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姨娘,咱说话能不绕圈子么,我的女儿不在我身边,我没有心情同你说这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话,说吧,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或者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情,说清楚做完了我好带着我的女儿回家。”安宁娘不想在跟她虚与委蛇,将碗往桌上一放,板着脸说,“现在,我就要见我的女儿,立刻,马上。”
“宁儿,咱们母女好容易团聚,娘舍不得你走,你就留在母亲身边吧,让母亲好好照顾你,你的女儿就是我的亲外孙女,你们都得留在我身边,难道娘亲还比不过狠心将你卖掉的安家人吗?”佟姨娘情真意切的望着安宁娘的眼睛,悲悲切切的说。
安宁娘心里堵得慌,说话也更加直白,“佟姨娘,安家对我有养育之恩,这是谁都否忍不了的事实,虽然他们做了许多对不起我的地方,可毕竟将一个被亲生母亲抛弃的可怜婴儿抚养长大,没有他们,便也没有了今日的我,我听过这样一句话:生恩没有养恩大。我对这句话还是认同的。”
“凡事都得有个章程,你想让我和雪儿回到你身边,在你的确是我的生身娘亲的前提下,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可也不能这样糊里糊涂就让我认了个娘,给雪儿找个外祖母吧。我需要证据,你同我去桃源村,我要亲耳听到安家人说你是我娘亲,在安家人的见证下,咱们母女再相认,我同安雪再陪你回来承欢膝下也不迟。”
“佟姨娘。毕竟我在安家生活了许多年,心里早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一下子让我接受这个事实,我着实有些无法适应。让我回去见见安家人,也算了了我心里的牵绊。”安宁娘眼神话语都很真挚渴望。
佟姨娘拧了拧手里的帕子,嘴角的笑容扭曲了一下,对于安宁娘在安家究竟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受到过如何不公的对待,她之前可是都打听清楚的。这个小妮子,真不愧是自己的种,说起谎来眼都不眨。
不过,如果真是个愚钝不可教的孩子,那她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将其带回来,就算是工具,也得是个有点小机灵用得顺手才行。
“宁儿,安家,你还是别回去了,我也是这次无意中听到你的消息。细打听后才知晓,他们一家是如此可恶。待你又是何等的刻薄无情,他们辜负了娘亲的信任,娘亲断是再不肯跟他们打交道。你就忘了他们,跟娘好好生活吧。”
“娘,安家有我割舍不下的亲情。不是说段就断的了,你就让我有始有终地跟安家做个了断吧。到时,我定会回来,陪在你身边,不再分离。”才怪。
母女连心,佟姨娘心里想的也是“才怪”二字。
“宁儿,远安县跟桃源乡距离遥远,马车也要三四日的路程,让你一个人回去为娘不放心,可这几日你蓉儿妹妹身体不适。我又走不开,要不然,等过些日子,我陪你一起回去,既解了你心头的惑。也圆了你的孝心。”见今日安宁娘是不依不饶,佟姨娘来个以退为进,用上了“拖”字诀。
安宁娘听得胸口闷得慌,“佟姨娘,难道您忘了,我来的时候,也是独身一人坐着黑布马车过来的呢,当时我都没吓坏,可见你女儿我的胆子比你想象的要大。”
佟姨娘面色一僵,很快又恢复慈爱的笑容,温柔地拍安宁娘的手背,“宁儿,你和蓉儿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离了你们哪一个,为娘都活不下去,你就体谅下为娘的心吧。”
那我这颗做娘的心呢!安宁娘忍住内心的冲动没有喊出来。咬着后牙槽一字一顿地说:“佟姨娘,我也是一个孩子的娘亲,更是你口中亲外孙女的娘亲,如果你真是我的亲娘,那么请你心疼心疼我,让我见见我的孩子吧?”
在安宁娘哀求的目光下,佟姨娘不自在地别过头。
失望之极的安宁娘将身子背过去,冷着脸不再说话,也不理佟姨娘。
掩下心底丝丝的苦涩,佟姨娘眼底流露出几分满意与自得,这就是自己的女儿,虽然现在手段还稚嫩了些,可是却也能见到些许自己过去的影子。
佟姨娘温温柔柔地望着安宁娘僵直的后背道,“宁儿,你妹妹在家没人照顾我不放心,我先回去照看她,明日再来看你。”
在佟姨娘的左脚刚刚迈出房门时,安宁娘冷清的仿佛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佟姨娘,今儿你给我个答案吧。我现在很累很难过,没有力气同你绕圈子,咱俩开诚布公地谈吧,我的耐性已经用尽,过了今日,即便你讲,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了。”
感觉火候熬到了,佟姨娘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屋,一下子扑到了安宁娘的脚边,抓住安宁娘的腿,悲切的痛哭出声,“宁儿,你救救你亲妹妹吧。”
“雷”电算什么,安宁娘觉得自己完全处于一波更比一波强的雷阵雨当中,被累的外焦里嫩,欲生欲死。
安宁娘能够获此荣幸被自己亲生母亲用开外挂一般的能力招到身边,最大的功臣便是自己的亲妹妹赵玉蓉,自己这位便宜妹妹有啥大难需要自己解救呢?
此事有关赵玉蓉的终身大事。
佟姨娘的第三春赵老爷赵府上原来有门姓周的娃娃亲家,这位周姓亲家原来也是县上的望族大户,且跟赵家这种商户不同,周家是书香门第,祖父做过官的,可惜偏偏在这一代,家道中落,原本赵家上赶子订下的这门亲事就成了赵家现任当家人赵福海的憾事,算是他人生当中难得一次的投资失败的例子。
赵家的女婿周静远今年终于为祖父,祖母,父亲,守完了漫长的孝期,他和赵家的亲事眼见着就要提上日程。
赵家老宅里为这事闹翻了天,甭说是身娇肉贵的嫡女,即便是地位低下些的庶女也不愿嫁去已经败落的周家。结果后宅里各位夫人为了自己女儿的未来是明争暗斗尔虞我诈,闹得后院战火连连硝烟弥漫,最终佟姨娘技逊一筹,这个倒霉的婚事摊到了她体弱多病的女儿赵玉蓉身上。
“玉蓉她身子弱,不仅每日要喝一碗上好的燕窝来调养,饮食方面更是要精细,每到季节变换之时,玉蓉总要病上一场,少不得要准备一两根人参备用。她这样的身子,到了周家那等破落人家,定是活不久的。可怜我含辛茹苦将她养大,怎么忍心看着她去送死啊!宁儿,你救救你妹妹吧。”
安宁娘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冷着脸盯着伏在自己眼前痛哭的女人,冷冷的开口:“你,让我如何救?我安宁娘何德何能能救得了你的宝贝女儿。甭说上好的燕窝人参,我连燕窝渣子人参须子都没见过,更买不起,我从小过得便是伺候人的日子,假如你女儿不缺一个使唤丫头的话,我倒是能帮得上些忙。我不求你给我开多少工钱,只要能让我吃饱穿暖就行。”
佟姨娘脊背一僵,被安宁娘的话堵得哭声都顿住了。虽然恨她爹爹无情无义就这么抛下自己而去,恼她来得不是时候让自己吃了诸多苦头,但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血脉相连的骨肉,一时间,酸楚,愧疚,难过,羞恼,怜惜,诸多情绪百般滋味在心头,佟姨娘不由得止住了半真半假的哭声,怔怔地趴伏在地。
宁儿一岁多便被自己抛给了安家,遭受虐待,又被狠心地卖掉,在打听到这些消息时,她为自己这个苦命的女儿也哭湿了几块帕子。
可是,想到后院那些女人们得意的嘴脸,佟姨娘刚刚软下去的心肠又硬起来。以色伺人者到老了,颜色不鲜艳了,男人便靠不住了,能依靠的便是自己的儿女和手里的银钱。银钱,她暂时不缺,可是她没儿子,她佟婉玉只有生女儿的命。生了两次,都是赔钱货。
安宁娘肯定是没指望了,赵玉蓉是自己下辈子唯一的希望。
佟姨娘捋了捋滑落到耳边的发丝,无论是指肚划过的脸颊还是捏住的发丝,都已经不再似从前般滑腻水嫩。赵玉蓉的面容虽不及自己年轻时般绝色,却也当得起美人二字。一个穷酸书生女婿,可满足不了她佟姨娘后半生的追求。将这事了了之后,趁着相公对自己大度的作法满意之际,她便要趁机给赵玉蓉挑上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
而,安宁娘,对于这个女儿,佟姨娘的心情很复杂,一个寡妇,再嫁能嫁入周家那样的人家,已经是她的大造化了,也算自己这个当娘的给她的补偿吧。
如此想来,佟姨娘的满腹算计都变得心安理得,没有丝毫负担。
“宁儿,你听为娘细细跟你讲,我觉得你代替蓉儿嫁入周家是目前看最好的解决办法,并且对你,对蓉儿,对为娘都是好事。”
安宁娘觉得浑身冰冷的如同坠入了寒冬里的冰窟窿,就连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都带着嗖嗖的冷风,“这就是你费尽心机将我带到这里的最终目的,让我李代桃僵嫁给你整个夫家,你宝贝女儿通通不要的男人。好事,哼,真是从天而降地一件天大的好事,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您是我的再造恩人啊,哎我的恩人,你怎么还坐在地上,这么好的事情咱俩得喝几杯好酒庆祝一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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