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进入屋子里时,四爷正毫无形象地躺在地板上,大声喘息,而已发泄一通的康熙也扶着矮柜,依旧火冒三丈地瞪眼,想让四爷认错。
康熙一见六爷进来了,先是鼓了鼓眼睛,刚想呵斥,但这半年不见,人长高了不少,原本过于惹眼的外貌似乎也因脸颊处的柔软内收了,而显得内敛了些。
不由有些心疼地对他招了招手,抚了抚他的脸颊,问了句,“怎么,这才半年,就没照顾好自个?”
而四爷一看见六爷的身影,还算完好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激动地按着地板,挣扎着要站起来,并说了句,“祚儿,你……”随后的话因看见皇阿玛的温情而咽了下去。
看来事情并不是所想的那般,若是真不是皇家子嗣,皇阿玛不会如此温和,早就下令去查了。
小六在康熙一触碰过来,眼泪也顿时夺眶而出,多日的忐忑与害怕,让他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住康熙,哭的是一塌糊涂,嘴里还喃喃着,
“皇阿玛,你别不要我,我肯定乖的,我乖的,再也不闯祸了,乖乖的,好不好,别不要我……”。
康熙被这么一哭嚎,心里头藏了多年的事也冒了上来,眼眶微湿,一个劲地拍着小六的后背,低哄着,
“你就是朕的儿啊,天赐的儿,懂吗?不管是夫妻,还是父母兄弟,讲究的就两个字:缘分。你就是朕的儿缘啊,皇阿玛怎会不要你。”
四爷站起身,微微晃了晃身子,摸了摸胳膊,看了眼皇阿玛,复有垂下头,挪靠了过去,紧紧地握着小六的手,低语着,“有皇阿玛这句话了,你也该放心了,别哭了。”
小六扭头满脸泪水地看了眼四哥,放开皇阿玛,转身投入他怀里,挨挨蹭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康熙顿时吹胡子瞪眼,拍着柜子,大骂道:“刚才是谁递的折子,正儿八经地拿说这件事说事的?你递了这样的折子不就是怀疑小六不是你兄弟?或是在疑心你皇阿玛在外留有私生子?混账忤逆的东西!退远了跪着去。”
顿了顿,实在看不过眼这四子挑起事端,还让小六分外黏腻,满心依靠的样子,又戳了戳他的后脑勺,继续骂道:“不长心眼的东西,他卖了你,你还这么相信他干嘛?”
四爷顿时急了,也没去跪,动作颇大地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双眼紧张地对视住皇阿玛,一字一句地说着,
“胤禛没卖六弟,不管他是不是,我只认他一个。若不是我带他离开这是是非非的宫里,若是,我继续护着他,一直到我再也无法睁眼。请恕儿臣这不能跪,不能认。”
“好啊,你还敢对朕叫板!好好的上这折子做什么?是何居心?”说着又拍了拍柜子,拍的是震天响。
四爷将六爷往怀里再紧了紧,一个劲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坚定地重复了句,“儿臣没有任何居心,儿臣说过了,不管如何,儿臣只认他一个。”
康熙沉默了,听着小六抽抽噎噎的声音,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神情有些恍惚地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脸色肃了肃,点了点角落的几张圈椅,
“坐,你递上来的折子,还有谁看过?”
四爷刚才动作幅度太大,已扯到皮肉伤处,一看皇阿玛真不会对小六怎么着,神情便有些放松了下来,轻嘶着将人拖到角落里,搂着坐上一张椅子,先是嘀咕了句,
“你来做什么,还好皇阿玛没揍你。”
康熙看了眼两人腻歪的样子,嫌弃地说了句,“哎,我说胤禛,别没大没小的,我揍小六做什么,给我好好回话。”
转头略一思索,对小六招了招手,“你,给朕坐这边来,黏糊着你四哥做什么,再过两年也是要娶福晋了人,要哭也得给我忍着,改明儿就将你扔到军里去,让朕想想谁可以带你。”
四爷顿时大惊,松开小六往地上结结实实地一跪,“皇阿玛,丢军里,可就没有身份了,六弟这身子骨去了,那还了得。还请皇阿玛收回想法,不然,不然请皇阿玛应允胤禛去陪着他。”
小六推了推四哥,又推了推他,轻声说着,“去军里也比在外头混日子的强多了,二十九年的葛尔丹作乱,如今还没抓着人呢,我去练几年,说不定就能替皇阿玛将此人抓回来了。”
康熙顿时开怀大笑,将小六拉了过来,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又捏了捏他的肩膀与胳膊,又敲了敲他的胸,皱了皱眉,
“胤禛,小六也太娇生惯养了些,这么单薄,难怪十病久灾的,要不让他跟哈拉穆坤段时间再瞧瞧。”
四爷这会是连多想的念头都不敢有,就怕说迟了,小六就被人拉走。赶紧说着,“皇阿玛,哈拉穆坤就是个兵头子,莽汉一条,为人又是说一不二,真要操练六弟,不如继续让大师傅教着。”
康熙摇了摇头,“大师傅镇不住这猴崽子,学了这么些年,依旧没多大长进,要是没点本事不行。”
这时有个小太监在门外探头探脑,犹豫不决的样子,正好让康熙瞥见,“什么事?”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十三阿哥病了,一直不肯就医,嘴里一个劲地喃喃着‘六哥,要六哥,六哥人呢……’”
康熙意味深长地瞧着忽然收敛情绪,变的面无表情的四爷,也没再瞧那小太监,状似随口问了句,“梁九功呢?他不是你大师傅,怎么你来回话?”
小太监支支吾吾了会,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康熙也没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然后挑眉看着四爷,眼中光芒闪烁。
四爷只微微愣了愣神,立马反应过来,快速地回头看向门口处,那里门扉紧闭,什么都看不见。但若是消息真被递送出去了,那么不管真假,小六都不再安全,而哈拉穆坤的丰台大营那边是谁的手都无法伸进的地方。
想到这里,四爷也不再吱声,默默地看着一脸孺幕,脸上犹带泪水,一看皇阿玛要忙着去批折子了,就忙着上前去磨墨,研朱砂,递笔的小六。
微微松开眉结,这次的事情,皇阿玛的态度已看清楚,事情怕是真有那么一两分的,不然早就将自个打出乾清宫了。这样也好,小六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其实自康熙第一次咆哮后,梁九功赶走了列位大臣,便在附在门缝里听门角,在康熙第二次拍桌子时,并没听清四爷又回了句什么,而里面一旦风平浪静,那再也无法探听到什么了。
梁九功再度听了几回,稍待了待却依旧如此后,只略一思量,心中也有些数了,挥手让人继续守在这里,斜眼吩咐,
“你们好好守着,谁来都不能让进,都给我仔细着些。”说罢便匆匆地往外走去。
一间朱栏绿檐,挂着些灯笼照明的围廊里,一身量并没有长开的温煦少年正沐浴在袅袅熏香中,仰着头正逗弄着笼子里,欢快蹦跶着的羽翅鲜亮的小鸟。
听见沉沉而来的脚步声,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舒缓如溪流般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我说今天这只从不肯多蹦跶一下的小红嘴,怎么就这么欢快了,原来是我们大清的大总管来了。”
相较于八阿哥的不急不忙,梁九功则不愿多说一句废话地快速说着,“八阿哥,我没法离开太久,但这件事只能我亲自来说。”
八阿哥的目光这才自鸟笼转到了梁九功身上,上下打量了会,亲手将人扶到围廊旁侧的长竹榻上,“如此急忙忙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刚回府的时候,宫里还好好的。”
梁九功的神色顿时变的有些奇怪,但依旧快速地说了句,“四爷手里似乎捏着什么,是证明六爷……”
说到这里下跪朝天拜了拜,然后伏地说着,
“证明六爷不是皇家子嗣……皇上的态度也有些奇怪,只揍了顿四爷,发着天大的火气,并没有实质性的否认以及对四爷下谕责罚,全然是雷声大雨点小。
但更让老奴不明白的就是,老奴想让唱戏的,听戏的,背后操纵的都齐活了,看看究竟。就将六爷召进宫里,皇上瞧见他来了后,感情是自然流露,疼惜万分,并没有丝毫的怀疑。”
八爷微微弓起指节,弹了弹,倏地站起,背手站直,“这就是皇阿玛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看来要么事情是有点影子的,要么就是皇阿玛是知情人。如今的大清尽在掌握之中,还有什么事是需要皇阿玛忍的呢?”
八爷说到这里也就不说了,回转身子笑看着梁九功。
梁九功看着这样的笑容,忽地觉得浑身有些发冷,匆匆地打了个千,便告辞了。一如那急急的过来一般,悄无声息又十分快速地退走了。
廊下几人快步转了上来,其中一人拿扇子狠敲了敲廊柱,粗声大气地喊了句,“我的娘喂,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足够掀动朝野的。”
另一长相精致的却摇了摇头,“十弟,此言差矣,不止朝野,还有蒙古那边的,若是一个不好,啧啧……”。
“我说九哥,你这账算的可真精,蒙古那边不管九哥你使了多少的银子,一直都没法打上交道,这次只要卖个消息,你说……”
八阿哥立马截住十阿哥的话,眼眸深深地说了句,“不可,事情还没弄清楚,不可如此莽撞,万一只是皇阿玛的试探,我们还是稳妥点行事。”
九阿哥单手拍了拍廊柱,瞧了眼八阿哥,有些失笑,上挑的眼尾犹带着一分艳丽两分锋利,挑眉说道:
“八哥你也太小心了,皇阿玛要试探你我什么?你所有的东西都藏在下头,他能晓得什么?至于你收拢的梁大总管,都前来忠心耿耿地来报信了,此事还能有差?估摸着事出突然,不然不会踩着这个点来的,就算等明儿来告诉你不是也可以的?”
八阿哥沉默了会,依旧说了句,“此事不必再议,还是等我门人的回复再说。”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