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田善为人小气刻薄,在银钱上吝啬,但却不是个蛮横无理的人,甚至称得上是个温柔的男人,待我还算不薄,我本来也想着看在他救咱们母女二人性命的恩情,这辈子就跟着他好好过日子,可是,最可恶便是那曹金花,也就是你喊了二十多年的娘,她容不下我们母女俩啊,安田善一不在家,她便想着法的折磨我,为娘实在是受不住了,在那个家里再呆下去,为娘会死的。所以……”提及往事,佟姨娘泪珠滚下,哽咽几不成声。
“所以,你就扔下了你的亲生女儿,自己从那个家逃走了。”安宁娘面对佟姨娘的眼泪不为所动。
“不是,娘也不想的,你当时还不满二岁,小身子柔软又单薄,抱到外面吹会儿风就身子难受哭闹不止,我带你走,咱们娘俩都活不下去。将你留在安家,看在曾有的夫妻情分上,安田善也会养着你的。”
佟姨娘哽咽着解释,皱着眉望着安宁娘的表情颇有些我见犹怜,可惜,安宁娘不是男人。只是故意撇过头不去看她的惺惺作态。
尼玛,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自己才要好好学习学习呢,当时没带自己走是情有可原,那现在呢,十多年过去了,她穿金戴银吃穿不愁,何时想过去找找那个苦命的被卖做奴婢的女儿呢。
许是安宁娘脸上审视的表情太过明显,佟姨娘一脸酸楚的握住安宁娘微凉的手,眼眶含泪道:“宁儿,后来我遇到了老爷。成了他的妾室稳定下来后,我便打发人去桃源乡寻你,可,可安家人说你被拐走了。人海茫茫,娘揉碎了心也找不到你啊。娘当时知道你被拐走的消息后,立即就病倒了,如果不是你妹妹在我床边哭泣,唤我娘亲,让我别抛下她。今日,咱们娘俩就真的见不到面了,呜呜呜……”佟姨娘抬起左手用手帕捂住脸呜呜的哭。
安宁娘真是怕了这位中年美妇的眼泪,说来就来,比自来水来流畅,无奈的开口道:“你先别哭,咱们有事说事,可以么?你是不是我的亲娘这事且先放一旁,咱们能说说,你为何如此隆重地将我请过来这件事么?你在这儿有有钱的老爷和孝顺的女儿。我在清风镇也有我关心和关心我的人,咱们把话说清道明,然后各走阳关道,行么?”
原谅她真的无法向握着自己手的女人叫出“母亲”这个称谓,无论是她给出的抛弃自己的理由,还是将自己带到这个陌生地方的极端方式。都让她无法对她推心置腹地放下心来。
安宁娘心上的弦一直紧绷的,自从醒来,从未放松过一分一毫。
听到安宁娘提及自己“孝顺的女儿”,佟姨娘缓缓地抬起头,脸上仍旧挂着几滴泪珠,她对安宁娘温柔的笑:“宁儿,你有一个小你五岁的妹妹,闺名赵玉蓉,小名蓉儿,你们姐妹俩长得很像。你妹妹性子活泼善良,你见了她也会喜欢的。”提到宝贝女儿,佟姨娘脸上的笑容也带出了多几分真心。
安宁娘不说话,脸上淡淡的,眼神似随意又似专注地看着佟姨娘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微笑,直到听到“赵玉蓉”这个新名字新人物的出现,眼角一抽,肉戏终于要出场了吧。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和第六感作祟,她总觉得这件事跟她这位素未谋面的同母异父的妹妹脱不了干系。
果真,刚刚有了些许笑模样的佟姨娘表情又愁苦起来,“蓉儿千般好,就是身子弱的很,三天两头的闹毛病,都怪我这个娘不好,怀她的时候,成日里想着我的宁儿,被我留在安家的宁儿过得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个字长高了没,吃饭挑食不,身体康健不,大夫说我忧思过度,蓉儿在我肚子里呆的也不安稳,不足月便出来了,这些年小心细微地照料着,还总是病怏怏的。”
安宁娘似乎有所感触地低下头,内心咆哮着:快点揭开底牌吧亲!
姜还是老的辣,佟姨娘这枚风韵犹存的老姜可比安宁娘这个小嫩葱要更沉得住气,她絮絮叨叨地同安宁娘讲了近一个时辰的家常,将安宁娘素未谋面的亲妹妹赵玉蓉从怀孕到出生到长大这些年的大事小事趣事都娓娓道来。
期间,忍着怨气喝下了一碗米粥,两块糕点,三颗葡萄的安宁娘,一忍,再忍,继续忍,握拳忍,咬牙忍,切齿忍,终于忍无可忍,额头青筋乱蹦的开口打断佟姨娘温情脉脉的回忆,“那个,呃,谁,咱们能聊聊正事么?你对你女儿的疼爱我已经充分了解,请你体谅下同样作为母亲的我的心情,告诉我,我的雪儿现在在哪里?”
佟姨娘面上微微一笑,温柔地扶着安宁娘因激动而略带颤动的双肩,轻声说:“我的女儿,一路过来辛苦你了,为娘也不在这儿叨扰你,你且先躺下休息,有什么贴己的话咱娘俩明日再叙。”
被佟姨娘和她身旁的婢女合力按回床上的安宁娘咬着后牙槽恨恨地看着佟姨娘脚不沾地地走出屋子,然后对仍旧将手放在自己肩上的俏丽婢女冷冷地说:“你家主人走的影儿都不见了,你这条狗还不赶快跟上。”
俏丽婢女脾气涵养不错,一句话都没说,面无表情地福了一福,转身便离开,安宁娘趁着她背对着自己往外走的工夫,从床上坐起,快速往门的方向跑,可惜半路便被截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房门关上,然后落锁。
自己又被关了起来,相较狭窄闷热的马车车厢,这个屋子绝对豪华舒适,有吃有喝有床,宽敞的屋子里甚至有个小书房,上面有一些听名字便不艰涩适合闺中少妇阅读的书籍,可惜再豪华也是个关人的牢笼。
夜间,听着门外两位嬷嬷换班时的短暂交谈声,安宁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佟姨娘的耐性比安宁娘想象中的还要好,接下来的几日对安宁娘是各种嘘寒问暖亲情倍至,如果不是安宁娘心里一直存着疙瘩,说不准也会被她拳拳慈母的表相所迷惑。
一日,二日,三日过去了,安宁娘在佟姨娘这里整整住了三日,这个院落不小,前后三进的院子,奴仆不多,清静的很,除了不能出门放风,日子过得比在家里还滋润。
可惜,平静和滋润都是表面上的,安宁娘已经整整三日没有见到安雪儿,如果不是为了准备应付各种突发状况而储存体力,安宁娘不得不强迫自己吃吃睡睡,即便如此她也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临近极限。
终于,在被关被困的第三日,午饭的餐桌上,在佟姨娘完美的慈母微笑下,安宁娘一筷子将其递过来的藕片打落,直接戳破了两人一直默默维持的母慈女孝的假象。
“佟姨娘,”安宁娘从未开口称呼她为“娘”,虽然这个称呼里带有“娘”的字眼,可意义上却完全不同,“我来这里三日了,欣赏了你给我准备的屋子也整整三日了,就连墙角里有几窝小强我都数清楚了,咱俩能不能说点正事了。”
不等佟姨娘再次出言转移话题,安宁娘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往下说。
“我这里有几个问题需要你来给我解惑。第一,我的女儿和干妹妹现在身在何处。第二,你接我过来的目的何在?第三,基于某种你我都懂的理由,呃,我对你现在的生活还是有一些好奇,比如对于我这个你口中的女儿,对现在的你而言,是否是不能启齿的存在,要不然,为何我来了这些日子,出不得屋子,也见不得人。难道你是怕被你的赵老爷和宝贝闺女看到我么?”
这几日,听佟姨娘的讲述,安宁娘的便宜后爹是个商人,买卖做得不小,据说在远安县——她终于知晓自己目前置身何处,可惜知道地名也只是枉然——也是一响当当的人物。安宁娘早就察觉,自己住的绝对不是赵家的大宅,估计是佟姨娘在外购置的一个小宅院。那么她此次将自己绑架来的理由就更加令她不安。
“宁儿,老爷他生意繁忙,你来之前他恰好去了外县谈生意,现在还未回来,等他回来知道我将你找回的好消息,定会很开心地召你去见面。而蓉儿,你妹妹前儿就知道你来的好消息,她非常非常想来看你,可谁知来之前又犯了头晕的老毛病,现在躺在床上出不得门,懊恼地直哭呢。等她身体好些了,我一定安排你们姊妹俩见面,都是骨血相连的姊妹,想到你们终于能一同承欢在我身旁,我这颗为你们担忧的心,终于感觉好受了些。”佟姨娘不动声色地接下安宁娘的发招,避重就轻地只回答了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三天来,安宁娘在默默观察她的同时,佟姨娘也在暗自观察自己这个二十年未见的亲生女,并且惊奇地发现,宁儿同安家人口中描述的不不大相同,虽然不似他们讲得那般绵软好拿捏,却更让她觉得惊喜和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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