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烧来得快,去得慢。(
夺舍成军嫂)
我在屋子躺了数日,烧得不醒人事,喊得声嘶力竭。屋子里来去不断的人,端着不同的药,纷纷灌入我口中。我能感受到药的苦涩,却不能让自己清醒。
连包子都频频过来,他蹲在床边,用肉肉的小手擦拭我额角的汗,带有浓厚的哭腔,“娘娘,醒醒。那那会吃萝卜,那那会唱儿歌,那那会背古诗,那那最近可乖可乖了。娘娘不要不看那那。”
他摇着我的身子,童声稚语。我万分不忍,明明能听得见,可身体不听使唤,无法开口安慰他。
守在一旁的官官拉起包子,心疼的安抚,“小主子别哭了,叶姑娘定能好起来的。你这样哭,她也听不见啊。你先同裴裴回去罢,这里我们必当好好伺候,绝对不会再委屈她。”
包子应允,可怜巴巴的道一句,“娘娘,那那走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园里的雪人还在,那那让她们给留着呢。”说完被裴裴带出了屋。
后来,我只能听到门一关一合,仿佛没有尽头。
无尽的悬脉,无尽的典药,无尽的昏迷,无尽的叹息。
偶有清醒,只听魏医官坐在窗前,不知道对谁说着,“叶姑娘的病,说是受寒发烧,实则又不像。脉象平稳,呼吸有序,却高烧不退,口有呓语。依老朽之见,姑娘怕是不愿醒来。老朽医人医不了心。这姑娘眉宇紧皱,手心盗汗,是受过多的惊吓所致。再加上双眼具盲,困于暗室多日,少见阳光。实在不是一个姑娘家能承受的。”
耳朵嗡嗡,胸口憋闷,只感觉身子不是自己的。
迷糊中,有人在摩挲着我的太阳穴。
他的手指舒服,轻轻的揉着,让我飘飘然起来。(
醉卧江湖)
“叶子,你已经烧有半月了。魏医官说你心病难医。这流离,这失明,都是你不可解的心结。原想你入了小筑,只盼能欣喜一些,宋宋总跟我说,你是一个喜庆的女子。可我所知道的你,从来都不是这样。”
这些话语和药香一样,深深的进入我的身体,在脑海中响应。
我无法不听他继续说下去,“是我忽略了你的心情。你不适合黑暗,也不适合小筑。你同颜容一样,是绑不住到青雀。”
不是凤凰,不是鸾鸟,是青雀。
他停了指下的按揉,用锦帕沾水,润湿我干涩的唇,“颜容不会再回来,你也要长眠不醒,那那已经哭成泪人。你若能听见,又怎会不醒?叶子……黄泉路途遥远,忘川河水刺骨,此次还是回来吧……”
有双手抚摸我发烫的额头,带来一些凉意,犹如一块冰落在水里。这双手好像要融于我。我使出浑身力气,去汲取这些凉意,发燥的心也平静下来。嗡鸣的耳边逐渐清晰,炙热的内心开始复苏。
依稀间我隐约能听到回归的声音。
那是春泥回归红梅,红梅回归落雪,落雪回归大地,大地回归八荒,八荒回归在他最后的话语。
“待到下次,与卿同路。”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冬至的前几天。
此时的心情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郁结。我活动活动筋骨,床板子被晃得咯吱咯吱。门外是一片喜庆,小筑里的人都在忙活,到处是言笑晏晏。
官官推门进来,就看到我抱着个苹果啃。许是没见过如此顽强的人,她先是呆滞,然后呆呆的道:“姑娘这是醒了?”
“我这是饿了。(
黑客)”我啃着苹果,相当贪得无厌。
“姑娘这样是再好不过,我这就让人给姑娘备去。”她语带激动,没等我开口,便不许我再食其他。说是大病初愈,口食都有忌讳。
她收了收药碗,端着走出。
不一会儿,小筑里的阿猫阿狗、大叔大婶、姑娘小伙都知道我醒了。一伙人前脚后脚的赶来,吓得我直想躲在被窝里。屋里里水泄不通,连小包子也急忙赶来,一进门就嗷唔直叫,“呜呜,娘娘,那那想你。”
我被小包子扑倒,只觉得多日不见,他又重了许多。肉肉的小脸上,一恰一个准,手上全是香香的奶味。
裴裴赶忙拉住包子,把他从我身上扒下,口中嬉笑,“小主子一直担心着姑娘。这一个月来,食不下咽,寝不能眠,就希望姑娘早点醒来。”
“食不下咽?寝不能眠?这包子还胖成这样?”我搓了搓包子的脸,确定无疑胖了不少。
这一搓搓进龙王庙,惹来了水患大祸。包子‘哇’的哭出声,嘴上念念有词,“都说有娘的孩子像块宝。那那只不过是胖了些,娘娘这就嫌弃那那。若是那那以后娶了妻,娘娘是不是不认那那了。”
我抽了口冷气。
这数日不见,小包子妙语连珠,直说得我哑口无言。
一屋子的人嘘寒问暖,待了一会便各自忙活去,说是为三日后的冬至做准备。
冬至那天,又是倾回的傩节,称为‘上傩节’。
傩节一年有三次,分为春分,立秋和冬至。春分是‘下傩节’,阴寒气尚存,阳光正在东方上升,驱南、西、北三个方面,让东方的阳暖之气充满四方。
www.loxow.com立秋是‘大傩节’,暑气未消,阴气将至,只驱不磔(zhe)。冬至是‘上傩节’,阴寒极盛,戾傩巡行,人们往往最为重视。
余下还有一些小傩节,因各地风俗不同,选定的日子也不同。我刚穿越来的时候,被绑缚在一根吸血藤蔓上。那三日就是当地的小傩节。
官官不同意我出屋,为防再受寒,把我裹得像毛毛虫。
我听着人们走来走去,张灯结彩,心里很是痒痒,忍不住对她哀求,“可别再困着我了,我保证不乱跑就是。”
“你说话一向没谱,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爬过去。”她横眉冷对,坚决不给我好语气,“昨天单单端来的药,你是不是给偷偷倒掉了?”
我赶紧撇清,“是包子给我碰撒的”。
包子委屈,“娘娘说好不把包子供出去的。娘娘吵嚷着苦,包子都是听娘娘的。”
官官不敢相信,“你竟然赖给小主子?”
我从容的安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差我这只。你现在不要大惊小怪,赶明我会记得收敛的。”
官官冷笑,“还有赶明?”
以后的一天内,我无比后悔,每每思及此,都无法言语。只因我的嘴被完完整整的封了起来。
官官放下布条,对包子教导着,“你娘娘是惫懒之徒,小主子莫要学她才好。我们将她的嘴堵上,那也着实为了她好,省得她浪费嘴皮。小主子认为如何?”
“本主子认为好极。”包子故作成熟,企图把自己打造成大包子。
二人你侬我侬,狼狈为奸的走了。(
都市超级兵王)
醒了几天,连老迈的阿婆都来了,却没听到君尽瞳的声音。
我待在屋里,听着裴裴贴窗花,官官四处挂饰物,喜庆的像是春节。原先的春节也是驱除秽物,保佑家宅。后来越演化越失了意义,远远没有当初那么喜庆。
官官她们忙活好,就来寻问我,“姑娘,想要怎样的新衣?侯府运来了一些布匹,小筑的衣女手艺很好,想必姑娘会喜欢。”
我兴奋的比划,“要暖和的,越暖和越好。”
“姑娘,再暖和,你也不可出去。”
我心虚的抹鼻子,“就是嫌屋里冷,没想出去,真的没想出去。官官都把我扎成粽子了,我倒是能出得去。”
门口有人哭笑不得,“好些日子不见,你还是这般不讨人喜欢。”他身上腻香,我只闻道一阵香气冲鼻,“别来无恙啊,小肉肉。”
包子就站在旁边,也跟着学道:“你可真不讨人喜欢啊,小娘娘。”
我总算知道,包子怎么妙语连珠起来。原来是有人教的。我恶狠狠的让包子过来,包子磨磨蹭蹭的到我身边,还不忘向门口的人求救,“娘娘要凶那那,花哥哥救命。”
“小肉肉,你看起来真像娃娃的娘亲。我没想到你和白公子,只有一个出了来。你们原可以都出来的,只要他……”那人叹息。
我看不见他的样貌,只是这种腻香的味道太过熟悉。原先夺宝联盟的六人,现在只有我和他活了下来。
我不可能忘了他。
许久我才开口,“花采子,为何当初你不告诉我,外面是君候的天罗地网。(
出魂记)”
“若是告诉你,你会不会和白公子一起留在山阴地?”他反过来问。
我摇摇头,异常坚定,“不会。我会和他一起出来。纵使他有千百原因,我也会拽着他出来。用牙、用手、用脚,用一切可以或不可以的方法。”
只要他活着,那便是好的。
我被关了几天,终于到了上傩节。
一大早,微风还在盘旋,落雪压断梅枝。官官便来到屋里,掀着被子把我给喊醒。总觉得以前是小瞧她了。这姐姐洁癖又强势,现在把我吃得死死的。
寒风倾入被窝,我无耐的对她道:“大官人,您到底想怎样?”
她利索的收拾细软被褥,没把我放在眼里,径自下达通令,“姑今个是上傩节,屋里得驱傩,不出屋不行。”
我身上空荡,被子让她卷拾走,只得哆哆嗦嗦的问道:“官人,咱可不可以晚点出去,我怕人多,比较羞涩。”
官官冷哼,毫不留情,“姑娘现在装脸小,会不会有些迟了。上傩节你也敢撒谎?你若是不肯吃饭,我便寻人台了床。”
“你们小筑风水好啊,真养高人。”我满怀敬畏,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衣服穿到半路,门外一阵脚步,有轻有重。这又一天的重头戏,让人躲也躲不过。
只听门被砰的打开。
铿锵有力的话语,混着香腻脂粉味,直直朝我袭来,“小娘子,奴家相你许久,几次上门求欢,你且推脱。爷观今夜必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可别再做辜负,就让奴家将你采一采,我俩结发欢一欢。你看可好?”
后面跟着童声稚语,亦是语出惊人,“小官官,本主相你许久,几次上门求欢,你且推脱。我观今夜必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可别再做辜负,就让本主将你采一采,我俩结发欢一欢。你看可好?”
我觉得门口这两妖货,比外面的风雪还可怕。
我只得为小包子感伤,“娃本好包子,奈何从淫贼!”
官官呼吸沉重了几分。
穿戴好,我捏着包子的胖脸,一步踏出屋门。这一脚下去,就能感受到屋外的寒冷。
我想了想,又把脚缩回来。
官官嘲讽,抱着被褥跟在后面,“姑娘这是在试温呢?你且说说,是烫?是热?”官官嘲讽,抱着被褥跟在后面。
“……”
花采子被堵在门后,言语调笑,“小肉肉莫不是怕冷?要不要奴家抱你一程?”
我客气的回绝。
再一下脚,脚底打滑,手下用力起来。小包子眼泪汪汪,口齿不清,“娘娘,你捏疼那那了。”
我这才想起来,手里还捏着包子的胖脸,于是赶紧补救,“娘娘是在测试你的脸皮厚度。不出娘娘的所料,你果真无敌厚脸皮。”
官官侧过身子,被褥擦着我的面颊而过,却是不想多说。
“你信不信,三日之内,奴家能把官丫头擒下?”花采子凑过来,不怀好意的道:“我若擒下这丫头,共赴鸳鸯池可好?”
这势头,是要把我俩都诓进去。
“花花,得一贪二是不好的。况且你还没得‘一’呢,就想贪我这‘二’。先说说有什么好处,我再考虑跟不跟你打赌。”我让包子搀着,十二个木头小人被君尽瞳拿去,至今未能还我。
花采子扶着我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道:“我若输了,许你重见天日如何?”
我经不住一颤,稍后淡定下来,“这笑话,不好笑。”
他没再言语。
我们走向小筑正堂,期间磕磕绊绊难免。
我不由怀念起木头小人的便利,只是不知道君尽瞳为何要带走?
离正堂老远,就能听到你一言我一语。屋顶的积雪,顺着檐角掉下,落地的声音隐约能辨别。想是我失明已久,其他的感官便活跃起来。
裴裴欣喜的唤我,“姑娘可算起了。”
我被包子一蹦一跳的搀过去,不住的辩解,“睡眠是最好的保养。我家包子胖成这样,都是睡眠不够造成的。”
“娘娘,你老说那那是包子。那那长得风流倜傥,怎么能说是包子呢?”小包子气鼓鼓,略有不满。
我只得实诚的安抚他,“是的,是的。咱不是包子,咱是饺子,包子你还满意不?”
包子顿时甩掉我的手,口中嚷嚷,“花哥哥说的对。你们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花采子来了几天,就把空心包子教成杂馅包子。他要是再多待一阵子,包子是成为采花大盗?还是花楼小倌呢?
好在我们家包子懂事可爱,想了一时又牵回我的手,嘴里支支吾吾,“那那不是原谅娘娘了。娘娘眼睛受伤,看不清脚下的道,等娘娘看清了,那那再不牵了。”
这一句话砸在我心坎里。
我俯身搂着包子,只觉得温暖可亲,“娘娘有你真好。”此时我不经羡慕起她们口里的‘容主子’。
有官官,有包子,有二少,有一切我想拥有的。
可她为什么还要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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