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里的一场小雪,使气温急剧下降到了零下摄氏度。(
归来(陆犯焉识))天井中有些地方结了薄冰,摔倒过几位邻居。大家索性躲到家里去,关门闭户,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反正是礼拜天,又没有什么可忙人的事情。
人们的生活越过越好,街里许多人家置办上了电视机,自此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娱乐节目,再不用以扎堆说别人的闲话、动辄对骂脏话、爱挑唆制造事端等等坏习气作为消遣了,好像突然品味到:原来与人无争的、关起门来各过各的小日子更让人觉得舒坦。
范四宝本来也呆在家里看电视节目,是武子送给她的一台他们家更换下来的“日立”牌彩色电视机。(
龙组特工)原来图像很清晰,可是半个钟头之前耿拥军过来看她,给她调了台不说,还把所有的按钮通通地按了一个遍,看到弄得屏幕上条条杠杠的一塌糊涂,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耿拥军因为失去了武子对他的需要而感到像她一样的落寞,所以行为有一点反常多动,这可以理解。但是,调不好电视机,她又拿什么来打发时间呢。
后来,她想到应该拾掇拾掇炉子的烟筒插口这件事情,于是从门后拖出半袋子黄泥,提拎到家门口去,倒出一部分来,掺上水,挽起袖口蹲在地上用两只手来和一和。(
修真女配要翻身)刺骨的冷气像紧紧箍在了双手上似的,麻木中的疼痛往皮肉深处一个劲地钻。
她叹了一口气,打算就此草草地结束这项痛苦的家务活,刚直起腰想去拿簸箕,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从二楼上匆匆忙忙地走下来,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把脸蛋子包的严严实实,转眼就被公厕给遮挡住了。
她扎煞着两只泥手,仰起脸微微合上眼皮回想了片刻,突然撒腿追了出去,在街东口追上了这位看上去十分眼熟的人。
“晓曈,”她试探着呼唤了一声。
穿红色羽绒服的人猛然转过身来,把包在脸上的浅驼色羊绒围巾往下拽了一拽——果然是张晓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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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
“真的是你……回来啦?”
“早回来啦……一直住在我奶奶家,”张晓曈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些难为情地回话说。
“那么……这么说——青青也回来啦?”
“回来是回来啦。不过连家门都没捞着进,就叫她爸给赶走啦,说他们家不要她啦。(
符皇)”
“啊——!有这事?!”
范四宝打了个冷战,想起来放下袖口,搓搓手上被寒风吹干的黄泥,耸着肩膀****裤兜里。
“可不是嘛!在里面呆了一年多,她爸妈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好容易熬出来,这立马又当头给了一棒子!完啦,青青这下子可真成没爹没娘的孤儿啦!连户口都没捞着落上,今后怎么回事还两说呢!”
她把两只脚在地上使劲跺了几下,跺得青石板啪啪响,又很不文明地吐了一口痰,或许还想点上一支烟抽。(
从零开始)
“我们这些人,都是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东西,其实自生自灭就很够面子啦,老天很给我们面子啦。”她消极地毫无意义地又说道。
范四宝关心的是青青,她才不愿意听张晓曈的那些废话。而且豪气劲头一上来,她也不觉得寒冷了,把两只手掏出来,挥舞着,语气硬邦邦地说:
“青青现在住哪儿?你带我去找她,她爸妈不要我要!保管当亲闺女一样养活着!娘的!”
可是,张晓曈耷拉下眉梢,两只手在羽绒服的兜里那么一撑,苦着脸说:
“我上哪儿给你找她去,四娘?被她爸赶出来之后就跟一个叫林亚男的‘南下’啦,去海南啦,现在根本就甭想找到她,那么大的一个省份,哪儿找去?”
“怎么,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吗?”范四宝泄着心气,半信半疑地问道。
“不知道。早就失去联系啦……”
两个人站在寒气中,脸对脸地叹气摇头。还是看到有街坊走出来,张晓曈才掏出一只凉丝丝的手拉着四娘挪动出去十几步,在临马路的墙拐角重新站下来。
“还有别的事吗,四娘?”
“嗳……青青她……嗳——”
“唉声叹气也没有多大用场。四娘,你就放宽心吧,像我们这类人,一闭眼,怎么着都能活!青青不会有事的,现在保准活蹦乱跳的,没准比咱们这些人活的要好得多呢!”
听不出张晓曈是含带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说这席话。范四宝精神颓丧地吧嗒着嘴唇,不再吭声了。
张晓曈不满地哼着鼻音。临走的时候,她像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折回身叫住了范四宝,期期艾艾地打着铺垫说:
“四娘,还有……有件事我想说说清楚,我吧……其实你应该了解的,我跟艾艾那时候小,不懂什么……不懂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对不对?所以……直说了吧:四娘,我就要结婚啦,跟一个在咱们这儿开公司的日本人……四娘?四娘!——你不会怪我什么吧?”
“怪你什么?噢——不会,不会……”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把在六神无主中说出的敷衍的话一直挂在嘴边,像是在说给包围着她的寒气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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