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后,薛蟠重新寻来一块寒玉,又加了块暖玉,让两位爷再添三个扇面,一共做了四面扇子,两把夏用,两把秋用。
对如此细心又贴心的薛蟠,四爷当然趁此机会抓住六爷,或逼或诱着他写了无数的情诗,全收集在了一个盒子里,然后笑眯眯地挑出三首,让他誊了上去,自个则在诗的旁侧照样画了三幅画。
待这四把扇子送到四爷府里时,天已有些凉了下来,皇阿玛快回京了,而柳忘那边也递来了消息,说是请四爷去荣府一趟,史太君不好了,一个劲地念叨着四爷,怕是真有事。
这边柳忘的消息刚到,荣府的赖管家也带着史太君的手信来了。
四爷看完信后,招来苏培盛,问了句,“你让人去查查孙绍祖是何人?贾府的二小姐为何许给此人。”
苏培盛打千应下,稳稳当当地退了出去。
小六走出内室,看了眼四爷紧皱眉头,一脸不愉的样子,靠了过去,歪头问着,“怎么了,可是贾府出事了?”
四爷揉了揉额头,然后拍了拍小六的手,声音里还带着熬夜办公的疲惫,只劝慰着,并不想告诉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没事,你都陪我一晚上了,这会要是不睡,时辰过了人会熬不住的。”
小六摇了摇四爷的手,熬夜过的眼底有些模糊,肤色也有些暗淡,看的四爷一阵心疼,抚了抚他的面颊,低语着,
“是史太君被她大儿子给气倒了。信里说,这大儿子为了区区的五千两银子,不听史太君的话,将女儿卖给了财狼,而这头财狼手段狠,心肠更狠,不是个良人。
但如今彩礼钱也收了,人肯定要嫁过去了,但又不想好好孙女儿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才求到我这了。”
四爷眼看着小六的神色也不那么好看后,赶紧将他往内室的床榻上推,
“事情告诉你了,乖乖去睡。响午我让人添做些莲子糕,荷叶酥,五源羹。我不在时,你得乖些,别让我总心里惦记着,不放心。不然我就一天来回的跑,看你用完膳再回去办公,也使得。就这么着吧,我去洗洗脸,醒会神,也要去宫里了。”
小六再度翻下床,喊了声,“四哥,天气依旧热的很,别中了暑气,午膳我会吃完的。”
正在收拾公文的四爷低低应了声,匆匆地走向外间,让人伺候着洗漱更衣,然后只在去宫里的路上眯了会,就抖擞着精神,将皇阿玛连夜送来的加急折子里的意思,都一条条地与太子也细说着,并商讨着解决的办法。
末了太子爷才道:“按你的意思办吧,”说完还掩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伸了伸双臂,“这群为了军功连死人也敢冒犯的,真是好大的胆子,你说这里面,这最拿利的能有多少入账?”
四爷掀了掀眼皮,瞥了眼因仪事大臣们还没来,就懒成一团,不住打着哈欠的太子爷。心中想起小六那家伙,估计等年岁到了,分府办差了,也这德性吧。
淡淡地笑了笑,回了句,
“这种事做的隐秘谁也不会晓得,只要知情人都拿到了,可惜分赃不均,内讧了。再有五天皇阿玛就到京里了,回头我要是闯了什么祸事,还请太子爷多多兜着点。”
太子爷无所谓地扇了扇袖子,又接过小谙达刚捧上来的醒神茶,喝了口,将茶盏盖子往上面一磕,叹息了句,
“别和我整这套虚的,就你这稳妥的样子,紫禁城翻了个个,也沾染不到你点滴。说吧,是小六出什么幺蛾子了?我说呢,他为什么缩着不出门,原来就等皇阿玛回来发落的?”
四爷抿唇不语,直到临出宫也没再提。
太子爷也没追问,要小六真出了什么事,这第一个急的就是四弟。他若还这么四平八稳的,那也不是什么大事,皇阿玛这么多年都对六弟雷点大雨点小的态度,也就挥挥手的事。真出了大事,皇阿玛还能吃了六弟不成。
第六日的大早,风和日丽,浅蓝色的天空中带着朵朵白云,清澄而又宁和。
乾清宫内的康熙招来行走南书房的各位大臣,开始检视这几个月太子的政绩,与功过。
同时四爷也带着一道折子候在一旁,等康熙忙完再上递。期间太子爷对着四爷挤了无数次的眼睛,欲要看看他折子里写的什么,都被四爷镇定地忽视了。
而另一边的小十三装病就是不让太医看病,只嚷嚷着要四哥,要六哥。伺候的人怕真延误了小十三的病情,一边差人去荣府请六爷,一边亲自跑了趟乾清宫,去递消息。
四爷刚自袖内抽出折子的边缘,梁九功靠了过来,低语着,
“四爷,十三爷病了,喊着你和六爷去了,他才肯就医。来递消息的还候在外头,爷您是否去看看?皇上早有令,是不许六爷进宫的,六爷那边要是就这么进了宫,事情就难办了。”
四爷将折子往袖子里一塞,看了眼忙的头也没抬的皇阿玛,无声地行礼,后退,转动脚尖快步走了出去。
一瞧见那小十三的贴身谙达,脸立马黑了下来,没好气地责问着,“你主子又想什么馊主意了,这几个月没见的,就要来这么大的礼?你也凑到他跟前帮着他胡闹?说,差人去喊六爷没?”
这小谙达抖了抖双腿,噗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嚎了句,“已经派出去了,不过刚走没多会,小的这就去将他追回来。”
四爷冰寒着脸,声音低沉,“追什么追?你回去告诉小十三,这会子不许添乱,回头皇阿玛将六爷逮住圈起来,看他后悔不。”
说完转身就往回走,忽地又顿了顿脚步,返身往小谙达跪着的地方快行着,直到靠近了,才蹲□体,压低声吩咐了句,
“真病了就好好看病,要是装的,直接就招认,是想六爷了想的。要直接点的,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的,你和你十三爷合计合计,懂了吗?要是将来真没事了,我不但会记小十三一功,也欠你一个人情。”
小谙达哪有不应之理,当年初选十三爷的贴身侍奉时,就是四爷点的头,才能被选着伺候十三爷。
十三爷人很好,不会打骂伺候的人,也不会为难任何人,只是爱玩了些,脑瓜子里的稀奇古怪的想法多了些,要看紧了才行。
而后能成为贴身谙达,也是因为六爷说话了的缘故。
磕了磕头后,立马飞奔着往阿哥所跑去。
四爷摸了摸袖子里的折子,抿了抿嘴,又正了正衣冠,再次往乾清宫里走去。
此时已过响午,康熙让大臣们下去尝尝这次避暑带回来的那些瓜果,大臣们刚在偏殿坐下,就听见康熙的一声咆哮,“胤禛,你这是何意?”
多年未闻康熙怒火冲天的南书房大臣们,纷纷小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地问着站立在外屋的梁九功,“皇上这是怎么了?四爷他……”
忽地又听见里面稀里哗啦,嘭嘭咚的声音,有个胆大的张望了一眼,赶紧缩头捂脸,连连后退几步才吐出一口憋久了的气,结结巴巴地说了句,“皇上在揍四爷……”。
梁九功立马黑下脸,挥手让人关上外面的门,“那是爷在揍儿子,还是烦请几位去偏殿用些果子吧。”
梁九功话刚一落,又听见里面一声呵斥,“将胤祚给朕传来,这小子三天不教训就上房揭瓦,竟然撩拨到朕头上来了。”
“慢着”,又听见四爷一声喊,然后里面的声音静了静,接着又几声瓷器落地的脆响与几声让人牙酸的闷哼。
梁九功想了想,还是让人去将六爷招进宫来。
接谕旨的是柳忘,也不敢说不去,只推说皇阿玛已有旨意两年不许入宫,如今要去了,应沐浴更衣,整理一番再去。传旨的太监也无法,谁让这是最得宠的皇子,出来前还被太子也拉住又是吩咐,又是吓唬地好一通。
所以当真六爷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跑进乾清宫时,已过半日。正是如火如荼的艳阳在西天的最后的流连。瑰丽的色泽带着漫天的云彩,越来越火红,但又很快淡去,天空越来越迷蒙而混沌。
陪同六爷的福喜就在此时回头看了眼后面,顿时有些愣怔,即将西沉的夕阳,散发着艳丽的紫红色,仿佛要夺去人的心魂,忽地心生一股不详预兆,想起这种时刻有种说法就是‘逢魔时刻’:
玫丽的色彩,是鬼怪的妖娆,企图诱惑世人,夺其心魂。
福喜立刻转头轻唤了声,“爷……”
六爷顿了顿脚步,回头望了眼福喜,恰逢落阳的最后色彩打在脸上,显得面容有些模糊。对着福喜笑了笑,最后说了句,
“没事的,福喜,应该是四哥让皇阿玛不高兴了,而四哥脾气太倔,皇阿玛是招我来转寰的。”
随后也如之前的四爷那般,严肃地整了整衣冠,理了理跑凌乱了的下摆,带着一抹微笑,缓缓投身进入已开始点起烛火的乾清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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