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草稿纸怒摔在地,老爹这是要断我生路啊,我一白丁,想出这么多词容易嘛我。他不体谅我一番苦心不说,还火上浇油,我住在王府能费得了他多少钱,为何非得将我送出去?
绿萝劝我,“小姐,你就不要垂死挣扎了。乖乖地嫁人不也挺好的嘛。”
“你到底帮我还是帮老爹?没义气的丫头。”我都郁闷成这样了,再下去,分分钟上吊自杀信不信。
绿萝毫不动摇,“老爷已经放话了,谁帮小姐,谁就一辈子待府里当老丫鬟。小姐你就从了吧,不为你自个,也给我们留条活路嘛,我们还想嫁人呢。”
这,这是孤立战术么?老爹果真够狠。你不仁我不义,那就别怪我招亲当天使诈,叫这绣球抛个空了。
六月二十八,正是不才小女子我被当众悔婚两个月的纪念日。老爹将招亲的日子选在这一天,也颇有深意,据他老人家说,二月春风似剪刀,两个月正好像一把剪子,将前尘后事给断个干净。
我很不齿老爹比我还不学无术的态度,二月明明是第二个月,又不是两个月。你不懂诗没有关系,别出来瞎显摆啊,丢人。
东大街的招亲台高高筑起,装饰得红红绿绿,金光银闪的好不喜庆,谁走过都得惊叹一声,这定南王府是下了血本了。若是身为局外人,我肯定要艳羡一番的,可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在万人见证下决定自己亲事的。
可惜,我是当局者,心境又大大不同了。从出大门上了马车开始,就隐隐觉得自己头上盖着团乌云,乌云中央不断劈着闪电,那闪电还带着声儿的,“嘻嘻,哈哈,嘿嘿……”
本郡主成为江都城的笑柄,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是从前,我待在府里,还可以当做不知道,现在,被老爹拉出来游街,直面这残酷的现实,小心脏随时随地都要够坚强才行。
马车拐到东大街,顿时行驶缓慢许多。我偷偷掀起一角帘子,只见车窗外头人山人海,喧嚣沸腾,一张张脸挤在一起,跟刚出锅的白面馒头似的。
我吓了一跳,“老爹,我们是去招亲,还是去法场?”
老爹回我,“自然是去招亲。”
这场面也太过轰动了。我又是激动又是辛酸,感慨自己的婚事这么多人来捧场确实不容易,又暗暗计较这些人到底是为了银子还是为了美人。人,总是不能放下自己那点虚荣心,以至于活得不够潇洒。
我踏上高台的时候,回望台下的群众,那一刻,仿若有种母仪天下的感觉,差点没控制住高喊,“众卿平身。”
他们不是我的卿,我自然也不是他们的皇后。我只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可怜无辜小女子,握着手中的绣球,不知是指哪打哪,还是打哪算哪。
按照我的原定计划,这绣球我是打算让它抛个空的。为此,我在府里练了几天扔铁球,从手无缚鸡之力到生生将胳膊上练出两小团肌肉来,其中艰辛自不必说。我自认为力气已经到达巅峰状态,扔出两三条街不是什么问题。
但一看今日这场面,我才知,两三条街是绝不够的。江都父老的厚爱,赵东陵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必化作冤鬼纠缠你们不放——你们这是存心断我活路啊。
这条街、下条街、下下条街都挤满了人,叫我往哪里扔?
老爹在身后不耐烦催促,“赶紧的吧,这看台搭得不是很结实,扔完我们早点收工回家。”说完,摆着架势大摇大摆下楼去了。
我果真觉得脚下有些摇晃,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是扔给北面那个穿黄色衣裳看起来有几个钱的暴发户,还是扔给南边那个穿粉衣的斯斯文文的小书生呢?抑或西面那个穿绿衣裳手里抓着几串糖葫芦的少爷仔呢?
总而言之,我是绝不会扔给东边我脚下的白衣少年的,看起来轻佻骄傲十分不靠谱,还有他身边那个穿黑衣服的少年郎的,脸色也忒臭了。
等等,这二人看起来怎么分外眼熟?
我仔细一望,可不是熟人嘛。上官荣雅和容怀瑾,这黑白双煞,怎么现身了?丁凤朝穿着花衣摇着把扇子站在他们身边,我差点没认出来。
这可好,我的脸是丢到姥姥家了。亲戚朋友全来了。
我让老爹稍等一下,然后抢过绿萝对她一通吩咐,绿萝屁颠颠地下了看台,片刻之后跑上来,对我道,“小姐,上官公子说,老爷的告示上写明,谁都可以报名,所以他们也来试试。”
添乱!还嫌我不够烦吗。“去告诉他们,要是来帮忙的就欢迎,来看笑话的就趁早给我滚。否则,接到绣球的人,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绿萝又是匆匆下台,气喘吁吁跑上来,道,“小姐,上官公子说了,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谁跟他是自己人,叫他滚蛋。这笑里藏刀的王八蛋,我的铁球呢,拿来让我砸下去……”
绿萝死命抱住我,“不行啊小姐,上官家是管户部的,财大势大,让奴婢再去劝劝。”
我喘着气,胸口一团火忽忽地烧着,“再给你一次机会。”
绿萝片刻之后第三次跑上来,“小姐,这回是四殿下放话了,今天这绣球谁也别想接到。”
我心中一喜。容怀瑾向来说一不二,他只要说没人可以拿到,那绝对是比阎王爷的生死簿还要靠谱的事情。我之所以如此相信容怀瑾,主要是几次正面侧面交锋他都让我深切体会一个道理:他的东西就是他的,他不要的东西……也是他的,谁也别想碰。
有了这样靠谱的保证,我取过绣球,轻轻松松朝下一扔。只见镶金嵌银的绣球在空中转了几圈,直直地砸向嗷嗷伸脖子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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