我来应聘。”
严寒百思不得其解,指了指头顶上面巨大的横幅,“可是这里只有龙庭的招聘会。”
厉封脸一红,看了他一眼,闷声说:“我知道。”
严寒转动着他聪明的大脑,用一种脑袋快烧糊的眼神无辜地看着他,“这我就有点不明白了,你想进龙庭跟岳先生说一句就好了啊。”
厉封笑笑,有些自豪地抱了抱他的简历,郑重地丢下一句,“虽然本意是想呆在离他更近的地方,但我是个有用的人,我一定行!”又红着兴奋的脸,一脑袋扎回了人堆里。
来应聘的大学生居多,严寒看了一阵,在里面穿梭的厉封竟然一点也不差,长得真嫩啊。
短短一个月不见,似乎胖了一些,人也活泼多了,挺好。
等厉封投完了合适的工作,又走到了严寒的身边,腼腆地……套近乎。
公司大派头就是足,严寒收的都是一些高级专业人才亲自来投的简历,录不录用都两说,却依旧有一大叠。
没资历的轻易不敢放自己的简历。厉封看了一眼,挺佩服。
严寒知道他跟岳铭章的关系,起初小心翼翼的,后来也就放开了。直到一个不太确定的女声叫了他一声,才从跟厉封的谈话中回神,看过去愣住。
“你,你毕业了?”严寒看着眼前靓丽的女孩结结巴巴地说。
是一个皮肤雪白,身材小巧的女孩,不过一米六的身高,只简单地扎了马尾,脸上带着几颗小痘痘,青春逼人。
那女孩一笑,“真是你啊。我找实习呢,还没答辩。”爽朗地笑了笑,挥手离开了。
厉封好奇地在严寒和那渐行渐远的女孩之间看了看,就听严寒傻笑了几声,拍拍自己的肩膀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到时候记得跟我去摘杨梅哦。”
厉封离开后,严寒通知了下属把厉封投过的岗位收集起来,认真分析了一遍,把一些岳先生绝对不愿意看到厉封干的工作剔除了,才对下属淡淡地说:“剩下的这些,资历够的都通知他来笔试。面试我亲自来。”
下属愣了愣,问:“笔试没通过怎么办?”
严寒笑,“怎么可能不通过,他身边可是有一个真正的天才当了老师。”而且还是你们的老板!
是的,严寒有一些个人的小趣味,他不打算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给岳铭章知道。
第二天厉封就陆续接到了那些笔试通知,诚惶诚恐地挂断后,反复地看起那些书。
该有的证书他都有了,含金量多少他不清楚,但是……
岳铭章冷静地看了他好久,直到快十一点了才放下手中没在看的文件,把一边埋着头的厉封抱了起来,“该睡觉了。”推开边上的门,往卧室走,笔直进入了卫生间。
厉封倒也老实,笑笑说:“没留神这么晚了。”开始刷牙洗脸。
岳铭章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厉封第一次应聘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大公司,心里没什么底气,弱声含糊地应,“唔。”
岳铭章笑了笑,不再追问。
厉封睡着后,他进书房翻了翻厉封在复习的书,心里有了底,他应聘的应该是会计一类的文职工作,他没想到,厉封最后却是专精了数学这一门。
他不想过多的约束厉封,厉封有他的生存能力,所以一直没在这方面说些什么。
但是假使厉封找了个离家远且忙碌的工作,他不能保证自己忍得住不做些破坏。
返回床上,偷偷把厉封翻过来,在他背上吸了一个浅浅的吻痕,冷言冷语情绪味十足地说:“占用我的亲热时间,这是惩罚。”
亲吻后,轻轻地抚摸着厉封背上微微粗糙的皮肤,心里有了些不畅的窒闷感,“当时若在,厉封,我一定会哭。”一定会在看到那盆注定要浇到他背上的滚烫热水时就痛哭不已。
重新把厉封抱进怀里,厉封动了动,无意识地在他怀里调整着姿势,双手蜷缩在岳铭章的胸口,睡得很香。岳铭章看着他的样子,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厉封的整个梦,让他可以一夜安眠。
接下来的三天,厉封主动找了岳铭章问一些经济类问题,岳铭章对那本厚得不像话的专业书看都不用看,直接利用空余时间给他讲解起来,挑了些要点诵读一遍,厉封又要看着他发呆。
肯努力的人一定会有收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岳铭章的指导,厉封很快就通过了笔试,而且分数不低,这足以说明他基础扎实。
是严寒面试了他们,但他本人没有提问,这由剩下的四个面试官负责。
他们提出的问题都很专业,在一行重点高校的毕业生中他或许不是最出色的,但足够耀眼,厉封不如他们出口成章,但都答得上。
虽然不想承认这一点,他长得太好看了,来面试时又被岳铭章收拾过,在一群初出茅庐的穷学生中精致得不像话。
到最后,严寒朝他们一一笑了笑,说:“现在,请你们每个人说说看,自己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难过,最开心的一件事是什么。”
厉封愣了愣,严寒却没有看他,其他面试官也没有什么反应,显然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面试问题。
先回答的依旧是那个最活跃主动的女生,“最难过的事,我很坚强,不会有。最开心的事,跟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考在了同一所大学,随着交际范围的开阔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而她依旧是我最好的朋友。”
其次是一个面色较差的女生,她愣了愣才说:“最难过,大概是从小晕车吧。最开心,呃,好像没有。”
严寒微微一笑,“来的时候没想过吃一片晕车药吗?”沉闷寡言的女生朝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接着便到了厉封,严寒嘴角的笑毫无变化,依旧温和有礼,说:“那么厉先生呢?最难过,最开心的事分别是什么。”
厉封:“最难过的事,我父亲过世十几年,只要想到他没了那个看我长大的机会,能接受,但就是觉得好难过。最开心的事,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一个人,意识到这件事就已经好开心了,而且他就在我身。”猛得住口,脸一下子红起来,低头看着桌子,面试官哄得笑起来,恭喜了他几句。
接下来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到下一轮应聘者进来。
这批人里一共面试了六十个人,录用了其中二十个,包括厉封,其他人他高兴得没来得及留意。
之后正式去了龙庭的其中一个部门上班,位于公司第二十一层,玻璃墙外面一片巨大的天地。
朝九晚五,跟岳铭章的步调一致。
岳铭章直到很久以后才意外地知道厉封在他的公司上班,从那时候开始无声地停止了夜间对厉封各种过分的性骚扰——才没间接得让很努力才能不迟到的厉封下岗。
而厉封来龙庭上班的第一天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方添成。
方添成比厉封还要吃惊地看着他,瞪圆了眼珠子,表情古怪默默走开了。
厉封回忆了很久,才猛然想起他是谁,以及为什么会有此反应。他大概是接受不了厉封跟他在同一部门的落差。毕竟在海棠,他是高职,厉封是小工,现在大家平起平坐,明明是跳槽高升的方添成却半点偿不到成功的滋味,满心的尴尬为难。
而且厉封离开海棠时的名声并不好。
当天就在停车场看到了厉封开走的那辆新车,很贵的一台车,纯洁无瑕的白色车身,以极高的环保以及安全性能打响广告,将近五十万,对于有钱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厉封?短短不过半年时间,他不能理解,因而陷入猜疑中。
这车是岳铭章给他买的,厉封上班的第一天才看见,当着岳铭章的面全身都羞红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买车,穷人的固定想法是要么老实坐岳铭章的车,要么坐山下的公交车,地铁他都不怎么坐,贵了点。
岳铭章则说这样上下班方便,回、家、快,说完盯着厉封看,好像在说,是不是该老实告诉我在哪上班了?
厉封当时真有把自己的工作地点告诉他的冲动,可是这辆车让他那点炫耀的气焰都没了,匆匆夹起了尾巴……好不容易考进了龙庭的。
当天回了家,在厨房喝水的岳维渊看到垂头丧气的他,随口问:“说起来,你的新工作是在哪?”
厉封没忍住说了。岳维渊呛了满桌的水,朝着他竖大拇指,决定不告诉他哥。
当晚岳铭章回来,在餐桌上问了厉封几句,“工作怎么样?新环境还适应吗?”
岳维渊立即从饭碗里抬起了头,连蕙不明所以也看了过去,她的孕吐还是十分严重,无精打采的,岳析微每个周末都会买机票飞回来看她。岳铭章在B大附近有一所公寓,后来干脆把连蕙接了过去,雇佣了保姆照顾她,为此岳析微学了一手好菜。
厉封支支吾吾地说:“环境真的很好。”
岳维渊猛咳了一声,喝水。岳铭章看了他一眼,岳维渊笑得很灿烂,颇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