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那段令人心碎的往事,苏荷声仍旧感到痛苦万分,她几乎要失去至亲至爱的儿子,所以母子团聚之后,苏荷声发誓要让命运多舛的儿子拥有一个平静顺遂的后半生,而陪伴儿子走到最后的人,不会是行将迟暮的她,也不会是眼前明媚漂亮的慕远声,而是从一开始知他懂他,爱他惜他,为了他舍得牺牲一切的童言。
苏荷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证明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灵的洗礼。她的目光显得沉静而又坚定,望着慕远声的时候,对方竟生出不安的惧意。
“小声,我从未恨过小言,不论是当初失去相依为命的儿子,还是后来看到失明的舒玄,我都不曾怪过一个无辜的女孩。舒玄是什么的人,我你更清楚。他是一位遇难则强,善良正直,勇于献身的年轻人,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他断然不会苟且偷生,置旁人的安危于不顾。即使没有小言,没有童家父母的临终嘱托,他也会责无旁贷地救出小言。这是他做人的准则,也是我作为一个母亲为他感到骄傲的地方。尽管他因为那场灾难失去了双眼,失去了健康的身体,可他一点也不后悔,即使时光倒流,他依然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小声,我们都不曾怪过小言,你也不需要把这个秘密夸大去想。”
“我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小言为何会忍辱退让,她并非不爱舒玄,而是为了能让他变得更好,所以才主动离开,成全你们。小言很爱舒玄,非常爱,为了舒玄她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小声,换做是你,你能做到吗?”苏荷声质问道。
慕远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的确做不到童言那般的决绝,说走走,说断断。不然的话,她又怎么会万里迢迢从美国来到国。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甘,想了想,她搬出自己的爱情观:“爱情是不需要牺牲的,爱情是相互的,彼此尊重并依赖的。”
“你说得对!”苏荷声直起腰来,看着慕远声说:“爱情是相互的,彼此尊重且依赖。我赞同你的爱情观,但是想问问你,小声,你爱舒玄,可舒玄他,也爱你吗?”
慕远声愣了愣,倔强地咬了下嘴唇,轻声说:“我会让他爱我的,我们毕竟有过那么美好的……”
“那不是爱。小声,那根本不是爱情。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会像舒玄和小言那样,把彼此的真心托付给对方,去体会对方的喜怒哀乐,并随之快乐或是悲伤。在小言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舒玄承受的煎熬和痛苦,小言只会他更多,可是你呢,小声,在舒玄挣扎自苦的时候,你又在做些什么?是家里每天堆积如山的外卖饭盒,还是空空荡荡的冰箱,又或者是舒玄重病入院,你却大梦酣然?你感受不到舒玄内心的悲伤我不怪你,但是他已经久病成疴,你却连最起码的关心都做不到,你说,你爱舒玄,可以照顾他的余生,你让我如何信服与你?”苏荷声直视对方,吐露心声。
慕远声的脸唰一下变得青白难看,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轻易认输,她为自己的疏忽找理由,“那是……那是因为舒玄每夜都去找小言,他被冷风吹到,所以……”
“他为什么去找小言?还不是因为爱而不舍,他不想放弃,所以宁愿夜夜去吹冷风,去做站牌,还是努力想赢回小言的心。小声啊,我愿意站在你的立场去体会你的委屈和怨恨,但是,如此聪明的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舒玄对你,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他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从未有过僭越的念头。”
“不是,不是那样的。舒玄和我……和我当年在布法罗……”慕远声手里最后一张王牌,她觉得父亲应该不会出卖唯一的女儿。
苏荷声果然怔住。
她沉默了一会儿,拧眉询问:“你们在布法罗发生了什么?”
慕远声抬起眼尾细长的黑眸,迅速望了一眼神情严肃的苏荷声,她搁在膝头的手指微微一攥,强自镇定说道:“您应该去问舒玄,当年在布法罗度假时他对我做过些什么。”
苏荷声的眼里闪过一道锐光,她明白了,说了一晚,总算是说到了整件事情的核心。
小言突然向舒玄提出分手,并且搬离季家,并非如常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小言定是知晓了一些令她无法接受的秘密,所以才会起了离开舒玄的心思。午她们在医院外的小餐馆见面,她觉得小言言辞古怪,给人一种欲说还休的感觉,她那时笃定背后还藏有隐情,果然,小声这一番话给她敲响了警钟。
事情远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好。我等舒玄回来问他。”苏荷声不想逼迫慕远声,毕竟她是慕远春的女儿,有些话,还是找舒玄当面问清楚较好。
慕远声看起来刚才憔悴了不少,她抬手按了按痛疼发胀的太阳穴,无力地说:“苏阿姨,您没别的事我去睡了,头感觉很疼。”
苏荷声起身走到慕远声身边,按着她的肩膀,抱歉说:“阿姨今天态度不好,你多担待。很疼吗?我去给你找头疼药。”
苏荷声去隔壁屋找药,慕远声在身后唤她,“苏阿姨,不用麻烦,我睡一觉好。”
苏荷声坚持找来药,看着她吃下去,才放她离开。
慕远声道了晚安,刚站起身,听到苏荷声问她:“舒玄说他去哪儿了吗?我刚打他手机却关机了。”
关机?
慕远声下意识抬头去看墙的钟表,她想到什么,面色一黯,说:“他现在还不回来,我猜……算了,您应该知道他去哪儿了。”
说完,慕远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苏荷声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去卧室的床头柜拿了手机打给还在外面游荡避嫌的慕远春。
告知丈夫可以回家了之后,她犹豫了一下,将通话记录打开,翻到一个始终处在未接通状态的手机号码,拨了出去。
童言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是一沾枕头她睡沉了。
不知是体内还未完全蒸发的酒精发挥了效用,还是他在外面这个事实忽然带给她一种异样安定的感觉,总之,她的头一碰到枕头,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熟睡后不久,她搁在客厅茶几的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
季舒玄并没睡着,之前也没睡。他听到童言在他身边叹息的声音,感觉到她凝视的目光,他一动也不敢动,怕她看出他在装睡,撵他出门。
他不能再失去她了,这一次,说什么他也不会走了。
哪怕她用棍子抽他,赶他,他也不会走。
手机震动的瞬间,他寻着声源摸索到了小言的手机。
因为不知道是谁,所以他先按下了拒接。可刚一放下,手机又在桌震动起来。
怕惊醒小言,他只好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小言的朋友,她这会儿不在,你……”
对方显然被突如其来的男声惊吓到了,沉寂了几秒,突然打断他的介绍,惊喜叫道:“舒玄——是你吗?是你对不对,我是妈妈啊!”
妈妈!
耳边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分明是苏荷声,他的母亲。
季舒玄整个人愣住,他甩了甩头,压抑着惊讶,问:“妈妈,怎么是您?”
苏荷声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解释说:“你的手机关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我只能打给小言问问情况。我怕我这个傻儿子,病还没好又去当哨兵!”
季舒玄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歉意,“对不起,妈妈,我的手机没电了。您放心,我没在外面,在小言家里呢。”
苏荷声有什么不放心的,一听儿子好端端的在童言家里待着,她觉得待在她自己身边还放心。
“那你……你还回来不?”苏荷声故意问。
季舒玄很快回答:“不回去了。我今晚住这儿。”
住在小言家!
哎哟,那两人岂不是,岂不是和好了!
苏荷声暗自窃喜,可心头的大石头还未落下,她确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思忖一下,苏荷声问:“舒玄,你坦白告诉妈妈,你和小声……和小声当年在布法罗旅游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季舒玄心一沉,妈妈怎么知道了?
如果时间倒回十小时前,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恐怕还难以启口,但是现在,他却只是轻叹了口气,坦然为自己澄清:“我和小声很纯洁,没有发生您担心的事情。所以,您可以安心睡了。”
苏荷声闻声长长的吁了口气,纠结了一整天的难题,竟这样轻易的解开了。
她没有像寻常父母那样继续追问不休,因为她的儿子,从来都不会说谎。
他说不是,不是。
他说没有,是没有。
她对儿子,坚信不疑。
所以当慕远春顶着一身寒气回到家里,目光谨慎地观察着妻子的时候,苏荷声却忍不住朝斯儒雅的丈夫瞪过去,“记大过一次!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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