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是他前几日自沈画寝宫里得到的,沈睿的信刚寄过来,沈画还没来得及看上几遍存起来,因此沈佑就这么阴错阳差的看到然后藏了起来。
他已经十四岁,对于男女之事也懂了许多,他父皇甚至曾暗示问过需不需要教习嬷嬷以及大宫女来伺候,他当时觉得羞赧,便一口回绝,但事实上他已经出过精了。
沈佑不明白,为什么他父皇那么好的人,他兄长那么好的人,两个人不去爱女人,反倒相互爱慕。他们不是叔侄么?怎么能够去违背伦常呢?
只是沈佑自幼便被精心教导,沈睿也曾教了他许多,因此沈佑才在发现这件事情之后,没有憎恨,没有直接大吵大闹,而是自己静静思索。
他想,虽然如此,但他们两人依然是自己最敬重的父皇与最喜欢的兄长。
而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他万不能在此时拖后腿。
父皇,兄长,自己,是一家人。
所以说,沈佑不愧为沈画的孩子,一样的护短。虽然偶尔别扭,但大事上从不糊涂。
沈画自然也分不出精力来照顾沈佑的心思,他看着桌子上一堆参奏沈睿的奏折,揉了揉额角。
他将奏折搬至一边,铺了纸,蘸了墨,思索了一番之后,开始写字。
虽然晚了些,但檄文定是要有的。
竹心在一旁看着,打心眼里觉得沈画真的疼沈睿到了骨子里,他算是看着沈睿长大的,自然明白,沈睿也是值得这样的疼爱。
不过想起底下的小太监跟自己说的有关皇子的事情,竹心又觉得,得找个时机,跟沈画提醒一下才好。
沈画写了一张,觉得不太满意,卷起来揉了揉扔在一边,然后继续写。他也是满腹诗书,写个檄文,不在话下,不过这次打仗的人是沈睿,因此沈画自然是要将他渲染的十分占理儿。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沈画才写好了,晾干之后给了竹心,让他找人抄几份,明日一早便张贴出来。
竹心立刻领命去了,沈画这才松口气,开始批阅奏折。
第二日上朝时候,沈画让竹心念了檄文内容,道:“朕昨夜思量许久,突厥扰我边疆已久,已成痼疾,非用兵不可破。沈将军的行为虽然有些冒失,却是为了先发制人,而并非因为好大喜功或者鲁莽冲动,因此朕特地写了这檄文,以作说明,也可昭告天下百姓,朕相信沈将军能够战胜,还边疆永世安宁!”
底下的臣子见沈画意志坚定,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可是面上俱是恭敬,跪地高呼:“吾皇万岁。”
只是打仗除了这些还不够,粮草,御寒等物必须配备齐全,沈画知道沈睿的性格,定是跟兵士们同吃同睡,不会搞单独的小灶,舍不得自家侄儿吃苦,因此沈画便叫了户部侍郎出来,调集足够多的粮草,运往前线。
户部侍郎虽然应下了,可是却在下朝后跟沈画哭穷。他跪在地上,对着黑着脸的沈画道:“陛下这些年一再降低赋税,甚至撤销海关税额,鼓励自由通商,陛下的决策自然是英明至极,但粮草委实剩余不多,除去留下以备不测的粮食,顶多只有……五万石。”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说这个数目的时候,几乎能感觉到阵阵凉气。
沈画许久没说话,五万石,还不够三十万斤的粮食,能吃几日?边疆四十万大军,每一日消耗就要五千石,调十几日的粮食去,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沈睿来信时候,虽说他这几年已经在边疆推广种植了许多作物,不必调集太多,但是沈睿是他的侄子,更是他的心上人,他自然不能缺了他。
沈画一直把玩着朱笔,也不说话,也不让他起来,最后轻笑一声,道:“朕倒是没想到,当了这几年的皇帝,本以为国库丰盈,没想到却捉襟见肘成这样。”说着,倒像是自言自语起来,“看来朕这几年脾气好了太多,许多人倒是忘了朕当初的雷霆手段了。”
户部侍郎登时冷汗涔涔,额头几乎贴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臣,臣方才记错了,可,可以调出七万石的……”
“呵,挺有意思。”沈画玩味的笑,“爱卿比之前朝翻云覆雨撒豆成兵的诸葛亮还要厉害些,这嘴一开一合的,生生就能多出两万石粮食。”
户部侍郎已经不敢说话了,汗水布满额头,都滴到地上了。
沈画倏然起身,朱笔猛地掷过去,暴怒道:“朕告诉你,朕不稀罕你那七万石的粮食,朕自己就能拿出十万石!突厥扰边疆这么些年,损失的又岂止七万石,事到如今,眼见着就能一劳永逸,你却在这里哭穷,什么减少赋税导致国库不盈,你当真以为朕是养在深宫里的皇帝,可以随意蒙蔽吗?!”
“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这话太诛心了,户部侍郎连连叩头,蒙蔽圣上可是重罪,他纵使有十条命也不敢做这事情。
沈画自书桌后走出来,迈步到户部侍郎跟前,缓缓说道:“三日,朕给你三日时间,调不出十万石,你便回老家给朕种地去!滚吧!”
“臣领旨。”户部侍郎立刻圆润的滚了。
竹心立刻奉了茶上来,让沈画润口,轻轻劝道:“陛下万勿动怒,免得伤了身子。”
沈画喝了茶,这才觉得好了些,回身坐在一旁椅子上,皱眉道:“朕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这帮人这么得寸进尺,朕退一步,他们便要进一步,即便杀鸡儆了猴,也依旧不长记性!”
竹心知道自己此时不能说话,因此静静听着。
沈画无心再忙政事,便去沐浴,之后趴在床上给沈睿写信:
睿儿,他们欺负我(此处画了个哭泣的小人),不给你粮食,可是我骂了他一顿,让他筹不出十万石,就滚回老家种地,我再给你十万石,还有五千头羊,那地方冷,吃羊肉暖身子,你别省,放开了肚皮吃,叔叔有的是钱。
赶快回来,叔叔……想你了。
写完后,沈画郑重封了漆,抬手让人送往西北。
沈睿接到信的时候,粮草已经在路上了,看到之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沈画送这些来,根本吃不了,而且虽然干粮易于存放,可是路上就要走近一个月,根本保存不了两个月啊。
不过心里还是十分感动,生逢明主,对于将领来说以死相报也不为过,而有这么个可爱又霸道的爱人,更是上辈子积了福。
他不禁想,他上辈子定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今生才两件事都占全了。
走出营帐,沈睿对着正在练兵的士兵们喊:“弟兄们,陛下给咱们送了二十万石粮草,五千头羊,都已经在路上了!咱们若是拿不下突厥,还有什么脸回去!”
士兵们登时欢呼起来,呼声直入云霄:“陛下万岁,大瑞必胜!”
“……末将不辱使命,首战告捷,虏获俘虏两千余人,并牛马数千匹,退敌一百余里,将其赶至漠河流域内……”竹心并不尖细的嗓音读着沈睿的上书,底下的大臣神色各异。
读完后,沈画笑着道:“困扰大瑞多年的心病就要去了,朕心甚慰。”
前些日子沈画在朝堂上的雷霆之怒让这帮人再次老实了许多,闻言,纷纷朝沈画道贺。
沈画下了朝,还一直笑的合不拢嘴,他家睿儿,年纪轻轻便能打胜仗,当真是当之无愧的破军命格,想到当年诸葛宸对他们二人的箴言,沈画顿觉得十分满足。
竹心见沈画心情好,便走了过来,躬身道:“皇上,有一件事奴才虽然僭越,却不得不讲。”
沈画疑惑看着他,道:“何事?”
“回皇上,是有关皇子的事情。”竹心道,“前些日子,殿下便一直有些神思不属,常常望着殿下出身,奴才询问了伺候的宫女太监,皆说近些日子殿下的行为十分反常。奴才本想立即禀告皇下,但当时皇下正忙着粮草事情,因此直到今日才禀,请皇上恕罪。”
沈画自然不会怪罪竹心,但对于他所说的事情十分上心,连连追问具体细节,闻说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忽视了沈佑许久。
从沈睿去了边疆开始,他因为思念跟忙碌,倒真是忘了辅导沈佑,只把人交给范师傅教导,如今有这事情,真是自己的失职。
“你去把……算了,朕亲自过去。”沈画站起身,便往沈佑那里去。
沈佑如今住在东宫,虽然没正式封为太子,但人人都知道不出意外,沈佑便是下一任皇帝。
沈画乘了车辇到的时候,沈佑正在听范师傅讲课,这个范师傅,并非是当年教导沈画的师傅,而是那会儿请来教沈睿的范泽知。
范泽知如今也年过三十,留着两缕美髭须,气质儒雅,一派温文,但沈画却知道他是有大学问的。
他不疾不徐行了礼,便识趣的跟竹心退了出去,几个伴读也俱都退了出去,学堂里只留了沈佑一人。
沈画拉了沈佑坐下,直截了当开口问道:“佑儿,最近可是有什么事,父皇见你消瘦了许多。”
沈佑被沈画握着手,手背传来阵阵暖意,他有许多话相对沈画说,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蠕动着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他如此反应,沈画更是确定了他心里有事,暗暗责怪自己失职,一边愈加放轻了声音,道:“父皇最近忽略你了,十分抱歉,可是佑儿有什么事情,也该跟父皇讲,你我是最亲近的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最亲近的人?”沈佑喃喃重复,然后道,“不该是沈睿哥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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