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绯戚睁开双眼,铁面马上关注地问道:“没事吧?”
绯戚摇了摇头,正要告诉铁面自己和异兽说了什么,异兽岑也回归到了它的身体。
“你太弱小了,竟然连灵魂状态都维持不住!”岑郁闷地说道。
不等绯戚接言,守护兽奚已开口说道:“岑大人,你不会是想让他做你的替身吧?”
“啊……那个……”岑心虚地左顾右盼。
“岑大人,我告诉过您很多次了,你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奚把头一甩,将毛球从头顶甩到了地上,然后当着绯戚和铁面的面,义正辞严地训斥起来,“可你却试图让一个人类成为你的替身,难道你也打算让我给一个人类做守护兽吗?!”
“他有自己的守护兽,才不需要你!”岑忍不住顶嘴。
奚一愣,抬头看向铁面,“你是说他?”
“是啊!是啊!”岑马上蹦回奚的头顶,自己最喜欢的所在。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铁面按捺不住地问道。
“这个恐怕得慢慢地说了。”奚叹了口气,把岑的意图详细解释了一遍。
和所有幼年期的生物一样,年幼的岑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一直想亲眼看看雪山之外的景色是什么模样。但异兽的守护本能却将它限制在巢穴之内,,每当它想离开的时候,身体就会遭到禁锢,于是异兽就想再找一只异兽,代替它看守巢穴,让自己得到解放。
“为什么会无法离开巢穴?”绯戚疑惑地问道。
“因为那棵树。”奚转回身,将铁面和绯戚的目光引向山谷中央的一棵巨树,“那是母上大人亲手栽下的母树,每只异兽生产之后,都会将自己幼儿的脐带埋在树下,使幼儿与母树血脉相连,也使下一代异兽受到母树的辖制,无法摆脱母上大人留下的誓言。”
“我要是有孩子,绝对不会再把它的脐带埋在树下!”岑愤愤地嘟囔起来。
“我的脐带又没有埋在这里,我要怎么替代你?”绯戚不置可否地问道。
“不一定是脐带,只要是血肉就可以了。”岑马上说道,“只要你将自己的血肉埋在树下,让母树吸收,它就会认为我已经被新的异兽取代,然后放弃对我的禁锢——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大概?”绯戚狐疑地看向岑。
“我只是从母亲传承给我的记忆里获悉这件事的,又没有亲自试过。”岑心虚地答道。
这时候,铁面忽然插言,“如果把树砍了会怎样?”
“啊?”岑和奚都露出了愣愕的表情。
“你会死吗?”铁面继续追问。
“应该不会吧。”岑不确定地答道。
“我们无法伤害这棵树。”奚说道,“这棵树是母上大人和人类的契约见证,而这份契约只能由人类一方废除——等等,或许你可以帮助我们。”
“他怎么帮,他又没有继承母上的力量。”岑不以为然地说道。
“正因为他不是母上大人的血统继承人,他才可以代表人类一方结束这份契约。”奚的眼睛亮闪闪的,明显和岑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铁面没再说话,放开绯戚,迈步向山谷中有的母树走去,拔出长剑,对准了母树。
刹那间,绯戚感觉到了一种惊恐的情绪,仿佛脑海里正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叫嚣:阻止他!
“母树畏惧了!”岑也明显感受到了这种情绪,惊喜地叫了起来。
“我可以砍倒它。”铁面这样说着,却没有真的用剑伤害母树,转回身,向奚说道,“但不是现在。”
“你想索要什么?”奚洞穿了铁面的心思,直白地问道。
“保护。”铁面收起长剑,回到绯戚身边,“我要再去北方一次,在此期间,我希望你们能保护好我的妻子,不让他遭受伤害。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他能够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会帮助你们,砍掉这棵母树。”
“如果你一去不回怎么办?”岑瞪眼问道。
“那我就将我的血肉埋在树下,代替你留在这里。”绯戚替铁面答道。
“不……”铁面并没想要给予这样承诺,立刻想要开口阻止。
绯戚却抓住他的手,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如果你无法回来,那我也无处可去,还不如留在这里,也算是物尽其用。”
铁面身子一震,将绯戚的手反握在手里,沉声说道:“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铁面留下了三个月内返回的承诺,在山谷里休息了一夜后便返回了纳尔斯恩。
绯戚并不希望他去帮助幽都,也不希望他去拯救雷诺氏族的族人,但他也知道,铁面毕竟做过部落的王,就算他不像幽都那样事事都从国家和权柄的角度考虑,心里也难免会对阿南大陆的人怀有一种责任感和保护欲。
而他希望铁面完完全全地属于他,对其他的一切都不再留恋、不再牵挂。
所以,绯戚没有阻止铁面,因为此刻的阻止或许可以让铁面避开麻烦和伤痛,但也会让他在今后的日子里陷入自责和懊悔。
抱着这样的念头,绯戚再一次送走了铁面。
而当铁面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视野当中的时候,绯戚却再一次地后悔起来。
——他一点都不想让铁面离开!
绯戚垂下眼睑,将想要追上去的念头压回心底。
铁面走后,绯戚便在岑的小山谷里住了下来。
山谷里没有房子,绯戚也只能和岑一起挤住在由洞窟改建的巢穴里,每日用奚所提供的食物填饱肚子。好在山谷里林木很多,绯戚随时可以用魔咒点燃一堆篝火,把奚带回来的猎物烤熟,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至少不需要茹毛饮血。
相处下来,绯戚便发现奚竟然是不吃肉的,个头小小的岑倒是什么都吃,不过它无法离开雪山,只能由奚去帮它狩猎。
“为了避免岑大人成为食物,守护兽必须茹素。”奚一本正经地解释。
绯戚看了看高大的奚,又看了看能被奚一口吞进独自的岑,干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铁面依旧没有回来。
岑率先焦急起来,但它的力量虽然比绯戚稳定、强大,却只能覆盖阿南大陆,无法触及北边的纳尔斯恩,再焦急也一样只能干瞪眼。
奚倒是不急不慌,时不时地安慰岑,就算铁面没能回来,它也可以尝试备选方案,让绯戚替代它留守雪山。
“我还是希望谁都不要被困在这里。”岑认真地说道,“再说,他能不能代替我都还无法确定。”
听到这样的话,绯戚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心里也毫无波澜。就像他告诉铁面的一样,如果铁面无法回来,那他就真的无处可去了,就算岑撵他走,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看到绯戚一副认命的样子,奚也略带同情地向他保证,只要他肯定留下,它就会回到自己的族群里,挑一只守护兽给他做伴。
绯戚对奚的承诺不置可否,他也并不担心铁面会一去不回。
——铁面从未对他失信,这一次也不会。
绯戚肯定地想。
比起铁面能否按时回归甚至提前回归,绯戚更想知道纳尔斯恩的第二批远征军是不是已经抵达了阿南大陆,但祭司们没再对岑发出召唤,岑对他们的境况也毫无兴趣,只告诉绯戚,上一次的入侵者已经被全部消灭,从兽群爪下逃生的家伙也早已被人类捉住,灭杀。
绯戚没让岑去探查是否有新的入侵者到来。他虽然已经没心情为自己的遭遇报复各大氏族,但也同样不会想去帮助他们。绯戚不得不承认,在纳尔斯恩的短暂时光还是给他留下了烙印,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体里的血脉带给他的不堪处境——无论在阿南还是纳尔斯恩,一旦他的血统暴露,等待他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绯戚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尽早结束,胜利者是谁并不重要,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结果。当大家回到各自的地盘上舔舐伤口的时候,他就可以安心地和铁面在一起,做一名游历各地的旅者。
眼看着距离三个月的期限只剩下几天,岑愈发焦躁,绯戚也终于开始不安。
这天晚上,绯戚终于又进入到梦见的状态,但看到的却不是铁面,而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场。
这是部落氏族和纳尔斯恩人的战斗,地上有衣着单薄的氏族遗骸,也有坠落在地的纳尔斯恩飞船,还有一些地方似乎遭到了毒物的污染,此刻已是草木枯黄,再无生机。
——终于还是再次开战了吗?
绯戚这样想着,意识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久违的海弥拉。
百浪屿也已经变成了一处废墟,但屿上并没有尸体,只有被烧毁的屋舍和凌乱的痕迹,看起来居住在这里的人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搬离,以至于侵入者只能烧屋泄愤。
绯戚转身去了海琅的小屋,发现那里倒是没有遭到破坏,只是同样也已经人去屋空,连一张纸片都没留下。
绯戚抬起头,四下张望,但海边并没有纳尔斯恩的巨船,连海弥拉的小船都不见踪影。
“你的族人很安全。”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她们已经迁移到了新的地方,正在建设新的家园。”
这个声音很陌生,既不是幽都,也不是岑,更不是他最为想念的铁面。
“你是谁?”绯戚问道。
“我没有名字,但你们称我为母树。”声音淡漠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绯戚戒备地追问。
“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母树的声调依旧波澜不惊,“你觉醒了母上的力量,你具有驱使我的资格。”
“还要加上被你束缚的资格吧!”绯戚不客气地说道。
“请不必带着厌恶的情绪看待我,后裔,我只是依照契约履行自己的义务。”母树继续说道,“母上在定下契约的时候也留下了解除它的办法,如今,解除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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