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承诺,又像是哄女孩儿时,说的任性话,倒也极为流畅。
沧安猛地一震,泪光烁烁的眸子悲悯的掠过一抹薄凉,笑了笑,慢慢转身往回走。
萧渊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想要说点什么,动了动唇,这个时候,他应该追上前去,给她一个踏实温暖的拥抱,却在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生出些无法逾越的距离感来,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身份,将她和他的抱负放在了一个天平上,些许衡量。
夜风苍凉无边,纷乱的思绪随着沙子被苍茫的长风,携带着过往吹向了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沙陀……”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萧渊终究还是轻轻唤了声。
沧安在快要接近帐篷的时候,突然站定。
半晌,她突然转身,几乎不给萧渊任何反应的机会,撞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身体闷声大哭了起来。
“他们怎么能……”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隐忍而悲愤,“怎么能……”
屈辱与愤恨,不甘与悲哀让她抓着萧渊肩头的手狠狠的攥了起来,几乎捏碎了萧渊的肩膀。
她的泪将他的衣衫打湿,渗透内袍,萧渊心里莫名的恼怒,突然想将那些让她哭泣的人全部亲手埋葬,所有的代价统统十倍的偿还。
他拥住她单薄而冰凉的身体,将她揽入怀里,第一次觉得她竟这般瘦弱,每一根骨头都寸寸清晰,瘦的脱了相。
“你去过北滨之巅么?”萧渊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缓缓道:“我在那个地方住了十年,因为有病,不能忍受丁点寒气,然而这具破碎的身体却在全西川最为寒冷的北滨苟延残喘的活过了十年,可笑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哭泣声渐渐停止,却俯在萧渊的肩头一动不动,啪啪的火焰发出寂寞的响声,许久,低低道:“那里有你重要的人么?”
“那里有终年不化的冰川,游弋的苍茫长风。”萧渊嘲讽的低笑了声,他哪有什么重要的人,全部都死了,一夜之间,一个都不剩。
沧安稳了会儿,突然从他的怀里仰起头,抿嘴一笑,“沙陀可惜了,错过你这么好的未婚夫,待我心愿了结,魂归九天,便把你的沙陀还给你,到时候让尼椰给你们当个征婚人,也是好的。”
她脸上的泪痕已干,所有的悲伤都消泯不见,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她随意的说了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用沙子扑灭了篝火,临走前笑笑的说了句,“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怪恶心的。”
说罢转身没入了夜色之中。
回去吧,回去吧,她说的随意,萧渊却是听懂了,回去,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
她应该都知道了,就算西哈泽再怎么编慌,也不可能瞒过她,她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揭穿罢了。
尼椰病死在了回西蛮的途中。
在西蛮部落沉浸在重聚的氛围中时,创拔淳清被大蟒内务诸事缠身,而从不曾涉及到的中州帝都宽大的议政院里,元老们正字斟句酌的掂量着什么,炎笙一袭锦黄色蟒袍,慵懒的斜倚在玉椅上,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些许的心不在焉,恍惚的香炉里袅袅青烟直上,将整个大殿蒙上模糊的雾气,大殿之上的九龙宝座上,男人赤红色龙袍加身,玉冠珠帘,垂暮虽老,却深沉伟岸,听完殿下元老们的参奏,他咳了一声,缓缓道:“九儿可有话说?”
生为九皇子的炎笙顿了顿,收了心神,坐正了身子,显然对他们的话并未听进去,垂了眸,附和低声道:“儿臣无异议。”
“那就全权交由创拔处理吧。”赤帝淡淡说了句,虽是说,却更有几分丢出去的意思。
创拔家的大家长创拔贞德胡须微微抖了一下,浮起凝重的忧思,伏地一字一顿道:“微臣谢主隆恩。”
创拔贞德原本是来卸去官职,告老还乡的,然而这些话还未说出口,就又被委以“重任。”
话音落地,全西川大陆的主宰之都,皇城内军队开始蠢蠢欲动,这一口谕除了让创拔家担任迎接大蟒王上进入帝都事宜外,也着手庆贺创拔淳清首征西蛮大捷,无论哪一个,看似轻轻痒痒的事儿,若建立在创拔家出征西蛮,还未来得及交出兵权的基础之上,一切的一切就有些变味儿了。
那些军队在创拔家手中,犹如烫手的山芋,本不属于创拔家的军队若被编制在创拔家的名下,无论哪一方势力,若是想寻滋挑事,只需安插一颗棋子混入军中,军队骚乱,创拔家就有越位之嫌了……想按都按不住了。
军权看似在创拔家之手,而军队却是各有其主的。
创拔贞德有些眩晕的出了宫门,低低的急声在侍卫耳边说了一句,“通知淳清和玉儿,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回宫,快去!”
赤帝这是下了杀心了。
而在另一方,炎笙缓步穿过九道宫门,绕过千重道,来到整个皇宫的禁区,这是一座坐落在整个深宫后方的偏僻院落,荒草齐膝,好似常年不曾有人来过,院内有一颗粗大的红枫,枝叶漫漫,院门被几把生锈的大锁扣死,门外驻守着两名神态严肃的守卫。
几番萧索寂寥的景象,比之冷宫有过之而无不及,炎笙斟酌着在院门前徘徊,最后淡淡道:“开门。”
门缓缓打开,厚厚的灰尘便从门框上扑簌簌掉落,是有多久没人来过了,炎笙眸里掠过一丝寂寞的光影,缓步走了进去。
在红枫树下,陈旧的木质轮椅上,颓靡的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落满灰尘的长发簌簌坠地,他的脸遮掩在长发之下,像是软绵绵的木偶,毫无生气的坐在那里,手软软的放在腿上,依稀可见腕部可怖的伤疤。
炎笙缓步来到男子身侧,犹豫了片刻,迟疑的伸出修长的指撩拨过男子柔顺的长发,淡淡笑道:“别来无恙,上次来看你,应是七年前。”
他像是自言自语,指尖有些迷恋的抚过男子的轮廓,抬起了他尖瘦的下颚,空气凝固的毫无征兆,这是怎样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虽不是绝色,英气平缓,却透着让人无法直视的睿智与霸气,眉梢凝着张狂,纵然是这副落魄狼狈的摸样,却依旧掩不住内里的惊世锋芒。
这样的人,记不住他尚好姿容,忘不掉他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度。
只是男子的目光呆滞的看着一个地方,像最上乘的瓷器玩偶,没有灵魂,只有空壳,宽大的袖袍空荡荡的随风晃荡,清瘦如风。
炎笙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散漫的眸里渐渐凝起一股子快意,狠狠低吟,“出征?夺权?变革?”
他突然拿起一旁陈旧木桌上安放的茶壶,白色的烟雾滚滚而上,应是刚刚有下人送来的茶水,潦草的喂他喝过,匆匆交了差,离开了是非之地。
炎笙缓缓举起滚烫的开水,突然指尖一松,壶嘴倾斜,滚烫的热水顺着轮椅上的男子脸颊处滑下,整壶的开水都洒在了男子的身上,然而男子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呆滞的看着一个地方。
热水在男子身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烫伤,炎笙怒意凌然的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水壶,附耳咬牙切齿的恨声道:“连痛感都没有的废物,还想要什么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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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筝筝和wzjsgx的花花,谢谢。(若是还有亲在看漠妃,千由衷的表示感谢,再次发文也许该跟亲们说点什么,但是千实在没有力气倾吐,一切尽在不言中,文更得也许不是很多,但千尽量每天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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