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门房飞快的掩上角门,惨白着一张脸心急火燎的跑去向主子禀报,一路上额头上不断滚下汗珠,却根本没心思擦一下。
其实不用门房禀报,外面如雷的马蹄声、呐喊声、求救声已经让府中人明白,出大事了!
莫馨蕊一听,登时慌得没了主意,下意识看向江嬷嬷,如今公主府虽是她管着,但是时日尚且,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阵仗,措手不及,只剩下茫然无措。
江嬷嬷镇定自若,询问了一番外面情况之后便命令紧闭大门,侍卫严阵以待,女眷全部聚集在后院。
“郡主,莫担心,这些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几波军士打公主府门前经过,并没有上前滋扰,不过旁边兵部侍郎李大人府上却未幸免。
江嬷嬷出自慈宁宫,经历过昔年的“安王之乱”心下已经有了几分猜测。未免人心惶惶,不敢明说,心中止不住的担忧,眼下太后如何?重华长公主又如何?只是现下被困于此只能祈祷太祖太宗保佑。
“京城有数十万守卫军,郡主大可放心,马上就会过去了。”既是安慰莫馨蕊也是安慰自己。
莫馨蕊被江嬷嬷感染,不复之前的慌乱,被人簇拥着往后院而去。
后院之中,距离更近的昌华长公主已经在那里等候。自从被“礼佛”之后,这是昌华长公主第一次离开寝室,目光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没有转换过来。
莫馨蕊见到昌华,心中发酸,同时悬在半空中的心安稳下来。昌华是她十几年来的主心骨,为她遮风挡雨,哪怕现在昌华已经无能为力,莫馨蕊看见母亲依旧不由自主的安心。
“母亲!”
昌华眼珠子一动,眼中渐渐恢复神采,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有人造反了!”语气肯定,她同样记得当年的那场动乱。
莫馨蕊没来由的一寒,勉强笑道,“母亲别担心,马上……”
昌华疑惑的看着莫馨蕊,“我为什么要担心?”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我马上就能出去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莫馨蕊声音发抖,“母亲,您,在说什么?”
昌华看出莫馨蕊的异样,上前抚摸着她的背,笑着道,“我是长公主,以后会是大长公主,甭管是是谁造反,谁会再关着我?”只有重华想囚禁她,同样都是长公主,凭什么她说关就能关着她,凭什么!
只要造反成功,她再也不用被囚禁在这方寸天之内,昌华喜形于色,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莫馨蕊,“到时候,娘给你找个好人家,比林延意好一百倍,一千倍。”
莫馨蕊的表情无法用言语描述,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笑容满面的昌华,林延恩元后嫡子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若是造反成功,林家将落得什么下场。
她知道母亲怨恨重华以礼佛之命将她禁足,在得知林延恩真实身份之后,更是伤心的砸了整个屋子。
然后,昌华就平静下来,心如止水的模样。莫馨蕊以为母亲终于想通了。从来不曾想过,昌华一直将怨恨深藏在心底,且越来越浓。
轻抚的手落空,昌华不解的看着退开的莫馨蕊,脸色一沉,“怎么你还想嫁他不成?”忽尔冷笑了一声,“他连命都保不住,你死了这条心吧!”
江嬷嬷下颚僵硬,眼中怒气翻腾,却没有站出来说什么。自从林延恩做了睿亲王,明面上昌华长公主不敢放肆,却是连梦中都在咒骂重华和林家。
她为着莫馨蕊,不忍告诉她,反正,昌华只要想过好日子,就不敢让人知道她的怨恨。
她爱做什么梦随她去做,反正也妨碍不了别人。不曾想,变故突生,昌华往日深埋在心底的怨恨以及不甘如泄闸的洪水汹涌而来。竟然不管不顾的大放厥词。
胡话连篇,看来真是憋得很了,江嬷嬷冷冷一嘲,黑了心肝的糊涂东西,若是旁人上位,她这个大长公主算哪根葱,有点根基的人家都不会把她们母女当回事。重华长公主得势,她虽被禁足,但是丹阳郡主在外行走,谁敢小觑。
莫馨蕊如遭电击,泪流满面的看着神色狠戾的昌华,“母亲你怎么能够这样,要不是七姨,这些年没有七姨的照顾,我们会落得什么下场?”没有重华的照顾,她们母女在这京城如何立足。
昌华像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来,怒气滔天的抓着莫馨蕊的肩膀,咬牙切齿的说道,“她要是照顾我们,怎么会不告诉我林延恩的身份,她要是提醒我一句,我怎么会处处让着你爹,眼睁睁看着他宠爱那个贱人,还生了一堆小杂种。”
昌华大哭起来,“要是知道林延恩的身份,你爹怎么敢这么对我们母女俩,你怎么会有爹像没爹一样长大,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昌华的手越抓越紧,连莫馨蕊痛的皱起了眉都没察觉到,兀自声音嘶哑的哭诉,“要是早知道,我怎么会想要投靠丽嫔,被她步步紧逼,让你继父离我而去。”
昌华泣不成声,“我这一辈子都叫她毁了,她眼睁睁看着我焦头烂额,汲汲营营却不肯说一句话,只要她说一句,我怎么会落到这般下场。她是不是很得意,同是先帝的女儿,她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万人敬仰,我却要处处仰仗她讨好她,稍有不得意,就把我当个宫女一样禁足。”
“不是这样的,母亲,不是你想的这样的。”莫馨蕊哭着喃喃道,曾经,她也想过,若是母亲知道林延恩的身份,是不是就不会为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四处钻营,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可是很快就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她母亲知道了这个秘密,也许不会犯现在的错误,但是她会不会犯下另一些无可挽回的大错。她隐约明白,她的母亲一直不甘心屈居与重华之下。
莫馨蕊泪如雨下,她不明白为什么昌华要这样想。她想说,这一切没人逼着昌华去做,是她自己逼着自己去做的。可是面对模样狰狞的昌华,她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昌华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只知道连她的女儿都否定她,“就是这样的,怎么会不是这样的。”
重华就把她当成戏台上的戏子,看着她上蹿下跳,看高兴了就又施施然的出现,解救她,教训她。
若是林延恩是她养子,她也能如她一般淡然自若,可不是!
“你醒一醒,你清醒一下!”昌华摇晃着莫馨蕊的肩膀,“要是早知道,我怎么会答应退婚,你就能嫁给林延意了,都是她害了你。”有林延恩在,哪怕林延意残废了,他起码也是个侯爷。有林延恩在,林家三代富贵无虞,即使林延意不能位列朝堂,她的外孙可以啊。为了补偿林延意,她的外孙会更受重视,必定前程似锦。
“他们就是不告诉我们,他们根本没想娶你,重华后悔了,她故意想甩掉我们母女。”昌华语无伦次起来,“我们都被他们骗了,你看着你看着,林延意的腿伤根本没有那么严重,他们故意夸大,就想逼我们放弃。七姐你果然是女中诸葛,你好狠的心哈!”
莫馨蕊怔怔的看着狂躁的昌华,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的可怕,她不想退婚的,林延意受伤了,她怎么能退婚,可是昌华坚持,她关着她,她怕她去林家要求履行婚约。
莫馨蕊捂着脸哭起来,“我不想退婚的,是您执意如此!”她知道自己有不足之处,她害怕林延意上战场,她会胡思乱想,但是她愿意改,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是昌华亲手断绝了她唯一的奢望,还是用那样不堪的方式。
昌华不可思议的看着莫馨蕊,高声呵斥道,“你怪我,你居然我怪我,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好。那时候我怎么知道林延意的伤不严重,我怎么知道林延恩就是九皇子!”最后一句近乎于吼出来。昌华慌乱的摇着头念念有词,“我怎么知道他是九皇子,我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他们都瞒着我,就瞒着我。”
“没关系,”昌华重重的一抹眼泪,嘴角勾起冷笑,“他们会输的。”昌华认真的看着莫馨蕊,说道,“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你嫁给了他,这辈子你就毁了。你也别伤心,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嫁给他那是自讨苦吃。”昌华脸色突然煞白,哆嗦着嘴唇指着自己道,“就像我嫁给你爹一样,这就是前车之鉴。”
‘轰’一声,莫馨蕊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目光直直的看着昌华,“你说,心有所属。”
昌华一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莫馨蕊泽胡总表情,腾地升起一股不安来。
莫馨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觉得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无数次当她想退缩想放弃的时候,昌华信誓旦旦的告诉她,林延意对周颖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私情,只要她努力,总有一天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现在昌华告诉她,林延意心有所属,她明明知道,却一直欺骗着她。
见莫馨蕊摇摇欲坠,昌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悔莫及。莫馨蕊控诉、失望、心痛的视线,更是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她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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