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华心急如焚的想解释,她是过来人,又时刻关注着林延意,隐约瞧出来林延意对周颖不同,虽不十分肯定却信了八分。
明白之后,昌华就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内心深处。她知道林家人重诺守信,只要不出岔子,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万一莫馨蕊知道,大受刺激之下要成全二人怎么办?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她们母女就活该苦哈哈的看着他们甜甜蜜蜜?
林延意再喜欢周颖又如何,年少冲动,一时情迷,等他成婚,日久生情,林延意也会喜欢莫馨蕊的。就是没有感情,以他性子,定然会善待莫馨蕊,所以昌华如何会告诉莫馨蕊。
昌华有一大堆的话要讲,情急之下却理不出一番妥当的说辞,她的真实想法自然不能说。莫馨蕊重视的‘感情’正是她嗤之以鼻的,她当年嫁给莫达除了五皇子的缘故,何尝没有感情的因素。
偏偏少年儿郎,温柔晓意,殷勤备至,结果她落得什么下场。感情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莫馨蕊冲着昌华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让我情何以堪。”
昌华手足无措,第一次见到这样情绪激动的莫馨蕊,想上前抚慰,却被莫馨蕊后退避开,顿时,昌华心如刀绞,她只剩下这个女儿了,她什么都没了。
“蕊儿,你听我说,娘怎么会,娘……”昌华急慌慌的解释。
一直沉默不语,已经被母女俩忘在脑后的江嬷嬷突然出声道,“因为这样她才能保住荣华富贵,让重华长公主一辈子替她撑腰做主,她才能挺直了腰杆在宗室贵胄之中行走。毕竟在她看来,外甥女和妹妹怎么及得上亲家牢靠,等有了孙子孙女,血脉相连之后,就再也分隔不开了,她也可以高枕无忧。
所以,她怎么敢告诉您,万一您为了成全林十少爷和平阳郡主,甘愿退出,她设想的一切不都成了空。
您再想想,在与重华长公主生分之后,她投靠丽嫔娘娘,甚至想把您嫁给公孙焱,在这之前,她可问过您是否愿意,您连和公孙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可是为了后半辈子的地位,她还是想把您嫁进公孙家。您于她而言,到底是什么?”
随着江嬷嬷的话,莫馨蕊褪尽了血色,脸色一片惨白,喃喃道,“我到底是算什么?”
于昌华而言,女儿是她保住自己荣华富贵的工具,她爱女儿,但是她同样深深爱着权势地位。
江嬷嬷目光一动,掩去不忍,莫馨蕊并不笨,只是从来不会往这处想,也不敢想。“外面兵荒马乱,您母亲心心念念着造反能成功,成功了,的确是没人会再关着她,她是自由了,但是这公主府在京城的地位绝对会一落千丈,日后怕是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现在于她而言,她的自由比地位权势比您的幸福都重要。”
江嬷嬷不吝于用最坏的心思揣测昌华,真真假假,这番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恐怕昌华自己都辨别不清。她只是想让莫馨蕊在感情上疏远昌华,不轻易被她影响。昌华已经恨极了林家,比她想象中还恨,而母女情深,哪怕昌华做了这么多错事,对莫馨蕊影响依旧还在。江嬷嬷担心,昌华昏了头,保不准就对莫馨蕊灌输些什么,耳濡目染,移心移性就糟了。
教养莫馨蕊整整八年,江嬷嬷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对她也有几分真心,她不想看着莫馨蕊被昌华带到歪路上,所以,她要在母女之间重重划上一道伤口,让莫馨蕊疏远昌华,对昌华失望。
江嬷嬷的话一句比一句诛心,扎在母女二人身上,鲜血淋漓。
昌华长公主完全愣住了,以至于都忘了阻止江嬷嬷,等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莫馨蕊像个木头人一样立在那里,眼神一片荒芜。
“你胡说八道,你不要妄想挑拨母女的感情,蕊儿,你不要相信她,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我只有你一个女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昌华不断的重复着。
昌华根本不敢直视莫馨蕊的神情,疯了一样冲上去要打江嬷嬷,什么气度什么仪态都被她忘在脑后。
江嬷嬷心下一叹,见昌华恼羞成怒的惊慌模样,嘴角微不可见的一扬。打蛇打七寸,莫馨蕊是她仅剩下的指望和温暖,让莫馨蕊和她离心离德,与她而言比什么惩罚都严重。江嬷嬷承认,她非常厌恶此人。
“放肆,你们要造反吗?放开我,给我杀了这个以下犯上挑拨离间的奴才。”被侍女围住的昌华大怒。
江嬷嬷沉着脸道,“奴婢僭越,该当问罪。等外面局势平稳,奴婢自会去宫中向太后请罪。”
她虽被派到昌华公主府,但是一直挂在慈宁宫名下,太后原打算等莫馨蕊出阁再将她召回去。所以昌华还没资格对她喊打喊杀。
江嬷嬷看一眼发呆的莫馨蕊,知道她该提早回宫伺候太后了,不管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和莫馨蕊之间都回不到过去,何必留下来让大家都为难。
太后二字入眼,昌华心里咯噔一响,神智清明了一些,然后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她刚刚说了什么!
不管谁胜利,萧太后地位如何变化,想收拾她轻而易举。萧太后可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如果让萧太后知道她居然期盼着外面的造反能成功,盼着林家倒霉。昌华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望向江嬷嬷的目光不由自主染上杀意,顷刻间又烟消云散,在场还有不少侍从是重华的人,怎么瞒得住。
昌华顿时慌了神,脑子乱成一团,就是没了重华,萧太后也许会继续关着她,她知道萧太后从来都不喜欢她。
一旦萧太后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大发雷霆,她的处境会比现在更不堪,萧太后甚至会杀了她泄愤,还有可能会连累莫馨蕊。
毫无征兆的,昌华脑海里浮现重华的脸,悲哀的发现,如果她不想面临更糟糕的情况,她必须求天求地,求他们保佑重华平平安安。
她怎么这么可怜!难道这一辈子注定要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
忽然,昌华紧紧的握住了双拳,心跳的飞快,如果重华和萧太后都消失了,还有谁会想着来囚禁她,昌华紧张的望着门外。
外面的动乱不平,里面的人就度秒如年,熬油似的熬着。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引得几个胆小的丫鬟忍不住啜泣两声。
直到东方露白,乱兵被镇压,禁军掌控大局,且还派了人上门安抚众位皇亲国戚,并在官邸附近加派重兵守卫巡逻。
这场动乱,历时不过几个时辰,除了街头巷尾淡的几欲不可闻的血腥味,就此归于平静。
昨夜彷佛是一场噩梦了无痕。
昌华的目光彻底失去生气,她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她这辈子都别想重获自由。昨夜之前,她还期望着,过上几年,重华气消了会放她出去。今天之后,重华绝不会再对她心软。
听闻喜讯,江嬷嬷徒然一松,她就知道自古邪不胜正,送走报信之人,江嬷嬷回来便见昌华颓然在地,暗暗一摇头,自作孽不可活,昌华若没这黑了心肠一心想着重华长公主遇难。看着几十年姐妹之情,看在莫馨蕊的份上,过上几年未必不能让重华原谅她。
打一开始,重华关着昌华一是恼她行事胡来,不知轻重,拿着林家作筏子。二也是怕她在外面胡作非为,惹起祸端,之前多紧要的关头,岂容有闪失。
如今,什么都晚了。
昌华惨然一笑,失魂落魄的又被带回寝室。
过了几日,昌华府上的消息才传到重华耳中,彼时,大局刚定,重华难得的在花园中偷闲。
闻言,重华不过是用盖子拨了拨茶叶,自嘲一笑,原以为早就放下,不想还是会难受。没头没脑道,“还好,她没把嫁给莫达的事情也算我到头上。”昌华嫁给莫达的时候,林延恩还没出生,中宫已无嫡子,元后又病弱,那时候,聪慧的五皇子瞧着确有几分机会。
“可怜!可悲!可叹!却不值得原谅,出了事只会在别人身上找问题。”重华淡淡道,“以后她的消息不用来禀报我了。”她不再关心,也不想知道。
她自诩人情练达,从没看错过人,却不想在昌华这里狠狠摔了个跟头。升米恩斗米仇,养出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
爱之深责之切,重华当初有多维护她,现在就有多恼恨她。
转眼便是春天,又是那个花园,春光里,百花绽放,万紫千红。
重华眼皮一跳,让人把小孙子抱下去,目光在面前妇人头上的白纱上停留片刻,淡声道,“说吧。”
妇人跪下悲声道,“昌华大长公主薨了!”
饶是有所准备,乍闻噩耗的重华一惊,脸色微变,“为什么?”时隔半年,得到的却是死讯。
妇人哆哆嗦嗦的掏出一份信,哭道,“病逝。”自去年之后,昌华大长公主就变得异常消沉,总是整日整日的不说话,身体连同精神快速的衰败下去,没过多久就病入沉疴,开春之后没有好转,病的越重,终于在未时三刻咽气。
重华闭上眼,半响才睁开,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眼——七姐亲启,手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一个没拿稳,薄薄的纸从指缝间滑落在地。
“公主!”孙嬷嬷捡起信,担忧的看着重华。
重华勉强一笑,摇了摇手道,“我没事。”
重华缓缓的拆开信,一字一字细细看完。
字字含泪,句句带血,悔恨之情溢于言表,目的直指,求她照顾莫馨蕊。
重华默默的将信放下,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恩怨烟消云散。那是我外甥女,我怎么会不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重华默默的将信放下,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恩怨烟消云散。那是我外甥女,我怎么会不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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