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1章

    余默可不觉得，那个什么郑德妃,会找一个不认识的进宫去喝什么鬼茶。

    事情的发展远远的超出了余默的预料,她站原地，迟疑着该不该去，然后才有些为难而又带着害怕的点了点头：“有劳娘子了。”去就去吧,正要住宫里也方便行事，只是穆渊到底是什么脑回路？还有，这样进去了,沐湛会不会多心？

    虽然这样想着，余默还是答应了下来。一来以她现的身份不可能拒绝得了,二来沐湛也不那么小气,多心也不会认为她还念着穆渊。

    坐了马车进了宫，然后换了轿子，等到了地方，天已经黑了起来。

    下了轿，为首的那个娘子已经跟了进来，对着余默道：“德妃现还事，不能过来，娘子先这里待着吧。已经让备了汤，等洗浴完，就会来了。”

    余默怔怔的看着自己所出的宫殿，心情很是不好。

    彰华宫！

    什么鬼德妃，才不是呢！德妃能住这种地方？虽然彰华宫不算小，但跟大却半点搭不上关系，哪里配得上四妃之一的德妃！？

    穆渊这是，认出她来了？

    不可能啊！

    就算是他们的里有卧底，也不知道她换成了什么样的相貌，更不可能算出来她来长安城的时间，哪怕知道这些，穆渊也不可能一逮就逮到她啊！

    余默沉着脸打量四下。

    十年，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心里有些复杂，这殿周围的树木都长粗了很大一圈，房子看起来依然那样有气势，可是与记忆中的一比，明显的旧了。

    那娘子跟余默身边，小心的注意着她的神色，看出余默不高兴，就哄着她道：“娘子，见贵要沐浴更衣的，不然冒犯了可不好。”言下之意就是担待不起。

    余默迈起了步，那娘子忙上前领路，她小步的跟着。

    这彰华宫看起来虽然干净整洁，她却能从气氛中感觉得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了。这房子没有气，穆渊怕是自她走后，就一直让其空着了，也没有让后进的住进来。先前可能是有余溪挡着没住进来，后来怕是穆渊念着余溪，才将此处按照她走时的意愿空着。

    前殿大门紧闭，余默依然能看到一个一身桃红衣服的祝昭仪张扬的站台阶上望着她。那个女早好几年前就死了宫斗中。

    过了前殿就是中殿。这是好像住的是……是……昭容……吧？那个女子不好不怀，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待到了后殿的时候，余默经过东厢，似乎还能看到祝昭仪带着一群言婕妤的门前撒泼。

    可是，这里里外外，她遇到的十来个，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物是非。

    进了殿，余默还是沐了浴。

    她可是走了一天才到的京城，不然万一要有追查她踪迹的话，会发现她是突然冒出来了，不能直接到城门口。这样，再加上路上的几天，虽然是春日一个月都出不了一次汗，可她已经有几天没有洗澡了。

    洗了澡，连衣服也被换了。余默做镜子前，皱着眉看向镜子。

    镜子里一张秀气而又平凡的脸，她用的是自己配的药，脸就算见水也没半点问题。

    “娘子，家为四，可以叫四娘子，也可以叫掌宫。”四娘子边给余默擦头发边道。

    余默心里沉沉的，从镜子镜子里看着她：“德妃……是个什么样的？”掌宫？这个词这皇宫里的意思，是掌管一宫庶务的。穆渊什么意思，简直呼之欲出。

    这变化，简直与余默来京城时的计划相去甚远。

    “德妃很好，性子爽朗，很得喜欢。”四娘子应着。

    余默一直皱着眉，等头发擦的快干了才问：“德妃不住这里吧？”

    四娘子笑着问：“娘子何以见得？”

    “总感觉爽朗之受不得安静，这地方，不像是个热闹的。”

    四娘子没想到余默这么敏锐，连这点都能感觉得到，心下一惊，笑容里带了点不自然，并不搭话，只给余默梳着头。

    很快晚饭就上了，余默没胃口，吃了一点，四娘子就退了下去。

    一会儿穆渊就来了，四娘子上前行了礼，才主动道：“里边，并不怎么说话，只问了德妃的性子，再什么也不问不说。”

    这意思就是心情不好了。

    穆渊点了点头，进去了。

    到了余默门口的时候，汪采到外边道：“圣至。”

    余默临窗的案后坐着，只是抬起了头来，别说动了，连站都没有站起来。

    汪采跟了进来，只评估的扫视了余默一眼，眼神深了深，安静的站一边。

    余默没有起迎，穆渊并没有生气，走过去坐余默对面，打量了余默一眼：“穿这一身衣服，倒是好看多了。”

    余默知道现这相貌就算是秀气也平常的没有半分特色，与好看怕是不沾多少边，穆渊这种自来熟的态度，让她的眉这一次是真心的皱了起来，而不是装样子了。

    就如同十年前没想到会余溪的闺房里遇到穆渊，十年后她依然没有想到进长安城的第一天就会被穆渊盯上。她以为与他的相遇顶多就是她躲暗处观看一眼他，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这是强抢民妇啊！

    穆渊应该还没有堕落到这个地步吧？！那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构成的？到底什么意思？

    “德妃她，不会再来了吧？”余默试探的问，放腿面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给穆渊表现出自己的紧张来。

    穆渊注意到了，回应她：“会的，不过可能要过几天。”等那些女探到了风声，怎么可能不会来？

    余默左手握住了右拳，笑容有些勉强，脾气却还算温和：“是，找吧？”

    穆渊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态度：“请来不来，只好让再请一次了。”

    来妈！这是向证明皇帝的意志不可违抗么？余默心下狠狠的鄙视了这幼稚的行为一番。

    “家应该很大，要逛好几天，归家的日子可能要向后延一延了。”余默轻声说着，小心的注意着穆渊的视线，将孙二娘这个物会有的反应表现的很贴切。

    穆渊脸上的笑容隐去，平静的神色看不出半分情绪，只是注视着余默，看着看着目光微眯。

    像，真的很像。

    余默被盯的不舒服，低下了头，将左拳里的食指咬出来一点。

    “知道现哪里吗？”穆渊突然开口问。

    “家。”余默答的非常迅速。

    穆渊突然失笑，想起曾经住这里的也是这个性子，聪颖而又沉默，不由道：“皇宫。”进了他家就是朋友家转了一圈，还出的去，进了皇宫……

    余默吃惊的抬头看着穆渊，又迅速的低下头来，装着死，一个字也不说，只是双手绞的死紧。

    穆渊伸手指案上轻轻扣着，进了皇宫自然是出不去了，只是他也只是一时兴起，想让进来陪自己说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存着什么让不出去的念头。但他将叫进来，难道是存着什么心思？

    “不要面前低头。”穆渊想看余默的相貌，声音里不由的带了一抹强硬，挟裹着上位者不知不觉间养成的气势。

    余默配合的颤了颤，抬起了头来，目光却没有放穆渊的脸上。

    “像不像？”穆渊突然问。

    做为圣身边第一大宦官，汪采察颜观色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连忙答着：“像，像极了。”其实汪采心里，不过是有五分相似而已，要说这孙二娘像极了余三娘，却是不准的。可陛下都已经将弄进宫里来了，他又怎么能不说好听话？

    余默迷惑的望了两一眼，又侧过了头去。心下想着两说的那个像的对象，该不会是指自己吧？

    穆渊挥了挥手，汪采就退下去了。

    一走，屋子里很是安静，火盆里的火偶尔发出声响，更显得这房子阴冷，没半点气儿。

    “这里以前是余昭华住的地方，知道为何要让住这里么？”穆渊温和的问。

    “为何？”余默从善如流的问着，心道她走的时候可是惠华的身份，什么余昭华，看来他也就只记得前边的事，将后边的都给忘记了。女多了，被占的心思就多了，自然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不记得了。

    穆渊又笑了。

    “跟她长的很像。”就像刚才这回答，识实务的让生气。

    余默不觉得自己现这张脸跟以前那张脸有什么像的，穆渊说的像应该指的是性子。

    “她死了很多年了，很想念她。”穆渊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思念来，但余默觉得他没有必要骗她一个陌生的女子，抬头注视着他的神色，见他不像撒谎，心里撇着嘴。

    想念个屁！

    九年前她出的宫，虽然有时外游历，但长安城里住了七年，两年多以前才失的踪，连个尸体都没有，就算被认定死了，也不过死了再三年而已，怎么可能死了再三年？

    死了很多年的那个，是余溪吧？！

    这话真真假假的，要不是自己知道真相，怕也还真的被他给唬了过去，以为是个思念爱的，冲动之下才以强权威逼自己。

    天知道她现的相貌和脾气，是半点都不与余溪相似的！

    “所以，白日里看到，突然就想跟说说话，才请去喝茶。冒昧之处，还请见谅。”穆渊的话听着，语气温和诚恳，简直就是温文尔雅的知礼君子向述说着自己的歉意，风度翩翩的不得了。

    余默心下可不会觉得穆渊会有什么歉意。如果穆渊遇到的不是她而是随意一个，就这样将请进宫里，出了宫要是没知道还要，要是传了出去，可不定传成什么样子。这样的行为，可是有可能毁了别一辈子啊！道歉管个屁用，自私鬼！

    当然，家是君王，自然有权利自私。或者，以他的身份，大家只要服从他的意愿就可以了，从来不用去考虑别的感受，或者，他也不需要为她考虑以后，一个一见面就能对自己说这些算是隐秘的话，相处几天还得了？等穆渊倾述的心思用完了，知道太多“秘密”的自己，也就不用活着了。

    余默沉默着没有说话，才不想对着穆渊假情假意的唱戏。

    这种沉默做为无声的反抗的样子，穆渊恍惚间觉得熟悉，一想才发现，眼前这个孙二娘，与以前的余昭华的性子，很相似。

    “有喜欢的或是爱的么？”穆渊问。

    “们夫妻很恩爱。”余默这句话答的毫不胆怯，潜意就是不要做恶来毁的婚姻。

    穆渊转动眼珠睨了她一眼，没说话。他要多少女没有，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已婚的妇？不过是最近烦心事太多，所以想找个发泄一下情绪。

    从窗户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有一种很怪异的直觉，觉得她的身边能静下心来。

    果然，邀她来喝茶的时候，就算她只是沉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自己还是觉得心静了下来。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身为皇帝，权力越大限制越多，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将接进宫来相处，就算只是聊天没什么想法也会遭诟病，文官的折子一定会一本本的摞起来。

    只是回到宫里，对着书房各处报上的折子，越看越心烦，还是按着自己的心意来了。说就让说去吧，他就算真看上个成了亲的又如何？何况他也不会看上这样一个平凡的娘子。

    汪采问她住处的时候，他莫名的就想起了以前的余昭华，不知怎么的，就定了这个地方。

    “那知道，死了心爱之的那种滋味么？”穆渊问的像是丢了东西那样简单，扫了一眼余默后，就那样伸长脚，躺了下去。

    讲究的家，室内的物案不是直接放地面上，而是地面上放一张平板的长案，案上中间放着物案，物案两边摆着垫子，而这种长案上的垫子有的是脱鞋坐着，有的是穿鞋坐着。

    余默是没有脱鞋的，但这应该是打扫过的，很干净，穆渊并没有坐垫子上，而是坐了方案边的，这样躺下去，倒是没有干净不干净的问题，问题是身为帝王，这样不顾形象不好吧？

    余默愕然的看着躺下去的穆渊，不知道他这是威胁她还是问她自己或者是兼而有之。

    她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发展的有点超乎预料，有点没按剧情走的感觉。这样随便的就将一个接进宫里，太不顾忌了。

    以前的穆渊，年轻而又有一些热血和冲动，可是当时祝家独大，他做事反而更顾忌一些。如今穆渊已经成熟稳重，褪去了年轻特有的稚嫩，反是变的随便了。

    余默手撑案上半支起身子，望着穆渊的眼道：“痛不欲生么？”

    痛，不欲生？

    穆渊回想当年的那种感觉，大娘死的时候，撕心裂肺的痛后曾经有一段时间真的是麻木而又浑噩，活着的意义都没有。

    现想来，似乎有些遥远。

    开始的那两三年，真的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痛不欲生，那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更悲伤的事情。”余默说着，坐了回去。的记忆果然是最深刻最不能忘，她当年不喜欢祝昭仪，对言婕妤戒备，对另外一个昭容的感觉最是好，可是十年过去，她记得那两个，却连那个昭容姓什么都记得不太清了。

    穆渊坐了起来，打量着余默，心下惊奇。

    更悲伤？如果真心爱过，有什么能比失去爱更悲伤的？

    怎么从这个孙二娘嘴里说出来，好像她经历过比失去爱更悲伤的事似的。

    “那是什么？”穆渊问，想知道她所经历过的更悲伤的事是什么？

    余默摇了摇头。以她假扮的孙二娘的年龄和经历，根本不会经历过那种事，怎么能说于穆渊听？

    “不知道，不过想来应该有的，只是知道。”

    穆渊脱了鞋，干脆坐到了垫子上，有兴趣的问着余默：“看这样老成的样子，倒是有一件烦心事问问。有个三品官，他祖父偏心，分家产的时候将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他伯父，而后他父亲气不过，将家产从他伯父手里抢了过来，后来他父亲死后家产都留给了他，现他伯父的儿子要夺回属于自己父亲的那些家产，将状都告到面前了，说该怎么办？”

    余默心想，什么都留给了伯父，□□太宗是没有给父亲封地还是没有给父亲爵位？不要将话说的那么好听，自己多委屈似的。

    要放了以前，余默一定会说，这是上一辈的事情，长辈已去，说不清了。又或者说，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现，她望着穆渊认真道：“他祖父能将东西留给他大伯就一定有他的原因，他父亲抢了本就是不应该，不义之财不是说家产留他手里几年那就是他的了，觉得就算不能将家产全还回去，至少也应该将属于他堂兄的那份家产还回去。”

    如今她不用顾忌、不用害怕、不用担忧，她支持沐湛，对着穆渊她不想说违心的话，她不想委屈了沐湛，她敢说真话。

    穆渊沉默下来。

    还回去么？

    江山岂是能还回去的？

    这不是穆湛死就是他亡，还回去了同样如此。

    她又怎么懂国家大事？

    没有生气发脾气，也没有走掉，穆渊的反应倒是出了余默的意料。

    穆渊盯着余默那双澄黑的眼，心里道，除了性子，这双眼其实最是像余昭华的，只是那余三眸子黑沉沉的，带着探知不出的沉暗，像是所有的情绪都隐了一双眼睛之下，让怎么看都看不清。

    可是她们又明显的不同，二八二九相似的年华，她的眼睛是清澄的，心是轻松的，没有余三娘那样重的心事。他突然问：“今晚留下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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