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色是在一阵强烈的妊娠反应中醒过来的。
头晕乏力,胃酸直往外冒!
天旋地转之间,她睁开了眼睛,捂住胸口,干呕了好一阵儿才缓了一口气来。
“孙青!”
孙青闻声推门进来,坐在她床上边,眼圈儿通红。
“你醒了,感受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
咽了一下口水,占色讷讷地盯住孙青,面色死灰一般苍白。
“孙青,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好可怕的梦。我梦到了唐瑜,她拽着我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还一直在我耳朵边儿上说着什么……那个灵堂很奇怪,中间摆了好多的牌位,四周一阵又一阵的呜咽声和哭声,可我看不见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追悼会。我正想问唐瑜,突然看到牌位的前面有一张特别漂亮的照片,是穿着婚纱的,照片上的人……竟是唐瑜……好可笑!”
一直拿手心顺着她的后背,孙青嗓子眼儿堵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告诉了她事实。
“占色,你不要难过,唐瑜她,死了。”
“死了?不是我在做梦吗?我以为……”占色嗓子眼一痒,说不下去了。
其实她心里明明就知道,唐瑜出车祸了。
可她多么希望那只是她脑子突然出现的幻觉,然后幻觉出现,她就晕过去了。多么希望孙青会高兴地告诉她说,只是她的虚惊一场,唐瑜她还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还在快快乐乐的做她的新娘子,还在等待她的桑儿回来与她团聚。
孙青叹了一口气,先给她倒了一温水来塞在手里,等她喝下了小半杯,情绪好像平复了下去,才慢慢地告诉她当时的情况。
“唐瑜当场死亡,肇事司机已经移送司法机关接受处理了。尸体现在停在殡仪馆,等事故责任查明了,才好去处理……占色,你不要太伤心了。想想孩子吧!”
当场死亡……当场死亡……
占色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
那意思是说,唐瑜是在被车撞到的那一秒就死了吗?就在她笑得最开怀的那一秒,就在她穿着婚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起来的那一秒,她就已经离开了这个她安排了许多美好未来的人世。
她死在最幸福那一刻,没有太多的痛苦。
抽泣了一下,她紧紧闭上眼睛,可眼泪还是“啪搭啪搭”往下掉。
“孙青,她过马路的时候对我说,说她下次要告诉爸妈,说她很幸福。可这个傻子,为什么她会用这样的方式去说呢?幸福不是活着给人看么,去了那里,又怎么幸福?”
孙青静静地听着她,就像以往的大多数时候一样。她并不是太懂得如何劝人,尤其是一个刚死了亲人的人。但她一直是一个最温情的陪伴。
房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嘤嘤的抽泣声才没有了。
占色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就算崩溃痛苦,也会很快调整过来。
她记得,她是一个孕妇,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
回到了现实里,她就想到了章中凯。
“章师兄,他还好吗?”
妻子和孩子一起死在面前,他能好过么?
他的命,他与唐瑜一样,也是苦命人。
孙青目光黯了一下,“他好像也伤心过度……”
“那他现在人呢?”
“陈姐来过电话,说他上午从殡仪馆回来,就一直呆在新房里,一直没有下楼,也没有吃饭,样子看着怪可怜的。哎,好不容易要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却遭到这样的命运,一尸两命,换了谁都想不过去吧。”
搓着太阳穴,等孙青说完,占色默然了好久。
沉默下来的气氛,特别的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她突然慌乱地要起身,躬着大肚子低头找她的鞋子。害怕她贫血又头晕,孙青赶紧蹲下身来给她拿过鞋子穿上,奇怪地问。
“你要做什么?”
想到刚才那个梦,说不出来为什么,占色就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孙青,你陪我去一趟红玺台。”
“你还是在家休息一会儿吧?外面天都黑了,这大着肚子,冷血说你需要休息,更何况,还没吃东西……”
老实说,孙青真的怕她会心力不济。她亲自见到了唐瑜的车祸现场,那鲜血染红了婚纱的样子,就连她都无法坦然处之。更何况占色与她是亲生姐妹,还是双胞胎。眼睁睁见到姐姐死在面前,那情绪能好得了吗?
现在她的情况,少接触这件事,对她更好。
“不……”
捂着胸口,占色心有戚戚然,眉头也皱得么紧。
“孙青,很奇怪,我觉得那个梦很奇怪。唐瑜她没有了,可我却突然梦到她拉着我去她的灵堂……你听说过一种事情没有?双胞胎姐妹,会有一些心灵感应。我刚才一直在想,梦里面唐瑜对我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很奇怪对不对?”
实际上,孙青认为不奇怪。
一个人的梦千奇百怪,在车祸现场昏过去,梦到唐瑜太正常了。
不过,看到她神神叨叨的表情,孙青心里发瘆,不好拆穿她。
“她说什么了?”
“她说……惊什么……惊什么结婚好幸福……有一个字说得不太清楚……”又在嘴里念叨了一下,占色突然转头,一把抓住孙青的手腕,“孙青,今天是什么日子?”
“3月6号啊?”
“我说农历。”
“农历不知道,我翻一下。”
一分钟后,孙青皱着眉头,“正月二十一,咦……惊蛰!”
现代人都注重公历,基本上都不再使用旧农历了。而24节气这样古时候用来用于农事的补充历法,对于现代都市精英们来说,也基本上早就已经被遗忘到了脑后。
占色头有些晕,却越想越不对劲儿。
“惊蛰!惊蛰!孙青,我想起来了!”
她激动的声音,吓了孙青一跳,“想起什么了?”
“我还记得晏仲谦死的那一天是冬至,对不对?”
冬至吃羊肉御寒,相对来说,比惊蛰这样的节气更容易让人记住。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追命结婚的日子是占色亲自算的,就在冬至的第二天。晏仲谦的死亡时间,正好是追命结婚的前一天。
所以,就连孙青也记得很清楚。
“对的。就是冬至。”
目光沉了下去,占色语气越来越急。
“孙青,你再查一下8月22日,是不是也是节气?”
“8月22日?”孙青不明白她的思想,不过也照她的做了,拿着手机翻看了一下万年历,她突然就瞪大了眼睛,惊诧了起来,“是处暑,占色,竟然是处暑。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孙青,8月25日,是我正式去警察学校做岗前培训的日子。而在那之前三天,我陪四哥去顾东川的别墅,那天正是8月22日,就在别墅的游泳池里,甘兰兰莫名其妙的淹死了……”
“你的意思是说……?”孙青很震惊。
占色凝重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话,直接拽着她一起去了书房,翻看了前几个案件的档案和文件。发现周大姐的死亡时间是‘谷雨’,在小十三生日前不久。而王薇死在了‘小满’那日。还有,孙成昊死亡的那天,正是‘大暑’,占色记得第二天起床,她还特地翻过日历,却也没有察觉到个中猫腻……
这一切,不可能那么的巧合。
就像之前章中凯说所的一样,犯罪人不仅将这些人脸谱化了。还遵循了一种死亡轨迹,一种不同于其他犯罪人常态和共性的犯罪心理。就像他是在寻求一件犯罪艺术,想要从各个方位来诠释他的犯罪理念,一种变态的犯罪理念……
心狠狠地揪扯着。
占色不知道为什么,就像心窝子里漏了风,突然感觉到恐惧。
一个人夺去了这么多人鲜活的生命。而这些生命或许曾经为他所用,或许根本就与他没有关系,但他似乎只是为了满足于自己的犯罪*,就躲在暗处安排了一出又一处,编出了一个恶魔的法则。
这个关于犯罪心里的想法一旦钻入脑子,她身上就像嵌了冰块儿。
寒了又寒。
腾地起身,她目光凛冽了几分。
“孙青,你打一个电话给陈姐,问他章师兄现在可在红玺台。”
很快,孙青打完挂断了电话,冲她点了下头。
“陈姐说,他在。”
“好,我们现在过去。你先把案子的情况,给机关汇报一下。”
孙青吃惊于她的反应,“你是现在要过去?我看,还是明天再去吧?”
摇了摇头,占色觉得只要坐下来一秒,她心里就慌乱不堪。一方面她急需要搞清楚那个与规律和法律有关的犯罪心理问题,章中凯将会是一个极好的人选。另一方面,她也想去安慰一下他,顺便再取一些唐瑜的私人物品做纪念。
孙青拗不过她,只能照做,不过离开前逼着她吃了晚饭。
等汽车到达红玺台的时候,路上行人已静。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下起来了雪花来。
一直注视着车窗外面,占色想到今天早上开开心心地过来参加唐瑜的婚礼,不过短短十来个小时,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人已经去了天国。
胸口一阵憋闷,她难受得紧紧扯住衣角,觉得四肢百骸都不舒坦。
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望向被雪花压了的枝头,她默默地想:唐瑜,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都会替你报仇,找出那个人来。
进了小区,找到那幢楼。两个人乘电梯直接往唐瑜住过的那间屋子去。
越靠近,占色心里的憋堵越厉害。心跳速度,血液循环几乎不受控制一般,而一种无法解释的悲愤情绪充斥在胸腔里,让向来淡定的她,怨恨值到达了极点。
唐瑜,是你死得不甘心吗?
*
“嫂子,孙青,你们来了?”
陈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只是她今天的热情里,稍稍多了一些黯然。
占色面色苍白,冲她点了点头,“章师兄呢?”
侧身指了一下紧闭着门的卧室,陈姐还在唉声叹气,“从殡仪馆安置了你姐回来,他就一直坐在里面了。不吃饭,什么话也不说,看着真让人觉得糟心。”
一种感同身受的情绪,让占色心里酸了一下。
吸了下鼻子,她拍了拍孙青的胳膊,淡淡地说,“孙青,你在客厅等我。我进去看看他。”
孙青没有多说,坐在了沙发上。
“来,孙青,喝点儿水。”陈姐一如既往的招待她。
占色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儿,里面没有动静。她皱了下眉头,轻轻一推,门没有反锁,稍稍一用力就打开了。
新房里,似乎还延续着婚礼的喜庆。
大红的“囍”字,大红的床上用品,五颜六色的彩带,一株代表爱情的火红玫瑰花静静插在花瓶……一切都没有改变,熟悉的宛如昨天,让她几乎看见了唐瑜巧笑倩兮的一张脸,还有她在布置新房时不停说话的表情。
新房里没有开灯。
入目的章中凯只有一个削瘦的背影。
他一个面对着落地窗户边儿,还是坐在轮椅上,背影寂寥而孤独。
习惯地抚着高高凸起的大肚子,她轻掩上房门,缓步走到他的背后。
“师兄。”她轻轻喊了一声儿,情绪悲伤。
章中凯像是刚反应过来,慢慢地转过轮椅,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占色,你来了?”
眉头蹙成了一团,占色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他对面不远处,沉默着与他对视了好半晌儿才开口吐出几个字来。
“节哀顺变!”
章中凯一脸伤痛、还有疲惫和憔悴,往日那云轻风淡的样子不复见。
“你也是,节哀顺变!”
“听说你没有吃饭?”占色又问他。
“你吃了吗?”很平淡的话,可章中凯说出来,声音低沉得让人几欲落泪。
占色吸了一下鼻子,缓缓点下头,看着他难受得暗沉一片的脸,轻轻地劝说:“师兄,不管怎么样,姐姐和孩子去了,咱们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姐姐她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她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会伤心的。”
扯了扯嘴角,章中凯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来。
不过,却没有说话。
“师兄,我发现了一个事情,想请你分析分析。”占色慢悠悠地将刚才在家里得出来的结论告诉了他,见他听完了没有什么反应,随后又说,“师兄,我知道你的犯罪心理画像很厉害。有了这些线索,有了这么多的卷宗打底,你有把握画出那个人来吗?”
“占色!”盯着她固执的眼睛,章中凯眼圈儿通红,“你的性格真好,我不如你。在这种时候,我做不到理智的去分析案情,我真的不能。”
狠狠抿了下唇,占色握紧了拳头。
“唐瑜她……她一定死不瞑目,要让我给她报仇……我梦见她了。”
双手使劲儿搓了一下头发,章中凯长长叹了一口气,痛苦地说,“占色,交丶警队那边儿已经有了结论了。刹车故障……那个司机也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他怎么可能与你说的那些案子,扯得上关系?”
被他噎了一下,占色目光一淡。
“难道,你竟然相信是巧合?”
“是!我相信。”章中凯说得有气无力。
占色却不会相信。暂且不说唐瑜以前的身份本来就与satan和权世衡扯得上关系。就说在这个“24节气”上的凑巧,她觉得肯定就是那天她告诉四哥的那种‘逻辑联系’。
不过,她理解章中凯。
在这种时候,让他做这事儿,确实有些残忍。
毕竟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像她占色。
不想再强人所难,她看了看新房里喜气洋洋的布置,轻声说,“那好吧,师兄,你也别太伤心了,先去吃点儿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件事,就交给我自己来。”
看了看她挺着的大肚子,章中凯侧眸过来。
“你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呢?占色知道,她忘不掉梦里牵着她的手去自己灵堂拜祭的唐瑜,只要一想,心里就说不出来的悲哀了。闭上了眼睛,她把话一字一句说出来,几乎就没有什么力气了。
“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打破他的犯罪艺术和犯罪轨迹,不能再让”24节气案“的悲剧重演。”
章中凯苦笑了一声儿,似乎对于她的执著有些无奈。
“你啊!哎,心里可有什么想法了?关于他犯罪心理的?”
“有一些!”占色语气很坚定。
轻轻‘哦’了一声,章中凯皱起眉,“说来听听!”
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占色再次慢慢地闭上眼。
只有闭上了眼睛,忘掉眼睛看见的,心的敏锐力才会到达极点。
眼里一片黑暗,一开始她有点儿茫然。
脑子里,一个个冰冷的案件现场,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个人不同的表情,一滩滩鲜红的鲜血来回的放演……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让她不寒而栗的黑白色灵堂,那一个关于唐瑜的梦。
她觉得唐瑜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她。
再一次狠狠吸气,她好不容易才迫使自己的心绪静止下来,停顿了一下,就像在做犯罪心理画像时候一样,把章中凯当成了画手,声音平静的阐述。
“犯罪人性格过度敏感多疑,心胸狭窄,对于伤害耿耿于怀,在现实生活中会发现得特别有进取心,对于成功或者荣誉感特别看重。如果得不到,就会紧张不安,但是,犯罪人着重个人修养,不会公开表现出埋怨和指责,相对于典型的偏执型人格犯罪来说,犯罪人属于特例,他会与周围的人关系都处理得特别好……甚至于,我认为犯罪人对犯罪心理有相当的研究。”
新房里静静的,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根据案件的前后关联,我认为第一个案件,周大姐死在谷雨,可能只是一种巧合,而犯罪人正是发现了这个巧合,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认为?”章中凯突然问。
“因为周大姐被她老公砍死,死亡现场最难看,更没有任何艺术性可谈。而王薇自杀死在床上,很干净,穿了最漂亮的衣服,还写了一封深情的遗书,在犯罪人看来,很有艺术感。”
“然后呢?”
“甘兰兰裸死在游泳池,这很奇怪。犯罪人要杀她,完全可以选择很多方法,为什么要让她那么死?究其原因我认为,这对犯罪人来说,应该也是一种死亡艺术的表达。还有,孙成昊性猝死、晏仲谦与女人相缠而死在浴缸里,虽然都是不同的死法,其实也都包含了犯罪人同样的心理……艺术性死亡。甚至于,从这两点上面,我还怀疑,犯罪人在性方面很压抑,有着强烈的自卑……”
“那么……”章中凯的声音有些幽幽的,“唐瑜呢?”
心口一痛,占色缓缓说,“还有比穿着婚纱飞起来的死亡方式,更美的吗?”
章中凯没有回答。
占色一直闭着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
屋子里,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再没有其他的了。
似乎又考虑了好久,才听到占色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样的人,一般都没有幸福的童年,在生活中经常会被人瞧不起,这才推动了他的扭曲人格形成。而且,很有可能还受过伤害,甚至于身体有残缺……我推断,年纪应该在25至30岁之间。身材偏高,偏瘦,身高约在175—180左右……”
说到这里的时候,综合一条条信息,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儿。
而这时,章中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那你总结,他的犯罪心理是怎样?”
死死闭着眼睛,占色压抑着心口的狂跳,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
“他在享受犯罪,享受踩低别人智商的快感。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说到这里,她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冷漠得近乎冰块的眼神儿。
“我说得对吗?师兄?”
冷冷地看着她,章中凯没有说话。
占色也看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就想起了她第一次在吕教授家里见到章中凯的样子来。在那个时候,她记忆中的章中凯,阳光,斯文,帅气,学识渊博。在学生堆儿很有人缘,中政的女生为了追求他,都快要挤爆头了,个个乐意为了她鞍前马后。
而这一刻。
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曾认识过他。
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冷酷和残忍,让她的心沉下了谷底。
“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双手捏在轮椅的两边儿,章中凯轻轻地摩擦着已经被他的手打磨得很光滑的扶手,突然浅浅一笑,表情再没有了刚才表现出来的那种悲痛和难受,轻松的样子,再一次变成了那个飘逸若仙的章师兄。
可是,却笑得占色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色色,你总是这么聪明……告诉我,你怎么想到我的?”
“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吕教授给了我们几个关于犯罪智力的测试题,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于12生肖犯罪的……我们几个研究生都按自己的理解做出了答案,结果,只有你的心理逻辑异于常人。吕教授当时很开心,说你有天赋。可是,后来她又笑叹着补充了一句:一个对犯罪心理研究有心赋的人,其实,也是一个具有犯罪天赋的人。”
占色说得很哽咽。
坐在轮椅上的章中凯,看着她,突然一笑。
“呵呵,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难道不知道吗?有的时候,人笨一点其实没有什么不好。可你啊,总是这样儿,一定要把人最真实的的‘恶’挖出来曝晒。知道得太多,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回答他,占色声音很冷,“你是蝙蝠?”
章中凯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突然双手撑着轮椅,慢慢地站了起来,身上还套着新郎礼服的他身躯显得颀长清瘦,除了左脸上依旧没有褪去的畸形瘢痕之外,整个人表情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在他一步一步走向占色的时候,她的心里却突地发凉。
“怎么回事?你的腿……没事?”
说到这里,她恍然大悟,又是一惊,“那次我在路上,见到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高高的站在了她面前两步处,章中凯顿住了步伐。
蹙着眉头,他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快乐,而是沉思着慢慢地低下头来,看了看他隆起的肚子,不回答她的话,却是自言自语地说。
“不知道这个肚子,权四爷肯出多少价钱?”
“章中凯,你别胡来……”
在得知他的腿没有问题之后,随之而来的心慌,主宰了占色的神经。
几乎就在章中凯低头的刹那,她扯着嗓子,尖利地大喊了一声儿。
“孙青!救我——”
“别喊了!”章中凯淡淡地笑着,面色温柔得真不像一个坏人,“她这会儿肯定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
一阵恐慌汹涌而来,占色脑子飞速运转,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那个一直藏在zmi机关的内鬼,就是陈姐?对不对?上次吊扇事件,还有以前的一次次泄密,都是她干的?”
“聪明!”
章中凯声音沙哑,又走近一步,弯下腰来,轻轻挑起她的一撂头发,在鼻子上闻了闻,像是特别心痛地看着她说,“色色,唐瑜死了,你是不是哭得很伤心?你看看你,两只眼睛都红了,看得我真的好心痛。”
下意识地挪开身体,占色退开瞪视着他。
“你好恶心!连自己的女人也能下得了手?”
“呵,我不喜欢背叛的人!”章中凯轻轻地叹息着,声音里满是惋惜,整个人看上去凄凉得不行,好像他不是杀人的那一个,而是被杀的那一个,“色色,本来我也给你安排了一个节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章中凯!”
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想到唐瑜,占色觉得喉咙口像是被铅块儿给堵住了,泪水溢满了眼眶,却怎么都没有掉下来。
“你于心何忍?她什么时候背叛过你?对,她生过孩子,可以前那个男人……不是她自愿的,那叫什么背叛?更何况,她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想的?”
“孩子?”章中凯突然诡异地一笑,“你觉得她真会有孩子吗?”
目光一沉,占色嗓子凉透,试图往外走。
“你什么意思?”
一把捞着她,章中凯又低头看了下她的肚子,“没有孩子,根本就没有孩子。”轻轻笑着,他突然哧了一声儿,接着说,“我不过给她做了一个这样的催眠……让她误以为有了孩子而已。”
艰涩地咽了下口水,占色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瞧你问得!如果我不那样做,权四爷又怎么会走得那么放心?”章中凯的笑容很明亮,声音也轻松了起来,好像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一般,“他大概也无法想象,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吧?”
一阵阵潮涌般的悲愤情绪堆上心来,占色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吕教授的磁带是你偷的、对卫错催眠的人也是你!还有,唐瑜之前的记忆也是你置入的……就连我恢复催促记忆的指令,也是你更改的对不对?”
“占色……”章中凯看着她,柔情万种地说,“你真聪明,让我更加喜欢了。”
“告诉我,我恢复记忆的指令是什么?”
章中凯柔和的脸一沉,“你永远也不会猜得到,我自然也不会告诉你。色色,你不会明白,一个人带着缺憾生活是什么样的……我想要你也品尝一下缺憾的感觉。不完整的记忆,就像我不再完整的身体一样……而我遭受的这些,全都是拜你的男人所赐。”
嘴角颤歪了一下,提到权少皇,占色反常得淡定了许多。
“这么说来,他早就怀疑你了?”
“是,他一直怀疑我。色色,你知道他对我都做了什么吗?除了汽车自燃事件之外,他为了试探我的腿是不是真的站不起来了,让人假装不小心用滚烫的开水淋在我腿上,在残疾人通道上放上障碍,逼得我坐在那里,等了三个小时才等来人帮我,还有……”
目光里露出一丝狰狞,章中凯突然撩起裤腿来让她看。
那腿上已经愈合的伤痕,红红的肉像蚯蚓一般爬在上面,看上去狰狞恐惧,而他凄厉的声音,则是恐怖之最。
“可惜!我都忍下来了!他以为我真是一个废物了,哈哈……他却不知道,我可能忍人所不能忍……你明白吗?只有我,才能忍得下来。”
“他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你!”占色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说我是蝙蝠么?”章中凯笑着反问。
“我是说,除了蝙蝠的身份之外,你还有什么样的身份?”
“色色,你这脑子啊,想得太多了……”章中凯淡淡地叹了一声儿,掌心抚上了她的脸,“有些事情,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了。你问了我就会回答你吗?你傻不傻?”
自嘲地冷笑了一下,占色直视着她的眼睛。
“就算你心里有委屈,杀人就能解决吗?你学了那么多年的犯罪心理学,为什么不能看透这一点?那是解决不了的。”
章中凯淡淡地笑,在窗外雪花下的光线泼洒下,他整个人阴暗得像个影子。
“色色,你不明白吗?看透别人容易,正视自己最难。”
占色承认,他说得对。
这会儿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也没有心情关心学术。
她只想知道,他接下来的想法。
“说吧,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盯着她沉默了片刻,章中凯缓缓抬起她的下巴来,意味深长地说:“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你说,如果我要把你怎么样,你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占色嗤声儿冷哼,“那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的好心了?”
“呵呵,那倒不用……”章中凯浅浅的笑容,一如当年的阳光,“因为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安过好心。你猜测得很对,权少皇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付我,在中政的时候,我接近你,确实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可惜了,我不想告诉……”
最讨厌这样的对话了。
占色瞪着他,也不想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兜圈子。
略略考虑了一秒,她冷笑一下,淡淡地说,“那按你的说法,你把孙青撂倒在这儿,难不成就为了与我聊一会儿天,坦承一下自己的罪孽?这会不会太傻?”
“挑衅我?!”
章中凯细细縻挲着她的脸,一张混合着文雅与狰狞的面庞,此时显得很难看。
“行,我告诉你也无防。这一次,我会用你这一个大筹码,来换一个大的物件儿!”
眼皮儿微微一跳,占色看着他,没有吭声儿。
却听得章中凯轻轻补充,“比如……权少皇的命!你觉得划算吗?”
“很划算!”占色冷冷说,“不过章中凯,我得告诉你。权少皇这个人毛病特别多,而他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不肯吃亏,从来不肯吃亏。而且……自从我认识他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有人占过他的便宜。当然,你的想法很美好,但要他命的人,一般结果都很惨,你考虑好要试吗?”
她说得严肃,章中凯却难得的哈哈一笑。
“有点儿意思!”
又重复了一遍‘有点儿意思’这句话,他的口吻更加淡定了起来。
“那么你认为,用你和肚子里孩子的命,来换他的命和北x—21d,他会怎么选择呢?”
占色冷哼,不答。
而下一秒,章中凯已经把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他会同意的。在他的心里,整个世界都没有你来得重要。”
轻轻勾了一下唇,占色微微眯眼,一脸云淡风轻,“你说得对。可你觉得,我会让他为了我丢掉性命吗?不会。我一定会先死,死在他的前头,不会让他为了我去涉险。我相信,那也是一种很幸福的死亡。就像唐瑜她一样,虽然你骗了他,可她死的时候,是幸福着去死的。”
一提起唐瑜,章中凯声音一沉。
“你这个冷肠冷心的女人,你会舍得去死?”
抬手捋了捋头发,占色苦涩地一笑,“那是以前,冷心冷肠因为对象是你。不过现在我觉得……”轻轻笑着,她脸上闲适的笑意,染得她苍白的脸多了一些恬散,而她轻轻抚着小腹的手,更是显得安详。
“为了爱人而死,死得其所,没什么不好。”
章中凯目光一眯,怔了一下。
“你想得美!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的命在我的手上,我要什么时候死,谁还能拦着?”占色轻笑着,语气里满满的全是对他的嗤笑,“像你这样有着偏执型人格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何谓真爱,何谓付出的!章中凯,你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幸福,因为你亲手放弃了唐瑜,放弃了权少皇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给你的一次幸福的机会!”
“他给我的机会?”章中凯嗤之以鼻。
“对!”
冷冷嗤道,占色的话里,没有半点儿玩笑的成分在里面,“章中凯,既然你说他试探过你,你也应该知道,依他的性格,为什么没有动你?那是他在给你的机会,给你一个走向正常生活的机会。如果我没有猜错,让你念情的也不是你,而是你的亲爹!因为你是权氏五术的后人,要不然……也不会等到你会有机会来祸害他!”
占色的话铿锵有力,把章中凯说得也是一愣。
可是不需要多说,他也知道占色说的就是实话。
然而……
淡淡一笑,他自嘲地望了一下天花板,满目悲痛。
“那又怎么样?我当初是有目的的接近你。可是占色,我没有害过你,相反我喜欢你,关心你,处处帮衬你,维护着你,不那些人不来对付你……可是,他给我的是什么,你看看我的脸,换了是你,你应该去感激他的恩赐吗?不,不会,他就是一个魔鬼!”
“你才是一个魔鬼。”
恨声骂了回去,占色狠狠抽了一口气,才抚了抚肚子平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问题,但我的男人,他是我见过这世上最有担当的男人。就算那件事真是他干的,也一定是因为你自己有问题。”
“哈哈哈……”
章中凯大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全成了呜咽一般的苦涩。
“我一心维护的女人……就是这么看我的……哈哈……”
在他凄厉得几近崩溃的笑声里,占色一直在沉默。
沉默当然没有金,却可以让她理清楚自己的思维。
现在她的人落在章中凯的手里,孙青被人制服了,她应该怎样才能脱身。她相信章中凯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因为权少皇说过,这一个阴谋之大,可能他都想象不到。而现在,绕来绕去,好像都是权氏五术在内斗。
另外……
她记得,四哥还说,蝙蝠或者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是看章中凯的样子,像意识到了吗?
缓缓抬头,她直望过去,“章中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五术哪一家的后人?”
章中凯瞥她一眼,声音很轻,“命!占色,你也没有想到吧,那年的一场浩劫,我们都成了孤儿……父母都惨死了,而这一切,都是权家人干的,我们祖祖辈辈为权氏卖命,得了什么样的结果?所以,权少皇他该死!该死!”
“章中凯……”占色突然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爵爷是谁?”
章中凯偏过头来,看着她明明灭灭的脸。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一字一顿,占色说得十分缓慢,“你不是蝙蝠。”
她话音刚落,章中凯还没有回来,在卧室的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急切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嗓子。
“你说得对,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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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纸们,从明天开始,二锦就要请假写大结局了。每次走到这里,心里总有一种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如何诉的感觉。
感谢的话说了太多,这里就不再一一说明了。权老五的故事暂时搁置了,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二锦的新坑《一品医妃》,那是一个与《强占》里鎏年古井壁上的篆刻字“生死轮回,此情不移,鎏年古井,寿与天齐”有关的故事,也与《宠婚》里天蝎岛温泉池壁的《金篆玉函》有关的故事……当然,也与《步步惊婚》里的《金篆医典》有着密切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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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结局全部写完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十天!争取在12号放一部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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