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门边堵了七八个人。低头坐着的,双脚分开丁字步双手抱在胸前斜着的,猫腰拱背双手支在膝盖上翘一个屁股的,都一言不发,雕塑在下午三点的太阳里。
胡奔走过去,才知他们在“将军”。
黎民被人包围在中央,嘴上叼一支烟,脸红朗朗的,挥师与一个胡奔不认识的陌生青年对奕。此时,陌生青年很是得意,脚在人圈中悠闲摇着二郎。那样子,一派胜利在望的姿态自居。现在,轮到黎民动子了,他手有点打颤从棋盘上提出那匹被陌生青年车追得奔边而去的马。
突然,黎民无意中一抬头,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胡奔。
这下,黎民像不会游泳的落水者看见了救生圈,迅速一叫:“哎哟!老胡,你来得正好!”他从椅子上触电般弹起,抓住胡奔就按在自己位子上。
立即,观众被胡奔这个不速之客吸引。
胡奔手早有点痒,不如就此机会练习一次。胡奔把黎民手中抓着的那匹被追得死去活来的马放回原处,仔细解读当前阵势。突然,胡奔出其不意,操起三路炮对准对方的将就是一顿猛轰。陌生青年吓一跳,脸上的得意神态遽然消失。他来不及吃边马,忙班师回朝,保护危将。这时,胡奔的马从边线一跃而起,踩住了他的老将。
所有观众眼睛都搞大了。
“厉害!”陌生青年羞愧地把手主动伸过来。
胡奔有点畏缩与他握了一下。
看棋的人各自走了。黎民和胡奔把外面的凳子、棋盘、桌子移进来。黎民边抬桌子,边赞赏:“老胡,你的棋术名不虚传呀!刚才这盘棋,如果不是你,谁救得活?你看看,我这棋太蹩脚了。信好久收到的?没送香蕉水去,骂我没有?”
“今天上午收到的信……”
“哎哟,来这么快?你也忒积极了!今晚就睡我这,教我几手象棋绝招,怎么样?那小子!”
“他是谁呀?”胡奔问。
“他呀?就是与我争副股长位子的那个龚飞呀。呃,你的结婚证带来没有?”黎民把大块片身体移到茶几边,抓住电水壶的耳,喷了两白瓷杯腾着热气的开水,一杯递给胡奔,一杯留给自己。
原来是他,难怪他在要赢棋了的那个神态多得意啊,可能是人的一种xx心理在作怪吧?龚飞官场失意,想棋场得意,找点自我补偿,平衡下心态。谁知碰了我,弄他个灰溜溜,棋场也失意。胜利,失败,有时实际上就是一种运气。我这转行的运气会怎样呢?胡奔想。
“老胡,坐,坐,坐呀!”黎民自己摸出纸烟,自己叼一根,然后递一根给胡奔。
胡奔摆摆手。
“你的烟彻底戒了?”黎民问。
“不准抽,就没这个习惯了。”胡奔淡淡地说。
“小雨家教厉害啊!想当年在益阳,你一个烟包,这说戒就戒了。我原来不抽烟的,现在倒离不开烟了。这就叫你方唱罢我登场。哈哈!”黎民爽朗一笑。
“这抽烟不好啊,你看你那点烟的姿势,就像一支手枪在瞄准自己,准备自杀。不开玩笑了,呃,同学,你要我带结婚证做什么?”胡奔问。
胡奔坐在靠墙那张米白色沙发里。黎民就把自己坐的沙发移动,对着胡奔坐下,构成一种面对面对话格式。
“做什么?哎哟,我的个亲同学,你真是个地道的棋呆子,其他啥也不懂啊!我这是为你这次调动作的考虑呀。你和小雨两个穷教书的,没啥外快,光几十块钱工资能作啥用?就是奖金,也少得可怜,还没有我的一个零头。不是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那人不是死了,就是教书去了。精辟啊,至理啊。现在这年头,跑官跑调动跑改行,不是件简单的事。你以为我弄个副股长一个屁大的芝麻绿豆官没有造成经济损失啊?现在的官场上**着呢,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像你现在这事,别看我跟委员长介绍了你,并且委员长是你原来的老师,你还是他的爱学生,调我们税务局来是不是就像喝蛋汤一样容易呢?告诉你,现在的人都很现实的,领导们都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最喜欢办实事,委员长这里你要去‘敬礼’(进礼)、打点(送东西)才有希望啊!老胡啊,你说我要你的结婚证做啥?我有个叔叔在市烟草局工作,你知不知道?考虑到你没有这方面的关系,而现在,你既要结婚,又要搞调动,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钱,经济一定拮据,所以,我准备拿你的结婚证找我叔叔,到烟草局给你批点平价烟,供你这次跑调动用。”
黎民真想事,好像是为自己办事,考虑很仔细,很周全。
战友有战友情,同学有同学情,这两种感情最纯洁。黎民对同学关怀备至啊。在人的一生中,能遇上一个这样的知己同学,是一个人的造化。人生得一知己难矣。
同学就是同学,没有任何水分。小雨猜错了。胡奔很感激,从心底里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温暖。但提到结婚证的事,胡奔面有难色:
“我和小雨还没扯结……”
“什么?你没办?”黎民不解地问。
于是,胡奔就把上午去乡政府扯结婚证的事说了一遍。
“五十块钱扯张结婚证,不稀奇,不稀罕。你这方面见识窄,所以感到奇怪,感到意外,其实,在改革开放社会中,这种现象是很正常的,搞活嘛,以经济为中心嘛,不就是一个字,钱吗?世上熙熙,皆为钱来,世上攘攘,皆为钱往,有钱能使鬼推磨。”黎民端起茶几上的白瓷杯,喝了口开水。
“但我将结婚报告带来了。”胡奔说。
“哦,那不知行不行?这样吧,你把结婚报告拿来,我去试试,如果不行,下次你带结婚证来。烟草局不远的,你跟我一起去?”黎民喷了口烟,问。
胡奔迅速从沙发里站起。
“带了多少米(钱)?”黎民问。
“六十多元。”
“那做胡椒都不辣,打水不浑啊。我带点钱去。”黎民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抓出一大把钞票塞进袋内,忽然看见了保险柜边那只绿铁罐,说:“瞧!我给你搞的香蕉水。”
胡奔顺着黎民手指引的方向瞧去。好大一个罐子,看来,搞了不少。真是爹亲娘亲不如同学亲啊。胡奔再一次感到很温暖。
“走,去烟草局。”黎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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