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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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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重天,十二仙山修行各异,而以正统心法为尊的清玄门,在九重天中向以缥缈不世出而闻名。清玄门的弟子概是白衣青袍,态度恭谦,在九重天中最为行事方正,飘然若仙。

    这样的行事做派几千年来从未出过差错,虽然对外冷淡了些,但大多数人仍挤破脑壳希冀能入清玄门。这其中缘由,除了清玄门的盛名,更因其背后实际的掌门人。

    清玄门几千年来,明面上的掌门是九天老字辈的元一天君,但谁人不知,他就是个枕着瞌睡不管事的。而他那两位入室弟子才是镇派之宝,也是引得众修行者如狂蜂浪蝶蜂拥而至的主因。

    掌门大师姐师玄月,是九重天赫赫有名的月美人,除了西池的玄女,这九天之中再难找到可与其容貌媲美的女仙,更遑论她那不遑让男仙的修行。只可惜她的脾气实在让人却步,就连她的师尊也要避让三分。

    而九天中唯一能克制她的人,只有她那位入室小师弟,这位小师弟不爱在外走动,只是在众仙中,皆只他天赋灵根,入门虽晚师玄月百年,但修行却是一日千里。不过千年,在仙家中已然位列前班,且灵智聪慧,师门上下皆听他主意行事,且一意尊崇追捧其后。

    见过他的人,对其脾性做派皆是赞赏,俱有攀交之意。连其他仙山的掌门也常会感慨:得此门人,足矣。

    这日,清玄门大殿广场异常的喧哗,没有弟子在静坐修心,也没有弟子在练习剑术。满广场欢腾异常,几个近百年才入门的弟子眼带诧异,看着往日清冷的师兄师姐们俱都像变了个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兴奋的喋喋不休。

    这几人丈二摸不着头脑,怀疑门中是不是出了大事,只得左顾右盼凑近人群探得端倪。隐隐在人群中听到 “师兄出关”的话语,他们心头一惊,面面相觑,这才醒悟,恐怕这真是他们入门几百年来遇到的最大事情。

    青玄门居于万仞峰顶,山腰直入云海,因有阵法屏障,只能见到清玄门常年被云雾缭绕,时有珍鸟奇兽从上空飞过。众人还在雀跃中,忽闻鹤鸣振翼之声从远而近,昂首望去,正见几只仙鹤在上空徘徊,而晨光照射之下,两道身影从上一跃而下。

    虽是同样的白衣青袍,但那两人降落的身姿却如白鸟振翼,带起一阵清风朝他们扑面而来。

    “大清晨就在偷懒么?”两人落地后,女子娇美的声音先朝众人责问道,只是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喜色。

    “请玄月师姐恕罪。”前列的一名弟子率先跨出认罪,随后望向女子身侧的男子,见他笑意浓浓看着自己,亦如印象中的温雅如玉,心中藏不住激动朝男子拜道:“恭贺容修师兄出关。”

    众人呆愣半晌,俱都回神,齐声拜道:“恭贺容修师兄出关。”

    容修笑意加深,回以一礼,道:“说来愧疚,我本次入关无太多悟道,可惜无法与你们说解太多。这六百年来,刚刚观灵光,各位师弟师妹的修行长进不少,实在宽慰。”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注意到后面垫脚张望的几人,忍俊不禁道:“而几位新入弟子,看来也颇为活泼,想必能为我清玄门注入不少活力。”

    众人随着他的话,齐刷刷扭头望向那垫脚来不及收回的几人,忍不住都大笑出声,整个广场笑声不断,本站在旁提脚梳毛的仙鹤,陡然听到哄笑,吓得喙下使劲,生生拔下一根羽毛,忍不住吃痛低鸣一声。

    那几人傻愣愣站着,因见着传说中的容修师兄,尚未回过神来。他们发现这位师兄仅算清雅如玉,只是仙界中容貌出众者不胜枚举,但这人笑颜逐开时,眉宇间却有如青山秀水灵动灵现,令人舒坦惬意,心生亲近。

    他们与那双琉璃眼的温和注视对上,脸上经不住的红霞密布。

    “作为师兄,自要送上入门礼,”容修收回视线,抬起右手,几道白光从他掌中倏地朝那几人划去,尚未回神,那几人发现手中多了两枚丹药。接着听到容修师兄继续道:“这两枚丹药可助修行,日后在破境时,希望能为你们派上用场。”

    那几人呆愣望着手中银光流转的丹药,又惊又喜,丹药的效力是依据炼制人修行高低来判定的,而这两枚银光的丹药,算是过四小劫的加持,有着助内力、生白骨的功效。

    “容修,你这般护着他们,日后他们在门内又会疯疯癫癫不成体统。”师玄月皱皱眉,对着容修提醒道。想着容修在的时候,这些弟子们缠在他身边,没大没小吵吵闹闹,没有一点在外仙风道骨的模样。

    “师姐未免太过含蓄。小鹤已与我说过,这几百年间,师姐曾多次为门下弟子去别的玄门讨教。”容修笑眯眯地朗声说道。

    下面的人闷声窃笑,而前列的弟子入门早,清楚这两位代掌门的脾性,大着胆子应和道:“容修师兄说得对,玄月师姐对我们也是好的。”

    师玄月瞪了眼旁边伪装啄毛的仙鹤,又朝众人喝道:“皮痒是不是?今天师弟出关,就不检查你们的功课进度,明日凌晨照旧需修习二式阵法,若不完成午膳也不要吃了。”她说完,转身朝大殿走去。

    容修低笑朝众人摆手让他们散去,随在师玄月身后也进了殿。

    “这六百年来辛苦师姐了。”正殿正前方为掌门之位,其石阶左下侧紧挨两座玉椅,是代掌门平日接见拜访的位置。

    此时他们正坐其上,如以往般,随意聊了起来。

    师玄月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只是六百年罢了,这过往的千年不都是师弟管着么,而我只看着他们的修行进度。只是不亲身经历,真不知这些事如此繁琐。”她深有感触的喟叹,她本是个火爆脾气,这几百年来,倒磨练了不少。

    容修只是一笑,看了眼主位,道:“师傅近些日子是不会回来了,”他瞄了眼玄月漠不关心的神色,低声道:“师姐,本那事也怨不得师傅。应下赌约的人是我,也是我一时意气犯下的。”

    玄月一听,重拍了下椅手,狠声道:“提到这个就可气,可恨没逮到死老头。若不是他只知道游玩偷懒,将门中事宜皆推给你,又岂会遇到这种晦气事。亏得他还有良心,在你元性融体的时候帮衬一把,不然天涯海角我也非得逮到他揍一顿不可。”

    见她把犯上揍师尊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容修想到师傅跑路前,让他帮忙求情,心里只能暗暗歉意,师傅,你还是继续逃跑吧。

    只是玄月显然还没发泄够,她忽的转眼瞪向身旁的人,正色道:“这段时间不允许去参加那些仙友的论道斗法,也不允许参与筵席盛会。若推不掉,师姐代你去便是,倘若那些仙家有何不满,就来找我说理。” 想到九重天向来消息通畅,恐怕容修“出关”之事已经人尽皆知。

    容修摸了摸鼻子,无所谓的颔首应下。

    而这时候,赤梵正疾步行走在白玉长廊上,他此刻身处第九重天,与其他重天的仙人与修行者的混居不同,第九重天居住多是天地诞生之际就存在的上神,或是应天而生的神君。

    这里的仙家并不多,但此地景色瑰丽,昼夜同存。

    赤梵此行要去的是独处东方的玉穹殿,行到长廊尽头,一道水镜忽阻在他面前,赤梵口中快速念过咒文,毫不犹豫地跨镜而入。

    过了水镜,他脚下忽的踩在漫天白云之上,而眼睛尽头,一座白玉殿宇矗立在白云之中,赤梵忍不住按了按额头,心里抱怨着每次到玉穹殿的曲折。

    正哀怨着,一头豹头狮身异兽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扯了扯唇角,跨身坐上。那异兽迈开双腿朝玉穹殿奔去,赤梵忍下胸中汹涌的呕意,跨下凶兽。一名仙子已经迎了出来,她面庞淑美,堇色裙裳,腰间飘带无风自动,见了赤梵,这仙子忍不住遮唇轻笑道:“赤梵真君可来了,上君醒来多时,等你好一会儿了。”

    醒的这么快?!赤梵心中诧异,想到对方三魂回体才不久,难道不用再多花时间静修定魂,明明上个轮回才过一甲子,在心中,忍不住对这位好友重新评估,他倒真没想到离群索居、独傲独僻的凌华上君还是个情种。

    他心里虽在不厚道的腹诽,但面上却是笑意不变:“有劳姐姐带路。”

    那女仙一笑,转身在前引路:“赤梵真君向来说话讨人欢心,之后恐怕还得多麻烦真君。”

    赤梵心中咯噔一跳,这女仙跟着凌华上君极久,算是九天中最擅揣摩凌华上君的心思。她难有夸赞人的时候,赤梵本该觉得欢喜,但不知为何,想到往事,他总觉得以后更会麻烦不断,脑海中莫名飘过那张狠厉的娇颜,心中不由苦涩,若再继续帮衬凌华,那月美人可真会恨上他了。

    他心头悲喜莫名,脚下不停跟着女仙走到东边一座离院,进入院内瞬间,他惊愣看着院中一棵开满粉白花朵的苍树。那女仙见他发愣,眼飞暗笑,低叹道:“诶,可惜凡间树木无法长在九天,我跟其他姐妹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西池那边求来这株相似的仙树,赤梵真君正好帮我们姐妹瞧瞧,可与那凡间的海棠花相似?”

    赤梵微张着嘴,只知道嗯嗯点头,还未醒过神就被带入东殿中。

    跨入殿内,可见正面与墙等高的木书架,架上书籍摆满,有的甚至被丢在地上累了起来,空中隐隐飘着木香。而右墙有道月门,进去是凌华上君的卧居。室内虽不通光,却亮如白昼,抬头可见四方悬浮着一颗皎珠照明。

    而他要找的凌华上君,正坐在左侧的古木靠椅上,凝神看着手中的书籍。

    “你倒是好闲情,可把我给害苦了。”赤梵垂头丧气地走过去,不请自坐在另一侧的靠椅上。

    那女仙朝正坐的人恭敬行礼退下,凌华上君这才似笑非笑扫他一眼,道:“我以为你喜欢消受美人恩。”

    “那也得我有命消受,九重天中最不能招惹的就是月美人。而且我没消受到美人恩,反而惹了她的怒火。”他言下之意,就是不愿再做任何招惹对方的事情。

    凌华上君将手中古书放下,扭头正视向赤梵,他眼如点墨,却时常如含星光在其中。

    赤梵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有些难以承受转开目光,心里不由同情九天中被凌华上君这双眼祸害的仙女,尤其是那还在轮回中经历劫难的女子,真是一眼入红尘。

    “你该知晓月美人有多护短,这些日子,递到清玄门的帖子都被扔了出去,若是我亲自前去恐怕连门都跨不进去,就被打了出去。”赤梵心有余悸道。

    凌华上君沉默了半晌,才不紧不慢道:“你该知元一天君和他大徒弟百年前欠了西池圣母的恩情,你也不必去自讨没趣,你在西池交际甚广,不然当年也不会那么快探听到的消息。西池圣母向来喜爱热闹,我想,这九天几百年来也安静了些,是否该让它该热闹一番了。”

    赤梵听完,脸都成菜色,他猛地扭头将凌华上君上下打量一番,怀疑对方是不是在三魂归体的时候出了差错。他捏了捏掌,忍下想冲上去掐着对方脖子的呐喊:你不是从来都不参加九天的筵席盛会?从不关心九天的任何事情?你到底是从哪知道我与西池关系甚好?你真的是那个孤高的凌华上君么?

    可这些他都只敢烂在肚子里作为,他一个小小的真君实在没胆子对上凌华上君,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敢摇头,等会就会被直接丢到玉穹殿外,历经几百年都不要指望能走出那片云海。

    强抑下心中悲愤,他自我安慰道,至少这回不用亲自出面得罪月美人,而且只是去西池动动嘴皮罢了。

    于是,赤梵真君欲哭无泪的接下这个看似简单,却后患无穷的任务,在他为友已经插满刀的两肋上,再补一刀。凌华上君见他模样悲戚,终于良心发现道:“这个恩情,我会还你的。”

    赤梵这才心里宽慰了些,能得上君的恩情承诺,已是不易。

    西池是整个九重天最为华美之地,那里四季同存,奇花异草遍布,西池仙女更是美名在外,不仅容貌出众,更是擅跳天舞,九天中仙家若能目睹一次,可在众仙友中得意百年。

    而西池圣母,乃是元老级上神之一,能得西池圣母的请帖,众仙俱都神相向往。

    只是这些仙家中绝对不包括此刻的师玄月,她盯着手中的请帖,似乎随时有撕掉它的冲动。

    容修对前来接引的西池仙子温和一笑,状若轻松的取过师玄月手中的请帖一并递上,对面的女仙有些羞涩道:“真君和元君来得正是时候,筵席刚要开始。”其实,赶在饭点来,并不算是礼貌之举,只是对着笑的有些歉意的容修真君,她实在不好意思有苛责之心。

    容修只得歉意道:“实在抱歉,门中有事耽误,还请见谅。”实际是师玄月在想着法让容修不去参加西池圣母的筵席。

    只是之前师傅和她有求西池圣母,实在无法落了这位上神的面子,再者西池圣母向来待见容修,特意在来函中阐明久未见到他,嘱他定要前往。

    容修见师玄月脸色不豫,无奈劝慰:“只是参加筵席,我们吃完便走。”

    师玄月扭头瞪他一眼,说:“你有时脑中真是少根筋,你真当这是一顿简单的筵席?可真能赶巧,你才回来,西池圣母就开了筵席,指不定是谁在后面动了手脚。”

    容修不好多说的转开视线,见着白玉长廊外一池白莲摇曳生姿,想了想,低声出言转移师玄月视线,让她观看莲池美景,这次西池圣母在莲池居中的玉殿举行筵席,玉殿中清风徐徐,湖面上却飘落着点点细雨,看起来实在心旷神怡。

    师玄月见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两人进了殿内,原本谈笑的众人瞬间静默下来,师玄月脸带笑意,与容修齐上前说着贺语。

    西池圣母听完他们的话,笑容满面道:“快别多礼,倘若你俩能多来见见我,我就很开心了。”她的目光又转向一旁的容修,忍不住乐道:“容修真君想必这次修进不小,风姿更甚以往。”

    众人心里皆是赞同,即使站在华光四射的玄月身侧,容修真君的风华气度也不容忽视。

    容修望向上座,笑道:“得西池圣母高看,我这几百年只是闭关打瞌睡。托了师姐的福,没有外事干扰,所以养得滋润了些。”

    西池圣母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孩子,别打趣逗我。你们两也辛苦了,快坐下吧。”她示意女仙领着他们到自己左下方空出的两个筵席坐下。

    师玄月扫了场中众仙家一眼,心中安妥了些,想着也许真是自己想太多。只是瞄到左方对着自己乐呵的某人,自动的视线略过。

    众人又笑语半会,忽见西池圣母从位置上站起,朝着前方笑道:“没想到,今日我这小小筵席竟能请动凌华上君,只能长了脸面。”她面目华美,言语和蔼端庄,这会儿却有着说不出的调侃之意。

    众人皆是一惊,眼珠儿瞪得硕大看向从长廊缓慢走来的人。

    凌华上君并非混沌上神,但他却是应天地之气而生的神君,这样的身份在九重天凤毛麟角、非同一般。以往只有在上神开坛论道斗法时,他才偶有出现,若是这种赏花谈笑的筵席,从未见过他的身影,所以众人更是逮着机会目不转睛盯着他瞧。

    这位上君有着一头黑墨长发,这会用根锦带随意束着披在身后,鬓如刀削,眼黑如潭,容貌虽极为俊美,面目却太过冷淡,仿若冰雕而成,似将这里众仙俱不放在眼中。

    这时,师玄月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忽感到坐手被人一握安抚的拍了拍,扭头看向身侧的容修,见他微笑摇摇头。她这才沉下心,只是一双媚眼盯向对面的赤梵,默默磨牙,张嘴无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牵的线,回头算账。

    赤梵一边看着好友在那出尽风头,一边感受着月美人的恶意,只能缩在角落欲哭无泪,为何每次都是自己被迁怒。

    “凌华神往天舞已久,既得了西池圣母请帖,自是不负美意。”凌华上君淡淡回道,从他面目,实在看不出他神往天舞的痕迹。

    西池圣母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惊诧,不一会似乎想到什么,脸上带着别具深意的笑,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右席上的人,示意让仙女领着凌华上君前去左侧首席。

    仙女羞怯地刚抬手示意对方往左侧走,凌华上君却漠视地越过她朝右侧走去,接引仙女顿时脸上绯红,有些无措地望向西池圣母。

    西池圣母在心中早已闷笑打滚,见自己的仙子无助神情,挥挥手让她退下,心里好气又好笑,这人果然还是倨傲得很,不过没想到有一日也会说些好听话。她原以外凌华性情冷傲不易亲近,却没发现他还有着这般霸道直接的性情。

    凌华上君面无表情走到右侧居中的筵席,盯着那仙家道:“不知能否跟仙友换个席位?”

    那又惊又喜的仙家忙不迭直点头,他虽然刚刚还在庆幸能坐在容修真君身旁,但这会儿能跟凌华上君说上话,还被他称呼仙友,顿觉这辈子值了,垂首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对面首席。

    西池圣母见凌华坐下只是斟酒自酌,完全不搭理周围人,心里痒痒极想看好戏,但仍没忘记自己作为宴请者的责任,拍了拍手,示意开宴。

    这场筵席,实在算是天舞最不受瞩目的一次,那右侧的席位简直成了风水宝地,众仙总是若有若无往那地方瞥去。他们不知道其中的门路,只觉得这三人坐一起实在光彩无限,只是却又有些诡异。

    直到筵到半途,仙子们正飞天起舞,半空忽飞花洒下,众仙视线才被吸引过去。

    一片落花悠悠然落在容修桌上,那是朵粉白花瓣,容修盯了会,正准备伸手拿开,从旁忽伸出一手,先他一步取过落花。

    容修有些讶异,不自觉扭头望向身侧的人,这是开席以来,他第一次正视身侧的人。

    那人见他望来,脸上倏地带上笑意道:“容修真君,是否还记得那场赌约?”

    ——以魂入约,三生历劫,是否能保持本心不变。输者需坦言是论道输家。

    “当年我有三面幻相,以不改本心与你相赌,如今输赢是否已定?”凌华上君眼中带笑,继续追问。

    容修见他神色,蓦然醒悟,举杯虚敬道:“自然,这场赌约是凌华上君赢了。”

    “当时约定你需在众仙家面前坦言败于我。但你知道若以魂体作约,以后你只得依附与我。”他见对方面色没变,但眼中有些光芒闪烁,不禁脸上笑意加深,低声道:“魂体作约并无他人知道,当年以此约定,我实无让你失去自由的意思。若那般,倒不如能与你自在在一处赏花喝酒。”

    说罢,凌华举起杯中酒,向他致意。

    容修显然尚未消化完全他的话中深意,只是半息后,笑着与他杯盏轻碰,然后饮尽杯中酒,朗笑道:“清玄门逐风亭,备足薄酒,以待君到。”

    凌华上君忍不住郎笑出声,两人全然不管其他众人大惊神色,喝得畅快。

    凌华上君三生幻相,自来本心难觅孤高倨傲;容修真君性情温雅亲和,却本心冷硬难以入心,虽外人不知,他们两人却早已相识论道千年,以论道相识,切磋神交,以轮回为渡,真心为终。

    凌华上君看着对面的人,眼中闪过温柔绻意,他庆幸自己下了这场六百年的豪赌,无论本性善恶,他终是以最初的那颗心赢得了对方心中的特殊席位。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了,狗血解脱!番外1、2完结。下篇文有兴趣请继续支持,可能是古风或玄幻。

    番外1

    容修被师弟急唤到前殿广场时,就见着场中两方人马剑拔弩张,从不知情者来看,清玄门明显有派大欺人、以多欺少之嫌。

    容修哭笑不得看着师玄月满脸不豫望着对面两人,而后面的一排弟子面有难色摆足姿势,只是都未将真气凝聚。

    “容修师兄,”被师玄月喝令与凌华上君对峙的弟子中,有人瞅到掌门师兄来临,机敏的兴奋唤道。

    众弟子整齐划一扭头望向容修,眼睛睁得浑圆,还隐隐可见眸中水光。

    ——师兄,快来救我们,跟上君对峙真的压力很大啊!我们宁愿去做功课。

    容修努力漠视掉师姐不豫的视线,和对面跟黏在他身上的迫人目光,只是对场中弟子说道:“你们这才入门的修为,还好意思跟凌华上君讨教剑阵,还不回去先把功课完成。”

    “是的,师兄,我们已经发现差距,现在开始一定‘努力’完成功课,”那群弟子挺胸收腹,齐声回道,带着努力向上的豪情,脚底抹油一溜儿跑了。

    “凌华上君,赤梵真君,师弟妹比较调皮,还请包涵。”他有礼的朝两人拱手歉意道。

    赤梵向来嘴快,正要调笑两句,身旁的上君却先抢了话头:“无碍,如果有需要,我也愿意指点他们一二。”他面上虽无太多表情,却让人感觉到他此话的诚意之盛。

    赤梵抽着嘴角,扭头望向身旁的凌华,这人从进门一句话不说,跟闷葫芦般,都是自己在缓和气氛,怎么这会儿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你从何起变得如此爱护小辈。

    “不劳尊驾,清玄门下弟子自有门中人教导。另有一事,玄月需要坦言,上君既非我清玄门人,为避免闲语碎语,还请不要这般天天拜帖。”师玄月不减敌意,语气尖锐地反击道。

    场中气氛顿时冷凝下来,正这时,空中传来一声鹤鸣,师玄月微微蹙眉,瞅了眼面上无辜的容修,冷着声道:“门中有事需我去处理,你们自便,容修,午后你需指导弟子剑阵,不要浪费无谓的时间。”

    容修连忙点头,目送师玄月离去。

    在一旁的赤梵,无意接触到凌华的目光,背脊蓦然僵挺,语气平坦快速道:“想起了,今日我是找玄月元君有事商议,不与两位同行了。”说完,他快速转身朝师玄月离去的方向追去。

    容修莫名地望着他同手同脚、火急火燎地消失飞快。

    “你对自己的师弟妹还是这么维护,记得你入了轮回这点也未变过。”凌华先起了话头,语气含笑,颇有怀念的意味。

    容修听他竟提到在下界轮回的往事,不由想到这人曾经说过那段话:“你对别人总是极好的,对我却最是心狠。”虽然往事已久,但如今想来,却不知为何有些尴尬。

    他不自在转开眼眸,说道:“毕竟是同门,总要为他们想着一分。”

    “……”一句细弱如风的话忽然从身侧传来,但太过轻飘,容修完全没有听清,只得疑惑望向凌华。

    凌华笑了笑,没有将那句话复述一遍,只是道:“今日可继续对弈?”

    容修摇头,说:“等下我要修习下两仪剑阵,下午需教习师弟妹。这个剑阵我有些时日未用,怕到时候手生惹他们笑话。”

    凌华盯着他半会,眼里忽闪过暗光,嘴角勾起丝笑意:“我早有耳闻清玄门的剑阵变幻莫测,不知是否有幸见教?”

    容修讶然望向他,笑道:“当然可以,早闻凌华上君熟稔万千阵法,还望能得指点。”

    凌华听完他的话,笑容忽淡了一分,又道:“当年我们有入魂赌约,今日不如再行一个小赌,如果我赢了,望你能许我一个要求。”

    容修脸上划过迟疑,倒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九重天仙人的修行差异,是具有绝对压倒性的。凌华的修为,就算清玄门外室弟子倾巢而出都会有所忌惮。

    “你放心,我未见过两仪剑阵,不过我想,不过五招,我便能破解这套剑阵。”凌华说的平淡,但容修仍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倨傲。

    容修轻嗤一声,对于他这种毫无来由的自信,心里忽有些不爽,他沉吟着,正想是否接下赌约,却听凌华轻笑的补了一句:“你不用担心,如果到时候我赢了,提出的要求让你为难,你可以拒绝掉。”

    这种像是在包容一个孩童的语气顿时点燃了容修的战意,他微抬下颌,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不必,认赌服输。就怕你五招内破不了剑阵,到时候你也要许我一个要求。”

    凌华眼中光芒乍亮,嘴角笑意加深,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他们的比试选在了后山花林,一只仙鹤正在林间扑扇着翅膀,引得落花漫天盘旋飞舞。

    “小鹤,去别的地方玩,我和凌华上君需在此切磋。”容修上前,对着仙鹤唤道。

    仙鹤尖鸣一声,在地上绕着容修走了一圈,用喙蹭了蹭他的手。

    容修拍拍它的头,笑道:“不可在一旁观看,刀剑无眼,到时候伤着可不好。”

    仙鹤又鸣叫两声,更是用力蹭了蹭。

    凌华上前,盯着仙鹤说道:“这仙鹤倒是极通灵性,而且对你也很依赖。”

    仙鹤听了这个人的话,正要抬头应和,却在对上他的眼神时,抖了抖羽翅,往后跳了两步,忽朝着容修低鸣两声,振翅往远方飞去。

    容修不明所以,刚刚还腻着他的仙鹤,为何突然这般乖巧说去云海玩。

    “可以开始啦,”身边的人低笑着说道,凌华上君虽然不多言,但嗓音却低醇动听,尤其在压低声音后,常常有种品尝佳酿的熏然感。

    容修耳朵被忽至的热气熏得一红,往旁退了步,眨了眨眼,压抑下心头像被轻挠了把,产生的淡淡瘙痒感。

    凌华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抬头比了个出招的姿势。

    容修眼神一凝,双手结印,腰间的凝光剑发出嗡嗡嗡的低鸣声,忽的出鞘朝空中飞去,先分化一十八把光剑,他低声快速念出咒文,那光剑骤然形成剑网,朝凌华扑压而去。

    凌华手中凝光,朝空中退去,抵御住了剑网的下压,但却未破其阵势。

    容修嘴角划过淡笑,手中忽出现一张银光符纸,他信手甩出,那张符纸朝着剑网飞去,剑网忽光芒大绽,刺得凌华避开视线,电光石火间,剑网重压加剧,凌华轻哼一声,空余的左手忽闪过光亮,一把阔口大剑出现在他左手中。

    容修一惊,竟是凌华的法器——纯昀剑,这把剑与凌华同是应运而生,威力难以估量。

    正如他所预料,纯昀剑威力惊人,凌华凌空一划,剑网竟被直接划破,最后归成凝光剑飞回容修手中。

    容修哼笑,持剑于前,运转体内真气,凝光剑鸣声更大,剑光灵动,凌华只见到一个白影冲到面前,银光劈头而下,明明是一把修长光剑,凌华以剑相抵时,却发现这把凝光剑忽然重有千斤。

    他的目光与对方的相碰,见容修眼中划过傲意,心中一角忽然柔软,突然飞身后退朝林中匿去,容修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退避,这林中深处有师尊布下的法阵,可瞬间生万变,若陷入其中想破阵而出绝非易事。

    于是,他不经考虑追了过去,急唤了声:“不可往前,那里有大罗法阵。”

    林中花开灿烂,踏入其中,连视野都被这片云英给遮挡住,凌华身形极快,转眼就消失在他眼中,他左右张望,想寻到对方踪迹。

    却不想走到一棵白英花前,忽听到身后风声传来,他机警的转身以剑相挡,却发现凌华手中已无纯昀剑,惊诧下忙回身收手,却控不住剑气反冲,身形后仰,朝草地摔去。

    这回丢人丢大发了,在摔倒的片刻,他脑中飞快闪过以后会被凌华笑话的念头。

    却感觉腰间被一臂揽住,然后重重摔在有点硬实的肉垫上。

    “你在搞什么,”容修一时未回过神,先直觉反应揉揉砸到对方胸膛的鼻子,抱怨的嘀咕道,“明明未败,为何突然避走,五招未完,不要告诉我高傲的凌华上君已经预料到会输。”

    这场比试其实未出结果,不过第一剑式也确实被破了。

    凌华低笑数声,出声帮他捏了捏挺直的鼻子,容修感觉到身下人笑时,胸膛传来的震动,这才发觉两人姿势不太雅观,忙要起身。

    凌华却拥着他不放手,语出惊人道:“虽然我的剑法未输,但刚刚心却输了。”

    容修听了他的话,被转移了注意力,疑惑的看向他。

    “你想不想知道,我本要给你提何要求?”凌华语气神秘的诱哄道。

    容修不置可否,他总觉得不会是好要求,但确实也好奇无所不能的凌华上君会对自己有何不能办成的事。

    凌华也不管他是否愿意听,只是盯着身上人的眼,缓慢道:“我本想是不是干脆拜入清玄门中,这样也不用每次上门跟你师姐剑拔弩张。”

    “啊?”容修嘴微张,无法消化这话里的意思,不过直觉反应,倘若你真入了门,以后清玄门只会更不得安宁。

    “后来想到,你那师姐这般护短,以后只会让你更加难做。”他淡笑着说道,“所以我又想到了一个你比较容易做到的请求。”

    “什么请求?”容修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巧妙的将“赌约的要求”替换成“能达成的请求”。

    “我们相交千年,又经过入魂三世赌约,实际上我很怀念当年你叫我哥哥的日子。”他垂下眼眸,眼中似有伤感流动,低声继续道:“那些亲近的日子,并非虚假,所以每次听你称我上君,我心中实在有些不舒坦。”

    容修没想到竟是这个请求,哈哈笑道:“你不也称我为真君?”

    凌华眼眸抬起,笑的温和盯着容修,反问道:“是吗?”

    容修疑惑的与他对望,脑海中回想一番,这才发现除了在西池圣母那次,对方似乎真的再未称过自己真君。

    他不明白多个称谓有何不同,想着仙界友人间也常直呼其名,两人相交千年也并非过分要求,颔首道:“那我以后直呼你就是。起来吧。”

    “哦,你叫一次来听听,”凌华语气上挑的不确定道。

    “你还怀疑我会赖皮不成?”容修忍不住诡异瞥眼凌华,随声唤道:“凌……华。”

    说出口,他才觉得说出来有点别扭,两人千年来都未如此叫过,想必是一时半会无法适应。他的心思目前全在这个别扭姿势上,大力拍了拍凌华的胳膊,道:“我也唤过了,差不多就行了,放手。”

    却见对方忽然笑的眉目飞扬,眼中亮的如星子坠入其中,他有些呆愣,不知道凌华为何如此愉悦。却感到腰间的手腕放松力道,他忙爬起来整理衣袍。

    凌华盯着他的动作,顺便帮他将束发的玉冠端正,因着以前在凡间时,作为哥哥的凌华也常如此,容修丝毫未觉不对。

    两人这才出了花林,容修忽然想到什么,好奇问道:“你与玄月是不是有何过节?”

    凌华扭头惊奇看了他一眼,叹口气摇了摇头,见容修面色一沉,才道:“你师姐虽然脾气暴躁,但在某些方面确实要比你聪明。”

    “什么意思?”容修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在另类夸赞着师姐。

    “女人心深如海,你不如去问问你师姐吧。”凌华伸手拍了拍容修的脑袋,被对方反应迅速地一掌拍掉。

    凌华笑了笑也不在意,看着对方俊雅的侧颜,心里好笑,恐怕师玄月从很久以前,就预感到自己与她的宝贝师弟会如此纠缠不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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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2

    “快,有只妖兽朝北逃去了。”云海反射的光,照在大片青色的云绣宽袍上,五六个白衣青袍的年轻人听到同门的呼唤,灵敏的朝北追去。

    “太慢,”师玄月站在后方,看着他们的动作不客气的点评。

    同她站在一起的容修,凝着脸没说话,这次潜入的妖兽较多,且是下三域的凶兽,能催动风火之力,捉拿却有不易。

    眼见那只凶兽要跃出云海,他身形一动,就要上前相助。

    却忽听“哧”的一声,那只妖兽侧身倒下,喉咙处被划开一道锋利血口,一击毙命。

    “凌华上君,”那几名弟子讶然又敬畏看向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纯昀剑的剑刃划过一道流线白光,倏地消失在凌华手中,他微抬起深邃的眼,声音醇厚却冰凉:“下次先布下木法阵。”他脸上淡漠,周身流淌着高傲不可接近的气息。

    那几人呆愣的点头,不知道是被他难得的指点惊住,还是被他冰冷的气息冻凝。

    不再看这几人,凌华望向后方的容修,步伐稳健的朝他走去。

    “凌华,你怎么在这里?”容修上前几步,面色温和的笑对来人。

    “刚去过西梵天,正好路过。”凌华看着面前的人,眼里的冰冷逐渐淡去。

    “多谢出手相助。”容修向他谢道,又转向师弟妹,嘱咐:“将被捕获的妖兽封印送回下三域,请域主处理。”

    “是,师兄。”那些弟子手脚麻利绑缚住妖兽,可眼神却不时朝那两人瞟去。

    九天中,目前最让人津津乐道就是这两人的真实关系,无数人想探出蛛丝马迹,却是徒劳。

    清玄门的弟子更是好奇不已,主要这两百年间,凌华上君基本是雷打不动来门中拜访,偶尔遇见他们修习,还会顺口点拨,实在太过殷勤。

    只是两位当事者浑然不觉外界的臆想,凌华正口气平淡的告诉容修:“上次与你说起的佳酿,已经找到了。”

    明显的喜色从容修脸上闪过,爽朗的笑意迸发而出,“真的吗?不愧是凌华上君。”

    凌华微微勾起唇角,他的睫毛黑长,垂下来如同一排鸦羽,“今日要有时间,可到玉穹殿来试试味道。”

    容修被他说得心痒,不由扭头望向师玄月。

    师玄月静默的在旁一直未说话,但两人的对话却听的详细,见他回头看自己,狠扫了眼凌华,心里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这里也无其他事。”

    她早就知道,就算再怎么阻拦,也不过是给自己添堵,那傻师弟早不知不觉被请入了翁中。

    玉穹殿东殿,女仙在院中玉琼树下布好酒席,巧笑颦兮朝两人行礼退了下去。

    凌华给两盏玉杯倒满酒,月亮尚未出来,一颗皎珠正飘在半空照明,金黄液体从壶沿倾斜流出,闪耀着金灿的流光。

    容修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凌华见他呆气的模样,心脏忽如被缠绕上了根红线,麻醉而酸痛的感觉蜂拥而出。他微微垂下眼眸,遮盖住眼中汹涌的暗潮。

    他将酒杯递过去,见对方含笑的接过,一饮而尽。

    酒自然是好酒,景自然也是美景,不知不觉月亮已升到正空,而酒也喝了大半。凌华漾开笑容,看着容修虽面色如常,但眼睛却开始发直。

    见他还在要喝,凌华起身绕过石桌,按住他举杯的手。

    容修有些不高兴的抿直唇角,不明地望向他。

    凌华淡笑道:“再喝可就醉了,先给你看个好东西,你会喜欢的。”

    容修一挑眉,他虽头有点晕,但意识尚在,他将酒杯放下,想看看凌华口中的好东西是何物。

    凌华只是神秘一笑,伸手将半空的皎珠收起,忽然一团华光从玉琼树中荡开,树上粉白的花朵如被月光点亮,团团绽放出柔和光芒。

    “这是?”容修立刻被吸引,起身想摘下树上的花朵,却猛地一踉跄,被身后的凌华拥扶住。

    “这酒后劲比较大,不要起得太急。”他摊手一招,一朵白粉花朵从树上落在他手心。

    他看着容修将闪着柔光的花朵左右摆看,回头疑惑望向他。那双琉璃眼眸跟他黑如深潭的眼截然不同,里面永远像是存有珠光一般,光泽而明亮。

    他悄无声息双手环抱住这个半醉的人,如呵护着一样珍宝,垂首低喃道:“这玉琼树在九天就此一株,往常你多是白昼来,所以不知道,每当月圆之时,玉琼花就会应月生光。”

    容修感觉到对方灼热的吐息拂过耳朵,忍不住身子一颤,于是挣动身子想站直,却抵不住双脚发软,他忍不住嗡声嘀咕了句。

    “你刚才说什么?”轻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容修将脸往旁侧开,回应道:“站不稳,想坐下。”

    凌华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朗笑出声,脸上瞬如冰雪融化光芒慑人。他很了解容修,这温雅如玉的人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最直白。

    那树下早准备了一张靠榻,他扶着容修过去倚着靠垫,随着侧身坐在榻沿,俯身盯着那双明亮透彻的眼,心情极好道:“记得以前在下界,你我总在一起看圆月,有一年,你还给我画了张像。”

    容修被他那双眼盯得无法动弹,于是直接回道:“你也送了盏走马灯给我。”

    “你喜欢么?”

    容修眨了眨眼,点点头。

    “那去游湖垂钓的时候,你喜欢么?”

    容修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哥哥么?”

    容修有点迷糊,哥哥这个词已经太久没出现,一时竟觉得有些陌生,而且面前这个人不就是哥哥么?虽然除了那双眼,其他地方已经完全不像了。

    凌华看出他眼中的疑惑,笑着低语:“只是作为哥哥,你喜欢么?”

    容修这回没有迟疑,坦率的点点头。

    “那现在,”他顿了顿,一字一字清晰问道:“你喜欢我么?”

    容修有些不明白哥哥和凌华的区别,想了半天,想点头又觉得不对,才迟疑道:“我是喜欢九哥的,但你好像有些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跟你的师傅、师姐、师兄弟他们一样么?”凌华耐心问道,丝毫没因对方的迟疑败退。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容修,他皱着眉想了半晌,才肯定的摇了摇头,说:“不一样。”

    “我还真以为你的心瞎透了。看来喝多了反而会清醒一些。”凌华低笑不止,伸手将他垂在鬓角的发拨开。

    “你才心瞎了。”容修瞪着眼,反驳道。

    “哦,你不心瞎,那你说说,我跟你师傅、师姐弟们有什么不一样?”凌华双手环臂,嘴角杨笑问道。

    “……”容修哑然。

    “说不出来是吧。”他压下身,盯着那错愕的眼神,伸手捏了捏容修的鼻子,道:“我告诉你,你在他们面前永远都是保护者,只有在我面前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容修瞳孔微微放大,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他进师门虽不是最早,但不久就开始掌管门中大小事,这几千年来,他理所当然的做着代掌门,理所当然护着师门上下,就算面对师姐,一旦遇到难事也绝不会示弱。

    “是不是这样?”凌华看他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俊不禁补问道。

    “好吧,但那又怎么样?”容修一副“你想说啥就说啥”的躺在靠垫上。

    “你当然无所谓,反正你不过是个傻子。”凌华垂下眼眸,心头那丝酸痛快要淹没了他,从点墨的眼中牵出千丝万缕的苦痛,看得容修心头一颤。“别人都说我是冰做的,可不知我也会为了一个人苦痛难耐,相思成灾。其实冰做的人心才更加可怕,如今看来,我才是真正的傻子。”

    容修呆愣地看着他两对黑羽般的睫毛轻颤着,不由出手拉住他宽袖,像是安抚道:“我……你跟他们是不同的。”

    “是么?就算是应运而生的神君有些事也是强求不得,”玉琼树的照映下,凌华面上笑意全退,瞬间如覆盖上一层寒霜,冷冽如同冰雕,那些苦痛和情动竟寻摸不到任何痕迹。他看着身下的人,黑墨般的眼带着冰冷的寒意,“如果你只当我是仙友,不如清楚告诉我,我们仍继续相交,但今日这些话我不会再拿来烦你。”

    容修嘴张张合合,他看着凌华的表情,竟心里有些发痛,“你……我确实不知有何不一样,但你跟那些仙友也是不同的。”

    凌华嘴角闪起一丝笑,又极快的消失。他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气若游丝说了句:“那不如试试,让我吻你,可以吗?”

    容修眼睛瞪圆,不知道事态怎么发展成这样。

    “这对你无任何损失,而且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不喜欢你就拒绝我。”

    容修晶亮的眼看着凌华越挨越近,一双手不知道是推开他,还是置之不理。尚未作出决定,温热的气息已经触到他的面庞,这个人虽然面目冰冷,但却有着温暖轻柔的气息。

    温热而轻如点水的吻先落在他的额间、鼻梁、随后缓慢落在他的双唇上。容修觉得那些喝到肚子里的酒这会儿才真得发挥作用,随着对方从唇间透进的温热气息,脑子更是如同浆糊。

    对方的舌轻轻舔舐着他的唇齿,似乎想探进,但又怕惊扰到他,只是在外若有若无的寻摸他的意见。这样的亲昵和小心翼翼与本人的高傲冰冷完全不同,不知为何,容修忍不住闷笑出声。

    这似乎是给了对方一个信号,那灵活的舌倏地从微张的齿间长驱直入,来势汹汹的勾住他的舌尖纠缠起来,容修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对方攻城略地、似乎想连他口中最后一丝空气都夺去。他忍不住想抬手推开对方,却忽然感到腰间被一只手臂紧紧箍紧,两人的上身挨得密不可分,脑海中骤然响起低醇而缠绵的低语:喜欢你、喜欢、喜欢……

    无数个喜欢瞬间侵占了他脑中所有的思绪,容修的心如同膨胀开一般,那本要推拒的手落在对方的背上,对方的吻忽然狂风骤雨变得更加凶猛。

    “……”容修觉得自己要憋死了,从喉间努力嘟囔出声息。

    “呵,”似乎察觉到他窒息的痛苦,凌华退出了舌,只是啄吻着他的唇瓣,低喃道:“你喜欢么?”

    容修气恼地恨不得给他一脚,被个男人吻,还要被男人问喜欢不喜欢。

    “我现在好像有些高兴过头了。”当容修没有拒绝他,反而反抱住他的时候,凌华就知道对方真正的心意。

    凌华的眼角飞扬的挑起,凑上去跟对方的继续厮磨。

    “够了啊,”容修不耐的拍了拍他腰间的手臂,其实他现在很尴尬,因为刚喝过酒,又被这么激烈的亲吻,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热。

    凌华却一把捉住他的手,用指腹轻轻揉着,眉目舒展,笑的格外暧昧:“容修,我现在很难受怎么办?”他眉眼一挑,倾身全压在了容修身上,因为侧身而坐,容修刚才并未察觉对方的身体变化。这会儿,对方下身压着自己,那处的变化顿时让他脸上大囧。

    “我能怎么办?你自己去解决。”容修简直快被凌华的无赖逼着发狂,这哪里还是高傲清冷的神君,就是个死不要脸的赖皮。

    凌华闷笑数声,举着他的手背轻吻几下,然后无意的蹭过他的身体,容修脸上赧红,他的身体本就发热,被这样暧昧无间的蹭了两下,竟也渐渐起了反应,而身上那人还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他重力的给了凌华一锤,对方却不为所动,反而还压在他耳边,呢喃道:“你要是不舒服,我很乐意帮你解决。”说完,扭头啄了啄对方的脸庞。

    “不用……”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对方的吻又压了下来,这个吻势如同火上浇油,紧贴在一起的下身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澎湃的脉动。清玄门一直是清修心法的玄派,可以说除了下凡轮回的六百年,容修从未与人有过身体接触,当然他相信清高的凌华也跟他一般,但不知道清冷的人发情起来这么可怕。

    他透过对方墨黑的发,迷蒙中看见天上明亮的圆月,猛地一把抓住对方披散而下的长发,让他的唇离了自己,狠声道:“你想丢人,我还不想,是我喝醉了还是你喝醉了,这里可是在院中。”

    “哦,”凌华支起身,目光炯炯扫着容修,眼里的情热翻滚不止。

    容修看着眼睛黑得没有亮光的凌华,忽然想起在下界对方曾经生过魔心,不由心头发憷,凌华是神君,应该不会心存魔念才对。

    凌华似乎知道自己的模样,安抚的摸了摸容修,道:“放心,我本就是三生幻相,魔念不过也是其中一相。”

    容修还未反应他有魔相一事,就感到身子晃动,对方竟一把抱起他朝室内走去。

    他直觉要抬手给对方脸上一拳,凌华却早有反应,将他的手连身子都箍住,轻笑道:“不要怕,我不会做过分的,只是让你舒服点。”

    “谁怕了?还有你这抱女人的姿势是搞什么。”

    “你不是喝多无法走路么?难道要我背你,反正也没差。”说完,竟真的要放他下来背着。

    “你,我真是想掐死你。”容修被他气得头疼,他想,这是不是报应,在下界时,对方都是求着自己不要气他。

    “好啊,等下你想怎么掐就这么掐。”彻底进化成无赖的凌华,应下他的要求。只要能把这个人拐到床上,让他主动送上脖子掐都可以。

    容修彻底无语了,他忽然明白凌华在自己面前,明显是有些没脸没皮。

    皎珠从室内发出暗淡的光芒,院中石桌杯盏凌乱,玉琼花发出柔光,伴着屋内时不时传出的低喘吐息声、还有不间断的轻声爱语,及偶尔的嘶哑轻斥,为这个月夜蒙上了一层旖旎美色。

    “小师弟,”清晨,师玄月看到迎面而来、彻夜未归的容修,眼睛微微一暗。

    容修对她笑了笑,师玄月却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脖子道:“让师弟妹看到不好,下次注意点。”

    容修一愣,回到屋中,挥手招出水镜,扯开衣袍一看,顿时胸中怒火暴起。他的脖子到胸腹上全被吸吮出了密集的青紫印子。他想到,师玄月指不定怎么想象他们。

    但事实上昨晚他们只是点到为止,而且因为后来他醉意上来,睡得人事不知,而早上凌华殷勤备至地给他穿衣束发,原来是在这里留了一手。

    他伸掌凝光扫过身子,印子悉数消失。想到凌华现在可能的暗自得意,他不禁压下怒意,嘴上扬起冷笑,这个帐他过后会找对方好好算清的。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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