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大雨下了一夜,次日起来雨势还是没有停歇,庭院里积了好些水了。
又连着下了两三日,徐绍清每天自是匆匆出门去。
华容处在洞庭湖边,襟江带湖,且境内有鸭儿湖、南迹湖、红莲湖、等众多大小型湖泊星罗棋布。虽便于灌溉,然而若是有水患则难以处理。
虽然徐绍清查过华容县志,前十年之中便是有水灾也极轻微,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带着人不顾风雨出去视察。
一路上还有扛着锄头穿着蓑衣的老农,正将田沟的水放出去,见到便服的徐绍清便笑眯眯的打招呼。
徐绍清笑着跟老农攀谈了起来。
徐绍清见雨势一直不停,有些担心有洪灾,老农倒不担心,笑着摆摆手,露出已经松动掉了两颗的门牙:“咱们这里多少年没有发过大水了,便是下再多的雨,洞庭湖也盛得下哟!老汉活了几十年了,这水再大的一次也没有淹到小腿肚呢!”
徐绍清笑着道了别,和叶师爷在红莲湖边见水位线倒还是在正常水平。
如今正是夏初,湖边的田地里都是一片嫩绿的禾苗,在滂泼大雨中摇摇晃晃,如同一阵绿浪,远远的放眼望去仿似笼在一片迷雾中。
徐绍清撑着伞仍是被雨淋湿了肩膀,心里有些焦虑,边上虽然码了防洪的沙包但这华容境内大小湖泊太多,到底放心不下。
叶师爷见此情形建议道:“这里多年不曾有过大水,水利早已松懈,上头又不拨银子下来,为今之计,只得临时抱佛脚,先抽调百姓们来堆积沙包,以防不测吧!但愿是杞人忧天。”
徐绍清自责自己疏忽,历年不曾发过大水,结果偏偏今年的暴雨一直不停。
黛玉每日在家也有些忧心忡忡,起初大家都不以为意,夏季下暴雨是常有的事,然而这几日这雨没有一点要停的趋势,连着都下了五六天了,如今田垄间早已经是一片汪洋,不少百姓家中都遭水淹了,幸亏得这里靠着湖边,百姓们农闲时都要打渔,因此家里有渔船,见大水来了,将粮食存了些在船上,但是眼看着也快断粮了。且如今连府衙都快要淹没了。
徐绍清早送了信到知府处,然而今年湖南境内全部下暴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水灾,根本无暇顾及到这里,最后知府也只得连夜递了折子到京都,如今正等着折子到了以后,皇帝能想派人来赈灾呢!
现在徐绍清每日不到深夜都不能回来,粮仓早就开了,受灾的百姓们都只得聚集在县城东边的高地上,徐绍清每日派人维持秩序,分配粮食,管理好临时安置点。
徐绍清本来的意思是让黛玉带着孩子们先撤离这里回苏州去。
然而黛玉没有同意,如今到处都发水灾,也不知外边是个什么光景,万一路上有流民为了抢夺食物而起哄,反而危险,不如留在这里并肩作战。
迎春和绣菊也早被接到了府里,正帮着黛玉和林妈妈一起熬药,
水灾之后,所有的垃圾,动物腐尸全部浮了出来,水源早已经被破坏,陆续有喝了不干净水的百姓出现腹泻高烧的现象。
徐绍清命人将饮用水源处的杂草、淤泥及垃圾清除,安置专人看管,要用水的嘱咐他们取回去后要烧开方可饮用,又将不干净的东西全部点火烧掉,这才控制住了病情。
水灾过后往往伴随着的是瘟疫,徐绍清不敢掉以轻心,特地请教了梅大夫。
梅大夫见事态严重,忙和几位交好的大夫一起翻阅医书,一起拟着开了个预防的方子。黛玉便接了这个事情,每日着人领了药在家里熬。
因着两个孩子都还小,黛玉更加不敢掉以轻心,每日吃的用的都极仔细的用开水煮过。
这里徐绍清等日日心急如焚,等着朝廷的行动,然而此时的朝堂之上早就吵成了一片。
折子递到皇上手上,湖南全境大水,甚至连相邻的地方都有些受到牵连。然而国库空虚,便是要赈灾又从哪里能拿出钱来?
因此户部尚书曾璧、兵部尚书华敬等人极力反对,华敬道:“如今西边蛮子虎视眈眈早有不臣之心,又有...叛逃在外,不可不防。国库本就不充盈,若是钱财都拿去赈灾,一旦西边进犯,拿什么去抵挡?华中虽发大水,不过命他们开仓放粮减免他们几年赋税也就罢了。”
江程倒是挂心湖南水患,更兼徐绍清也在岳阳,自是提倡赈灾的,然而他的顶头上司反对,他也不好第一个反对,只得看向徐绍清的二叔。
徐大人在左督御史的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凭着这张嘴不知参倒了多少人。
年轻的时候一心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很是热血沸腾,不畏强权,连先帝都好几次被他直谏得下不来台,亏得先帝度量大,不过一笑了之。
后来慢慢的在官场浸润得久了,这才慢慢的圆滑起来,但是他是一心为公,不过没有那么激烈罢了。这次湖南水灾,一则自古旱涝灾害都是大事,二来私心里自己的侄子还在那里呢。于公于私都要反驳的。
因此整整衣冠出列对户部尚书道:“大人此话不妥,西蛮侵犯只是大人个人的猜测与判断,是还未发生之事,而华中百姓已经正在遭受水患之苦。若依你之言,将国库的银两留着以备战时之需,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若是西蛮不来呢?就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不成?百姓岂不要埋怨皇上不体恤民情?”说完又朝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行礼:“皇上圣名岂不为你所累?”
曾璧面色一塞,有些不知怎么辩驳。华敬却是嘲讽道:“恐怕徐大人并不是真像你自己说的这样一心为民请命,为皇上圣名担忧罢?”说着半眯着眼睛:“听说徐大人的侄儿正任职华容县令,想必是为了晚辈心焦罢了,我倒可以理解大人一片苦心,只是这可不是儿戏,西蛮虽未入侵,但是徐大人你能保证他们不会乘人之危吗?可不能因你一己之私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呀!”
徐大人冷笑一声:“谁为一己之私置百姓于不顾,陛下心中自有公断!每年国库都要拨出大量军费到前线,然而将士们仍是吃不饱穿不暖,也不知成全了谁的私念!”
华敬气得大袖一甩,双目圆睁,指着徐大人怒喝道:“你...”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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