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放假，顾一惜坐在院子里荡秋千，眸光有些涣散。秋千越荡越高，顾一惜冷不丁地瞥见了站在二楼窗边的顾一朝。
他们两家是对门，顾一朝的卧室正对着她家的院子。顾一惜用脚尖支地停住了秋千，提高了声音冲顾一朝说：“我做了一个怪梦。”
顾一朝心领神会：“我换下衣服就过来。”
顾一惜确实做了怪梦。她四周都是迷蒙大雾，空蒙雪山，她浮于积雪之上，可以清晰感受到刺骨的冷。耳边传来了许多嘈杂的声音。不同于平时做梦那种局外人的感觉，这次的感觉……很真实。真实到那个小孩子小声的啜泣声似乎就在耳边。
天地茫茫，有一个苍凉的声音在呼唤她，她落在雪上，如同踩在塑胶跑道上，就像丢了魂儿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向山巅。
脑子里是空白的，只有那一个声音久久回荡。
“归来。”
那个声音如是说。
顾一惜几乎就有沉溺在那个声音里，好在脑子里突然闪过未来的叮嘱，女孩子特有的的温和细润的声音如寺庙古钟响起，悠远绵长，神魂安宁。
“你要记着你说的话，不要忘了。”
不要忘了……
不要忘了……
顾一惜脑袋乍然乱成了一团乱线，不要……忘了什么？她捂着脑袋费力地艰难地回想，脚下却仍旧在一步一步接近山巅。
“我、会、一、直、一、直、对、他、好、的！”
最后一个字念出来，她灵台乍明，身上扛负的威压突然消失，那道苍凉的声音蓦地散去，眼前景象破碎颠转，雪山如碎玉漫天，她低头，突然发现正浮在虚空中，接着人就往下掉，然后她就惊醒了。
梦醒时分，那道苍凉的声音似乎还在回荡，却已经记不得说的是什么了。
顾一朝听完只觉得她是累疯了，然后表示请她去吃好吃的。那模样竟然有些傲娇。顾一惜心里想，亏她还觉得顾一朝整个人都改性子了，如今看来，是她想多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一朝老老实实做了几个月的高冷男神，不苟言笑，这种执着终于在十月份破功，但是这样骄傲自大臭屁自恋的顾一朝，才是鲜活的生动的那个真实的顾一朝。
早先顾一惜还在担心地和顾远安说要不要建议杨柳枝带顾一朝去看看心理医生。别因为她出事儿把人给憋出病了。毕竟顾一朝连他最喜欢的花格格衬衫都不穿了，整天都是黑白两色，又绷着一张冰块脸儿，不知道的以为他天天在奔丧。
顾一朝确实憋不住了。
顾一惜住院的时候他是真的没心情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也确实笑不出来，多说半句话都能把他憋死。憋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人醒了，总算能松一口气了，无奈装的太久，他有点儿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是怎么样的了，只能慢慢等缓冲。如今缓冲终于过去，顾大少爷一觉醒来，打开衣柜。突然就发现他又喜欢上了花格格。
顾一朝当场大笑三声：“哈哈哈！老子终于回来了！”
所以他决定请顾一惜吃饭。
小学四年级顾一惜曾对顾一朝下过一个精辟的结论：“即便是冷艳的外表也不能掩藏他那颗逗比猥琐的心。”
为了这句话，顾一朝气得连续一个星期没等她上学。最后因为零花钱用完了不得不耷拉着头来找她借钱。顾一朝大度嘛，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的钱全给他了。
顾一朝扭扭捏捏地接过钱，扭扭捏捏地说：“算啦！我就当你没说过那句话好啦！”
“猥琐那句吗？”顾一惜很聪明地想到自己上星期当众发表的评论，然后很讲义气地说，“你放心啦！就算你逗比猥琐我也是给你钱花的！”
那种土豪包小蜜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顾一朝拿人钱也不好发火，默默地黑了脸走开，留给顾一惜一个受伤的背影。
这种琐碎小事在长大之后回忆起来总有另外的一份甜蜜。至少顾一朝这么多年除了杨柳枝，就只找过顾一朝一个人拿钱。
顾一惜又一次若有所思地和他说：“你拿我这么多钱，以后是打算以身抵债？”
那时候顾一朝已经刀枪不入，他黑眸明亮，似笑非笑地说：“我不介意的，惜惜。”
……
……
现实满足又快乐。荏苒岁月如同一个又一个彩色的泡泡挂在记忆的大树上，那上面镌刻了她最初最真的爱情。后来午夜梦回，她总会想起顾一朝的微微上挑的艳色无双的桃花眼，那里面能映出最漂亮最有生气的顾一惜。
然后，随着那一阵情动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痛彻心扉。
可那些毕竟是以后的事情了，顾一惜猜不到以后，她只是很郁闷现在。
顾一惜连着半个月做了同一个梦，但是从第二次开始，无论那个声音如何呼唤，无论耳边孩童啜泣如何可怜，她都只是沉默地笔直地站着，再未向山巅迈过去哪怕半步。
渐渐地，那个梦境，变得越发地虚渺和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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