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宋墨清最近确实有些烦恼,不过是去水乡小城happy了一阵,回来之后就发现乐极生悲了。先是他那年愈四十的女儿突然离婚搬了回来,然后是他那宝贝外孙女怀孕了,却被逼着打掉孩子。
一生起起伏伏的宋墨清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看透了悲欢离合了,可是此时此刻牵扯到他的女儿跟外孙女他不得不揪心,尤其是他的这个外孙女,是他那早逝的大女儿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对外虽然不说,可是在他的心上却是最在意的,想到这里,年届七旬的他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望着外面仍旧下个不停的大雨,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雨越下越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坐在窗前的宋老叹了一口气,端起茶壶朝楼上走去。
二楼上他的宝贝外孙女正施施然地在梨花木桌前吃水果,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刚吃完芒果的手顺手擦在墙壁上的画上,让老头的嘴跟着一咧。
“我的小心肝啊……”宋墨清翘着胡子上前,扶起袖子,将画上的手印小心翼翼地拭了拭。
“你知不知道我这幅画画了多久?你个没良心的,竟然往上给我印爪子。”
宋墨清胡子头发花白,身上穿着丝绸的灰色大褂,活生生地像是生活在古代的老叟,此刻他严肃地盯着有些发懵的郑好,一副心疼得要死的样子,很明显,刚才那声“小心肝”叫的不是郑好,而是他的画。
“啊?”郑好这才回过神来,一副刚神游回来的样子,她有些发懵地望着宋墨清,“你说什么?”
“啊,我怎么弄到画上了?”郑好看到画上的污渍,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记得吃完了王妈端来的水果,然后起来想去洗手间洗手,怎么弄到画上的她也不清楚……
她脑子最近好像经常在状况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
“哈哈哈,不碍事不碍事,外公是看你心情不好专门为你画的啦,弄脏了可以再画。”宋墨清一怔,然后和蔼地笑起来,眼底却闪过深深的忧虑,“不过……宝贝儿,这雨越下越大了,你确定让那小子一直站在院子里?”宋墨清忧虑地望向外面,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大有滂沱之势,照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人命?
“要不要让他进来?”
郑好听了他的话,苍白的脸色上闪过一阵痛楚,她转过头朝着阳台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低下头,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冷清。
“不要。”
这些天骆冬明几乎天天上门,郑好不见她,他也不恼,只是等着,等到有事离去的时候还会规规矩矩地跟宋家人打招呼,转过眼便又来了。这样的情景都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天了。
宋老头走到窗台上,瞧了瞧风雨中站得笔直的那抹身影,无声地摇了摇头,唉,这大雨天的,也太不地道了。
郑好看着外公的神色,终于没有忍耐住,她走到镂空木雕的窗台上朝下看去。
一身黑衣的骆冬明一直站在院子里的大榕树边,滂沱的大雨从天而降,天地间迷茫得根本分辨不出什么了,骆冬明却在郑好看过来的那一刹那抬起头来,漆黑的双眸清明地望向她。
他的全身早已经湿透,雨水从他的头顶淋下,将他雕塑一般的脸庞刻画得更加清冷无边,全身狼狈成这样,他却全然没有丝毫的动摇,就那么一直静静地、带着些许固执地看着郑好,目光迷离却又笃定,身形一动也不动。
郑好默默地迎上他的目光,已经有四五个小时了吧,他就这样一直站在雨中。他不是青春期冲动懵懂的少年,即便在他少年的时候,他的骨子里也不曾有过一丝幼稚的冲动,他从来都是冷静明智的,朝着他的目标,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从来不曾拖泥带水。这一点,与他一起长大的郑好再熟悉不过了。
现在她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他,突然间心底某处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重重一击,她的眼圈便蓦然红了,她别过头去,不再看他那漆黑如夜、让人沉迷的双眸。
“要不我去劝劝他?说你今天心情不好,让他改天再来好了。”宋墨清看了看旁边紧咬着唇、脸色惨白的外孙女,虽然站在雨中的是骆冬明,可是她却抱着双肩在瑟瑟发抖。碧石殇蛛丝缠
“不用。”郑好低着头,小声但是肯定地回绝她的外公,“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他。”郑好的眼眶开始发红,她轻轻地看了一眼风雨中那抹笔直固执的身影,目光却又陷进骆冬明的双眸之中。
她是那么的了解他,所以她知道他要什么,她将手轻轻地覆上小腹,眼神逐渐地清明起来,她别过头,对着宋墨清说:“外公你走吧,我累了,要睡觉了。”
收到外孙女逐客令的宋墨清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左右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也不高,他讪讪地拎着自己的茶壶走人前,瞧了瞧院中的那个悲催的落汤鸡,又看了看床上蜷缩的外孙女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作孽啊……
他回过头来,对着床上假寐的孙女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好好,别睡了,有些话外公该是告诉你的时候了,当初你重伤的时候,并没有痊愈……”
次日,郑好应了唐书妙的邀约出来喝茶,她一直在医院里尽心地照顾她,郑好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只是两人喝着喝着,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我叫他来的,郑好,你不介意吧?”
唐书妙看到郑好的脸色不好,有些抱歉,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看着骆冬明消沉下去,即便可能两边都不讨好。
骆冬明静静地站在郑好的面前,瞳仁里沾染着些许的期待,无声地望着郑好。
他憔悴了许多,往日清朗的眼眸深深地陷了下去,精神也有些消沉。可即使如此,他无声地站在郑好身边,还是让她有一股压迫感。
郑好自始至终别着脸没有看他,她拎起包站起来,脸色苍白地对着唐书妙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先走了。”
骆冬明眼底闪过一抹痛苦,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小人背起包,有些负气又有些慌乱地仓皇而逃。
“郑好。”骆冬明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不堪一握的纤细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的眸中一痛,却并没有放开手,而是走到她的面前,直视着她,语气中带着恳求,“我们谈谈,好吗?”
他手上并没有用力,郑好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最后她挣扎烦了,终于抬起头,冷冷地,也是自他进门后看他的第052章团,他们打出了一句广告语——只有站在这个世界中最高的地方,你才会真正地看清楚你的心。
眼前的骆冬明瞪着通红的眼眸,紧紧地蹙着眉,定定地望着怀中的郑好。这个城市最高点的风夹杂着热浪吹到他的脸上,他巍然不动,等着郑好的回答。
郑好抬起眼,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地伸出手,柔弱的指尖按上他紧蹙着的眉心,一点一点,眼神纯真而又专注,在他紧蹙的眉心被捻得舒展开来的那一刻,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非常重大的任务。
无论儿时还是现在,他一直都是她心目中敬仰的英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可能会因为挫折颓废消沉,而他郑冬明,却不应该是其中的一个,虽然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但是郑好始终坚信着这一点。
“你不要说了。”郑好抬起头来,对着骆冬明轻笑,眼中的泪却不受控地滚滚而落,“我……我同意打掉孩子。”
这是那天郑好对骆冬明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她便拿着包走了,徒留他自己,孑然一身地留在了那高高在上的旋转餐厅里。
正午的阳光明灿灿地照在郑好的脸上,郑好抬起头,让那些灼热从指缝中慢慢地溜了进来,这个大都市的夏天是如此沉闷而漫长,让她非常不适应。她不禁想起了年少时那个冰天雪地的小城,她总是被裹得像一个粽子一样,寒风虽然彻骨,却丝毫不影响她回家欢乐的心情,往往在一转进楼道的时候,还能看到罚站的郑冬明,他衣着单薄地站在那里,无论多么冷的天,都身形笔直……
如果时光能永远停在那一刻该多好……
这是郑好脑中闪过的最后的念头,然后她望着手中的阳光渐渐地变虚,变大,变亮……她好像听到后面跟出来的骆冬明焦急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但是她的腿一软,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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