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凤仪殿内。
林皇后居中而坐,凤目含威,尽显母仪天下之气度。
堂下左右两侧,共有宫中嫔妃十余人皆跪坐于案前,手持玉觞遥敬皇后。
就在此时,一宫女走来低头禀道:“启禀娘娘,杜真人到了!”
林皇后顿时凤目一亮,放下玉觞道:“快快有请!”
宫女遵命而去,林皇后则向众嫔妃微微一笑道:“今日本宫还请了一位贵客,待会与大家引见!”
“皇后娘娘所说贵客,可是新近册封护国灵运至武怀德真人?”右侧最上首,一面容妍丽,气质高贵的丽人开口问道。
“不错!”林皇后含笑点头,众嫔妃在朝中皆有耳目,早朝之上发生如此大事,自然会传入在座各人耳中。
“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正可亲眼目睹护国真人风采!”又一面目姣好,体态丰盈的宫装丽人开口说道。
不多时,宫女便引着一个黑衣少年步入殿中。
“杜重霄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杜重霄轻轻一躬,向林皇后及各位嫔妃见礼。
众嫔妃投向其投来目光,但见其浓眉入鬓,目灿如星,身形昂扬无出尘之气,却自生凛凛男儿之威。心中皆道这少年真人虽称不得俊美,但却是十分耐看。
“真人免礼!”林皇后一手轻抬,做虚请之势道:“请真人上座!”凤仪殿中,众嫔妃分列两侧,唯有在林皇后左下方有一席位无人,想是专为杜重霄所设。
待得杜重霄落座,自有宫女上前为其斟满美酒。满殿粉黛,尽嗅芬芳,杜重霄却是觉得分外不适。适才册封大典礼毕,就有皇后派人亲自来请,他不便拂其脸面。只得前来应付,却未想到是这般排场!
“杜真人少年英雄,才惊于世,为我大秦屡立奇功。护国真人称号实至名归。本宫这一杯,当为真人贺!”林皇后举起玉觞,扬声说道。
“谢皇后娘娘。”杜重霄只得举杯言谢。
林皇后一饮而尽,众嫔妃不敢不随,杜重霄亦只好饮尽杯中美酒。
饮尽第一杯酒后,便有嫔妃开口问道:“杜真人一不穿着道袍,二不自称贫道,三不宣无量天尊,怎么看都不似个方外之人!”
杜重霄寻声望去,但见这位妃子身穿海裳花色袍。头戴六尾银凤簪,若论容貌,似比皇后更胜一筹。美目向他望来,隐约竟有挑衅之意,不禁暗自皱眉。自己何曾招惹过这位娘娘。他却是不知这位淑妃娘娘正是十二皇子秦烈生母。
自上次于天下书院被秦政痛殴之后,秦烈回宫添油加醋,说尽了杜重霄的坏话。淑妃娘娘自然心生怨恨,明知杜重霄如今炙手可热,却也禁不住出言讥讽了两句。
“这是淑妃!”林皇后淡淡介绍了一句。
“回淑妃娘娘,家师有言:修道便是修心,只要心中有道。却也不必拘于诸般外相!”杜重霄神色自若,祭起师尊*,又向淑妃反问道:“恕我冒昧,若娘娘穿了道袍,自称贫道,口宣无量天尊。便是一个方外之人了么?”
淑妃顿时哑口无言,有心发怒却又顾忌对方身份,更不便在皇后面前失了仪态。遂勉强一笑道:“真人言之成理,我只是心中好奇,并无冒犯之意。还请真人见谅!”
“娘娘言重了!”杜重霄微微颔首,还了一礼,表示自己并未在意。
只是短短一个回合的言语交锋,却是让林皇后,淑妃以及其她嫔妃领教到了这个少年真人的辞锋之厉。
“敢问真人高寿?”见淑妃受挫,有一妃子心中不忿,又开口问道。
杜重霄年未及弱冠,她却故意称之为高寿,其讽刺之意溢于言表:不过一黄口孺子,即使封了真人,又如何敢在本宫面前装大?
“道不言寿,须让娘娘失望了!”杜重霄微微一笑,其回答也是一语双关。勿论年纪大小,我乃道门中人,何须与你等凡人比寿!
那妃子碰了个软钉子,面上笑容不禁一窒,再无言语。
望着神情郁闷的华妃,林皇后暗暗冷笑,这华妃与淑妃在后宫中结为一派,联媚而争宠,对她这个皇后阳奉阴违。如今见这两人吃了憋,她心中自然觉得痛快。
有淑妃与华妃前车之鉴,众嫔妃皆都收起轻视之心,不敢再以言语冒犯。自始至终,杜重霄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少言寡语,惜字如金。
又吃了几杯酒,众嫔妃便先后起身告退。
杜重霄亦准备告辞。这后宫之中,非是男子久留之地,纵使他如今身为护国真人,亦要避嫌。
“杜真人暂且留步!”林皇后的一声呼唤,却是令杜重霄不得不暂留了下来。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杜重霄轻轻一躬问道。
“都退下罢!”林皇后凤目一扫,宫女内侍皆退的干干净净。凤仪殿中,只余大秦六宫之主与新封护国真人。
林皇后步下玉阶,缓缓行至杜重霄面前,凤目深深凝视对方面容,却半晌不发一言。
正值春深时节,凤驾纱轻裙薄,一身正红颜*发衬得其肌肤胜雪,仪态万方。凤目深邃难测,红唇丰厚饱满,处处显露出一种对权力的欲*望!
杜重霄依旧以眼观鼻,目不斜视,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皇后的问话。
“杜真人,你可有意成为太子太傅?”良久,林皇后终开金口,些许芬芳气息随之飘在对方的面庞上。
“无意!”杜重霄摇头。他收秦政为弟子都实为勉强,如里还有兴趣成为太子的老师。然而仔细捉摸皇后言中之语,心中忽地一震,这‘太子’二字既可特指当今皇储,却又可泛指他人。比方说,秦政如成了太子,他岂不就是太子太傅?
顿时明白皇后这一问,乃是一语双关。其实是试探杜重霄是否有拥立秦政为太子之念!
“本宫至今仍无子嗣,有意过继十四皇子秦政于膝下,不知真人意下如何?”林皇后继续问道。
杜重霄微微一怔,心中顿时生无比荒谬之感,皱眉道:“此乃圣上家事,我一方外之人如何敢多言?”
“本宫已与圣上提及此事,圣上只说须从政儿意愿。本宫知晓,政儿对真人信赖有加,因此才想请真人为之说项。若此事得成,于本宫于政儿乃至于真人,都是美事一件。本宫亦会如疼爱亲生孩儿一般疼爱政儿!”林皇后放柔了声音,如是说道。
“皇后娘娘之意,我自会与十四殿下言明,只是不敢向皇后娘娘承诺结果如何。”杜重霄眉宇间露出思索之色,半晌才回答道。
“如此有劳真人了!”林皇后红唇挑起,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言道:“不论结果如何,都是本宫欠下一个人情!”
顿了一下,又以凤目凝望少年双眼道:“杜真人可否觉得本宫之言多有冒昧?”
“不敢!”杜重霄回答的是不敢,而非没有。实则就以方才皇后所托之事,颇有交浅言深之嫌。
林皇后面上忽然现出悲伤之色,轻轻一叹道:“本宫原有一弟,其相貌举止,与真人颇有相似,只可惜少年顽劣,素不听本宫言语,命浅福薄,未及弱冠便不幸夭折,本宫每每念及,皆伤心不已。那日见了真人,便觉面善,仿佛见到了亲弟弟一般,因此一些不该说的话亦十分自然地说出口来!”
林皇后说的深情款款,不胜心伤,然而杜重霄却听得毛骨悚然,背后油然生出一股凉气。看来,他若不想落个‘命浅福薄,不幸夭折’的悲惨下场,那就只能乖乖地听这位‘姐姐’的吩咐!
“皇后娘娘还须看开一些,人之生死,就如天上流星,来亦匆匆,去亦匆匆。你我今日双眼一闭,复又睁开,便是一天已过,若不睁开,便是一世已过。生生死死,如是简单而已!”杜重霄神色淡然地回答道。
林皇后闻言,面上伤感之色尽去,讶然望向杜重霄,片刻后方缓缓点头正色道:“真人如此年纪,便对生死之道领悟的如此透彻,实令本宫佩服!”她自是听懂了杜重霄话中之意,欲以性命威胁,必当不能如愿!
随后,林皇后伸出玉手,将一方刻有鸾凤花纹的玉佩递于杜重霄面前:“此佩名为青神,有静心凝神,驱邪避毒之效,今赠与真人留做贴身之用!”
“谢皇后娘娘赏赐。”杜重霄没有推辞,伸手接过玉佩,躬身道谢。
“本宫真心诚意,确是想有真人这样一个弟弟!还请真人莫要让本宫失望!”林皇后凤目之中泛起温柔之色,亲切地拍了拍杜重霄的手臂。
这才扬声道:“来人,送杜真人出宫!”
杜重霄出了坤宁宫,一路之上眉头紧锁。林皇后如此降贵纡尊,威逼利诱托他为秦政说项,其野心昭然若揭。
看来因山河鼎降青州之事,这位皇后娘娘俨然已将主意打到了秦政的身上。
这是一个富有勃勃野心且为此可不惜一切手段以达到目的可怕女人!
这是杜重霄对林皇后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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