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高宜臼下跪认错?我咀嚼着他话里的深意,特别想知道要堂堂志高公子在灵灵墓前下跪的现实可能性。我当时不过一时气愤,并没有真的要实施惩罚花心渣男的想法啊。我即便再想为灵灵出头,可感情之事,薛苗苗又不代表着正义的法庭,有什么资格要求志高公子的“勃兰特一跪”呢?
或许像薛苗苗这种活得用力过猛的人,撒娇都是通过捅对方一刀的方式来表达了吧。难道因为工作压力爆棚,我开始丧失理智地对高宜臼撒娇呢么?
我对自己不久前的失态感到了轻微的后怕,吞了一口口水,埋头打开双肩包,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高宜臼,一脸谄笑地问:“你是真打算在灵灵前下跪认错,而不是在逝者面前表演亵渎吧?你们这些贵公子最擅长的就是演戏了。我可不能轻易相信你!”
高宜臼倒没客气,接过我的贿赂,看了一眼矿泉水的包装,他忽略掉我的质疑,答非所问:“薛苗苗不是很有钱么?怎么?还拿这种水给我喝?”
我有钱也不代表我可以随便乱花钱,那些从小喝惯了取自地下1200米处20700年前岩石层封纯水的人,怎么可能懂孤女薛苗苗长久以来的生活方式。我白了他一眼,说:“昨天你不是把我家里里外外都审查了一遍么?我有什么生活情趣,志高公子还不了解得一清二楚?”
高宜臼完全被我的话噎住了,瞪了我一眼,说:“也包括藏着自杀逍遥丸,这么极端的生活方式?”
我后颈一阵儿酸麻胀痛,仿佛一下被身边这位没有眼识的臭男人激到了落枕,我没好气地说:“如果碰到类似志高公子的强盗入室不轨,我薛苗苗也有绝不受辱的最后保障!”
高宜臼闻言笑了,拧开矿泉水瓶皱着眉头喝下一口,做了一晚的特工,大约他也真的渴了,咕咚咕咚喝掉大半瓶。
我又气又好笑,“怎么?你就不怕我的水里有逍遥丸?”
高宜臼戴上驾车的手套,发动了车子,不再理我,薛苗苗这种从来会自己找台阶下的女公关,怎么会让自己尴尬呢?
我问:“高宜臼不换衣服,就这么仪容不整的去给灵灵道歉么?”
志高公子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我看到他的嘴角微抿,不屑地答:“你也好不到那里去!我们也算天生一对了。”
明明很寻常的一个词,“天生一对”,可听在我的耳朵里,只有刺耳加刺耳。
高宜臼没有再问我去哪里,我也懒得再开口,我沮丧地想,我可是要打探高公子秘密的人啊,怎么骤然之间,形势突然逆转了呢,还诡异得和高公子一起奔赴墓园洒扫祭拜。
难不成我被他近乎执拗的追求举动打动了心弦?
想到这个最不幸的可能性一种,我的嗓子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我觉得自己必须得开口说点什么绝情的话了。
我清了清嗓子,残忍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一瞬之间竟然有些失神。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当然这句话也被现代科学验证为伪命题了,即便草木,也同样能感觉得到别人的善意与关怀呢!
或许我的表情在高宜臼眼角的余光看来也一定痛苦极了,因为他在我开口之前,便用更悲哀的词句堵住了我的发言:“不要再说那些我早已经心知肚明的话了。我也不奢望你对我的追求立刻做出什么真心的回应,但我也一定不会放任自己在我还爱你之前放弃你。法国人不常说,所有的爱情都是一见钟情么?他们会把红色的应急玫瑰箱像消防器材一样安置在大街的两旁,以便使得在萍水相逢的缘分里先爱上对方的那个,能够砸碎玻璃,及时而快速地取出花朵去向恋人表白心意。在我高宜臼的世界里,也有这样一朵从未曾送出的玫瑰花,它盛开在八年前的清明之夜,我来不及表白,甚至来不及找寻。就让它带着遗憾凋零了。”
“高宜臼。”我轻轻喊了一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弱了下去。而我的心也随之软化了下去。我知道自己的辩解毫无力度,我甚至有些口不择言地继续在志高公子的伤口上做着二次伤害,“可我配不上你。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志高公子都应该选择一个与你更加般配的好女人。”
“就比如曲灵灵吗?”
车厢内的换风系统发出嘶嘶的运行之声,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我一向自负拥有着无可置疑的职业女公关口才,可今天我真的感到词穷了。
一个伸手可触,触之可及的活生生的人存在于你的世界里,但却无法得到,无法触碰,无法感动,这种咫尺天涯的痛苦,比天人永隔来得更加顽固,更加绝情一些吧。
我想说对不起,不爱你。但我只能在心底说了对不起,不爱你。
大约车厢内的氛围实在凝重得连驾车者高宜臼都无法再忍受下去。他旋开了音乐频道,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之内,放逐进了一名第三者。
电台女主播的声音悠远而抒情,她不厌其烦地介绍着一曲又一曲怀旧风格的经典老歌,音乐入耳只让人加倍感伤。
但我和高宜臼已经没有一个人愿意拿出勇气再去更正成另外一种旋律了。
高宜臼没有忘记我们两人的仪容不整,他特意把车泊驻在一家相熟的温泉酒店,又打电话到前台让人去附近的名店买来合适的祭拜用黑礼服。在这一点上,我没有高氏与生俱来的讲究,但我也没有对高宜臼体贴入微的关照行为作出任何挑剔与指责。
或许,男人和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在一个人缺乏安全感或是失望到极致的时候,总需要利用对另外一个人的体贴入微来满足和抚慰一下内心的空虚和寂寞。如果连这种正常的情感抒发,我都要毫不留情面地制止,那薛苗苗简直太残忍了。
大概高宜臼在这间酒店是固定的住客的缘故,所以尽管男侍对我和高宜臼的仪表露出稍稍惊诧的表情,但依然十分热情而礼貌地将我们送达到了总裁套房之内。
偌大的空间之中,又只剩了两人独处。
高宜臼轻轻咳了一声,状似随口地说:“衣服还要过一会儿才能送到,你先去洗洗吧。蓬头垢面总不太好。你用主卧的浴室,我在客卧的浴室里。”
我顺从地点点头,可在进入主卧之后,还是紧紧锁紧了房间的大门。
我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我也无法做到像在家中沐浴那样,脱掉衣服享受放松的一刻。我只简单地站在洗脸台边小心翼翼地洗了把脸,随便用毛巾擦擦之后,又重新绑了绑脑后的马尾,便站在原地对镜发呆了。
镜子里的我,真正清汤挂面的一张素颜,眼皮因为哭过,所以还残存着浮肿的气息,甚至连鼻头都是红红的。不过这些外在的小小烦恼,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接下来去墓园,我也没打算要灵灵欣赏我健康活泼开朗的妆容。
高宜臼的洗脸台上并不是纯粹男性的空间,我拿起一瓶女用香水,抬手按压下喷头,一阵幽莲迷蒙的尾调扑鼻而来。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会用这样的香型呢?身世凄清的女艺人,还是性格冷静的女白领?总之,世家公子的生活里,肯定四处散布着这样的女子吧?成为不能结婚的女人,也不一定是她们的初衷,可天地之大,从一个男人的身上寻找一个女人的容身之所本来就不易,有钱有势的男人太好,有钱有势,又不把女人当成消费品的男人就更少了。
我用手术刀一般锐利的眼光解剖着高宜臼的秘密之所,不知道为何,在想起灵灵的一瞬间,竟然可怜和同情起高宜臼这位女伴来。
如果不能和高宜臼结婚,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才勉强赢得的住在一起的关系,就算将来得到大笔的分手费用,也总会感到有遗憾吧。所以美晴老师说得对,在没有把握让男人对你不离不弃前,使用身体是最笨的,在有把握让男人对你不离不弃后,使用身体就更笨了。
那美晴老师与高湛程先生之间呢?他们也存在着这样一种在一起关系么?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功夫,已经洗好的高宜臼在敲浴室的门了。
有节奏的两三下,我放下香水瓶,只听男人问:“洗完了么?可以给我开门吗?”
我应声,“来了,稍等。”
门口的高宜臼换了一副崭新的面貌,他大概闻到了我身上的香气,不禁一笑,毫不避讳地说:“我是个无法独自熬过八年的痴情男子,外界的干扰很多,我的心也不算止水,香水什么的,是现任女友的东西。”
我莞尔,薛苗苗又不是无知少女,难道会不理解独身的苦楚么,我说:“生活从来都不是童话故事。如果不是职业公关工作严禁与客人恋爱,一旦与客人恋爱就必须辞职。如果我的私生活不被花道和灵灵死因追查占满了,说不定薛苗苗也会讨厌自我收藏,追求在一起的模式吧。”
高宜臼会心一笑,“没有其他好奇的事情了?我是指关于我的男女生活?”
我托腮想了想,反正多一些对志高太子和志高集团的了解也不算坏事。冠名顶级俱乐部的实力财阀出身,太子高宜臼的传奇故事上多多少少会笼罩着无形光环吧。我于是不客气地问:“那天你身边的女伴?你的未婚妻么?我想了解那位小姐。酒会那晚在更衣室里替代高宜臼陪伴我更换礼服的那位。”
“哦。”高宜臼到忍不住开怀笑起来,“你问她呀。聪明如花艺师薛苗苗难道辨不出香水的牌子不同么?”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