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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刻骨铭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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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已经开始大范围退兵了,和康城人预言的没错,看来日本兵这辈子也不会打进康城来了。可是大危险躲过去了小难过就不得不面对了。因为伴随着一场暴雨的来临,康城人不得不面对一年中最难熬的夏天了。

    有人说心静自然凉,可是阮枫觉得天凉自然静才更合理,全城之中就只有石刻骨一个人会喜欢这种天气,因为这是竹林茶楼最赚钱的一个月。大家日子越不好过,来这里的人就会越多,因为竹林茶楼的服务宗旨就是面向大众面向未来的,说白了就是因为未来的大众会越来越穷。

    这天下午,阮枫还看到了李老八。因为和王小八一样都带个八字,所以虽然两个人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不过阮枫对这个人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因为小偷头子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职业。出于对顾客的财产安全考虑,阮枫看到他一进来就提高了警惕,因为自己不能确定他是来消费的还是来“工作”的。李老八看出了阮枫的心思,笑嘻嘻的朝他走来。还说“你们竹林茶楼真是店大欺客啊,看到客人来了还行躲的?来来来,看茶。”他原本是冲着阮枫来的,说完话又突然找了个空位子一屁股坐了下去。阮枫也笑嘻嘻的拿着茶壶走过来说,“近你是工作,远你是本能啊。”

    “狗屁的本能,我脸上写着‘小偷’两个字了么?”李老八边说边四下打量起屋子里的其他消费者来。在阮枫眼里他就像极了一只找屎的狗,“你脸上不写,可你身上的“波”说明了一切。”

    “亏你还是个看过新书的,说起话来比小脚女人还迷信。”李老八当然不会真的在竹林茶楼偷东西,不过就像阮枫说的,这不是工作是本能反应。

    “这不是迷信,这是科学。你知道电报么?”

    “当然知道,不过,有关系么?”

    阮枫一本正经的说,“接收电报的原理就是这边发出一种波,那边发出同样的波,两种波在空气中相遇就搭成了一条传递信息的通道。我们每个人其实也都是一台电报机,都在不停的发射这种“波”,如果两个人足够了解,那么大脑就可能记住对方的波,也就可以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比如说孪生兄弟之间之所以存在心电感性就是因为两个人身体太相像,所以发出的波也几乎相同,因此不用刻意去体会就能接收到对方的信号。而我就可以读懂很多人的波。”

    李老八虽然不懂阮枫在说什么,但是却还是觉得他很有道理的样子。“那为什么我就接收不到别人的波?”

    “不是没接收到,而是收到之后你的大脑并不承认这种波的存在,所以就没有对它做出判断,另外我说了,只有是足够了解的两个人才行,比如夫妻之间,亲兄弟之间,母子之间,和朝夕相处的朋友之间。”

    阮枫的这套理论其实是自创的,在真正的研究者面前是不敢说的,不过用来和李老八吹吹牛还是可以的。

    “那这么说,你岂不是会读心术了?”然后李老八心想,自己提心吊胆做小偷尤其是做这种盗亦有道的小偷一辈子也不会发财,但是要会了这招以后就可以去给别人算命了,那还不是要多准有多准,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没准儿自己真的就成为了一代宗师,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于是一脸崇拜的说,“那你收我为徒吧!”

    “这个是童子功,需要从小就练习。我不知道怎么教,你现在也学不会了。”

    “你要是把这个本事教会了我,那我就派一件积德行善的差事给你做。”李老八说话的时候一扫之前的贼眉鼠眼,完全是一幅正人君子相。

    阮枫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现在的样子或许他真的是有什么好事要说,“你先说说是什么事,要是没有你说的这么好那还是不能教你。”

    李老八呸了他一口,“你以为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啊?这确实是一件好差事,你知道我们这伙人有个规矩,除了钱以外的东西是从来不偷的,就算偷了也要还回去,还不回去的就放在指定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统一的进行发放,要是真能物归原主最好,否则就只能谁爱要谁要了。我要让你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东西发给这些人,你说是不是好事。”

    阮枫一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就真的动心了,这样不用自己花一分钱的好人谁还不愿意做,“正好这段时间茶楼的人多,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做吧。保证公平公正。”

    “我就是看你人老实才放心给你做的,不过值钱的东西倒是不多,你随便发发就行了,也能顺便帮你们提高一下人气。”

    “你们多久举行一次这样的活动,怎么我在康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阮枫开始对这个充满了人情味的小偷团伙感兴趣了。

    “大概六七年吧,上一次可能是在你刚走的时候,再上一次的话我也不清楚了。”

    “那事不宜迟,你什么时候把东西送过来?”

    “送过来?你想得美,从明天开始到我家一点儿一点儿自己搬去吧。”李老八说完把茶钱拍在了桌子上,站起来指着旁边一个穿着镇西军装的兵哥笑嘻嘻的说,“他请的。”说完就仰天大笑出了门去。

    这么热的天,要把东西从李老八的家里搬到竹林茶楼,这对阮枫来说根本就是不想完成的任务。他一定得找个帮手才行,而山远无疑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帮手,因为在阮枫看来,石刻骨这样的老人家别说干活了,能站直就已经是奇迹了。

    阮枫第一次不是抱着蹭吃蹭喝的目的来到山远家,巧的是此时山远并不是很忙,屋里只有两个人在吃饭。不巧的是唐柔也在这里,并且阮枫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她就和那个吃饭的客人吵了起来。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这两个人腰里别着枪虽然没穿军服但不是镇西军也肯定是镇西军的小舅子大连乔之类的人物。一进门就开始找茬,这儿不行那儿不中的,无非就是不想给钱而已。山远平时碰到这种情况无非就是认个倒霉而已,让伙计随便炒两个菜把他们哄走了就算完了。可这时又听见“啪”的一声,身材略高大些的人把刚端上来的菜刚吃了一口就摔到了地上,“妈的!这菜怎么这么淡!买不起盐开你娘的餐馆?”小伙计看着山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给我们爷再炒一份儿?”另一个人对那个伙计嚷到。

    山远只好答应了一声好,示意伙计快进去重新炒一份。不一会儿功夫菜又端了出来。这次那两个人倒是吃了几口,但也只是几口之后,那个人又拍着桌子说,“肉这么少,你当是在喂兔子么!”那个伙计又只好无奈的看着山远,山远又要示意他再做一次,可这时坐在柜台旁边的唐柔说话了,“喂兔子都比给你糟蹋了强,给狗吃它还能冲我摇摇尾巴呢,嫌肉少给你炒只全猪么?”

    阮枫进来的时候刚好就听见了这句话,那个找茬的像是早就准备好了随时暴跳如雷,拔出枪来向她逼近,“臭婊子你找死是吧?”

    “对一个女人还得掏枪,你要么是不要命,要么就是不要脸。”山远几乎是喊着把话说完的,让这个人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好把他对唐柔的愤怒拉到自己身上。

    “你他妈又算老几?”那个人果然就把枪口又对准了山远,他的同伴却也握着枪走了上来。

    阮枫心里焦急万分,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平息这场干戈。这时忽然听到头顶上有飞机轰鸣声,自己马上联想到了日本人进海城前轰炸的场景。

    “你们别吵了,日本人打进来了!”阮枫说完之后紧接着头顶又飞过了一架飞机。那两个人不知道阮枫的话是真是假,但注意力无疑都转移到了阮枫的话和头顶的飞机上。

    阮枫对唐柔和山远喊到,快跟我走这里危险!

    唐柔和山远愣了一下,他们都不知道阮枫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连着那个伙计也都急急忙忙的出门跟着阮枫离开了。飞机的声音越来越紧凑,屋子里剩下的那两个人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也就没有出来追。紧接着大地和房子仿佛都被低空飞行的飞机震得颤抖了,空气好像就要燃烧起来,阮枫三个人竟然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一架飞机上画着的日本国旗。

    “不是说日本人已经战败了吗,来这么多飞机干什么的?”山远边照顾着唐柔往茶楼的方向逃跑,边大声喊着问阮枫。

    阮枫开始也没以为真的是日本人,他原本是想着找个机会救出唐柔和山远而已,不幸的是,被自己懵对了。无奈的说了句,“应该是回光返照吧。”

    他刚说完,就听见了炸弹与空气摩擦的像是魔鬼一样十分尖锐的声音。随后就听见自己背后的爆炸声音,三个人回头一看,餐馆已经被炸没了半个,剩下的一半正在燃烧。听见了爆炸声,老百姓们就开始慌了,大街上的人开始乱跑,但都不知道自己的重点在哪里,可是阮枫清楚的知道此时的竹林茶楼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赶紧叫醒了惊魂未定的两个人接着往茶楼的方向跑去。

    好在这段路程并没有多远,但是投下来的炸弹也是越来越多了,三个人清楚的知道,在路上多停留一秒就会多一秒的危险。而就当竹林茶楼近在咫尺的时候,阮枫却看见唐柔又开始往回跑了,山远也跟着她跑了过去,看样子是为了救那个在地上哭着的小孩子。阮枫跑在前面,加上他耳朵一直都不算灵敏,所以跑过来的时候也没听见小孩儿的哭声,但是唐柔却发现了这个被遗弃的小孩儿山远不能改变唐柔的决定只好陪着她一起冒险。

    就在两个人来到小孩儿和阮枫的正中间位置的时候,一颗炸弹砸了下来。

    历史又一次重演,而且这次遇难的还是阮枫更亲密的两个人。阮枫的脑海之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蘑菇云升起之后留下的还是那样一个圆坑。阮枫已经不想去火坑里寻找生命的奇迹了,他本想径直的走过火坑,可还是忍不住向里面偷看了一眼,再一次很不情愿的见证了战争的残酷。接着向前走了过去抱起那个婴儿,毕竟上次自己仅仅拿回了一个相机而已,这个婴儿的幸免于难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阮枫刚想到这里,又听背后一声巨响,毫无疑问这响声足矣让阮枫判断出自己背后爆炸的位置。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呆立了半天才转过身去看已经被炸掉一半了的竹林茶楼,爆炸的位置是在街上,因此竹林茶楼属于山洞的部分得以保存,而外面的部分则在爆炸的瞬间变成了废墟。

    日本飞机的狂轰滥炸足足持续到了黑夜才渐渐平息,康城从一座荒山到繁荣经历了八百年,而从繁荣回到荒山仅仅用了八个小时。当然如今的康城比荒山还是要强一些的,因为今夜的康城在哭泣,而荒山是不会哭泣的。阮枫听到了这辈子最多的一次哭声,男人哭的撕心裂肺,女人哭的悲痛欲绝,孩子哭的让人心酸,为数不多的几条还活着的狗受了惊吓回过神来之后也足足叫了一夜,那叫声不像狗,像狼。难怪有人说,狼是哀伤的狗,狗是倒霉的狼。轰炸和其他的战争形势有一个很表象的区别就是,被轰炸过的地方很少会看到血迹,而是整个城市都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贺铭心说,当时的茶楼至少有两百人,而幸存的只有不到三十。她自然在这三十人之中,不幸的是,石刻骨同剩下的一百七十人一样死无全尸。阮枫听她说完这些之后也再没有说话,怀里的婴儿刚刚喝了些糖水此时睡得正香。阮枫在想这个男孩儿真的算是幸运的,这不仅仅是指他能够从这场大灾难之中活了下来,而且他长大后会将这场灾难忘得干干净净。战争真的可以让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降低到极致,他觉得作为一个人来说,没有必要把这残酷的现实认清的太早。因为对很多普通人来说,一旦他觉得这个社会是残酷的,那么他自己也会渐渐变得残酷,原因在于他也是这个社会的一份子。

    活着的人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将康城收拾干净,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日本宣布了无条件投降。阮枫觉得他们是真的可恶,作为一个军队竟然把战败的怨气撒到了平民百姓的身上,这才是真的让人无法原谅。和全城的老百姓一样,避世堂的很多人也成为了这场战争最后的牺牲品。向门东一家只有向门东一个人活了下来,阮正财一家除了当时去庙里拜佛的阮空阮老爷子活着之外其他人也全部死亡了,值得一提的是,要说康城完全没有受到这次轰炸影响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当时阮空所在的七仙庙,另一个就是避世堂,看来避世堂还真有些避世的作用,可惜的是当时的避世堂里一个人都没有,或者说,一个活人都没有。

    刘青山一家没有一个人在城里因此没有人伤亡。唐柔的父母躲进了地窖里,没有任何的生命之忧,只不过那些连王小八都瞠目结舌的名贵物件一样也没有保留完全的。高家原本并没有遭受到多么严重的打击,可是高良却被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以及随处可见的火光吓死了,高良父亲被飞来的一个小小的弹片击穿了肚子,只有陆茵一个人活了下来。另外还有许许多多受了重伤的人,所以康城两个月以来一直都在办葬礼,在那时能够办葬礼的人家都很满足了,因为这至少说明了这户人家还有人活着。

    高良下葬后的第二天阮枫又抱着孩子来到了陆茵家里,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她什么,但是一想哪怕是能和她说说话排解排解心里的苦闷也好。可让阮枫没想到的是,一直闷闷不乐的陆茵看到孩子之后立马就变得喜笑颜开,双眼充满了怜爱。阮枫知道陆茵一直很想要一个孩子,自从高良出了事情之后她就一直在把丈夫当儿子养,如果现在给她一个孩子,无疑可以让她的内心得到很多的安慰,她这几年来过的太苦了,这个孩子就当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吧。于是看着一直抱着孩子不肯松手的陆茵说:“要不然,这个孩子就交给你来养吧?”

    “真的么?真的可以么?”陆茵的反应很迅速,像是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于是阮枫就把这个孩子的来历和她讲述了一番,又说“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懂照顾小孩子,他跟你又这么亲,还是你最适合他。”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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