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下意识的从锦榻上爬起来,却不料被李祁再次牢牢的怀里。
她满脸惊诧的看着他,失声道:“殿下,你不要命了吗?”
“皇兄。”李祁的薄薄的唇角绽放一丝诡异的笑,却倏忽之消失不见,“臣弟与阮绿萼真心相爱,还望皇兄成全。”
“成全?除非朕死了。”每一个字都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看着他满脸森然的杀意,阎罗王见了都要畏惧几分。“果真是朕的好弟弟,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萼儿与臣弟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倘若皇兄顾及皇家的颜面,不肯下圣旨,不如废弃了皇贵妃,废为庶人,改日让臣弟带出宫闱。”
李祁的声音格外的温柔,似乎有一股魔力,让她原本恐慌的心平静下来。
“倘若皇上真的爱我,便成全我们罢。”绿萼从锦榻上下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李胤阴鸷的目光落在同样从锦榻上起来跪在一旁的的李祁,又转向绿萼。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凄凉,一字一顿的道:“朕待你还不够好吗?但凡朕有的,朕都全心全意的捧给你了。”
绿萼的心口却如同灌了铅一般,顿时语塞,却听见一旁的李祁道:“皇兄给她的,未必是她想要的。”
他的话重重的刺激了原本暴怒的李胤,他仰头看天,怆然一笑,接着阴森道:“那好,朕就要了你的命,朕看看你们的爱情究竟有多么忠贞不渝。”
李胤猛地转过身,拔出侍卫手里的金刀,猛地走了过来。
绿萼赶忙从地上站起来,猛地冲上去死死的拽住李胤的衣襟,脑海中满是李胤脸上的杀意。
她的手腕蓦地被他拽住,他狠戾的紧紧攥住她的臂膀,力度大的好似要将她捏碎一般。
“皇上,你若杀了他,便先杀了我……”她的话尚未说完,李胤拽着她的手将她甩开,他的力度不轻,她一个踉跄,猛地摔倒在一旁的桌子上,上面置放的玛瑙碗猛地掉在了她的头上,她只觉得额头一阵温热,竟是出了血。
原本在一旁急的不轻的浣月猛地冲了上来,“娘娘……娘娘……”
鲜血流过绿萼的眼睫,她隐隐约约看见李胤的刀已经快要落下,她声嘶力竭的喊道:“皇上倘若杀了他,臣妾也不会独活……”
话音未落,李胤手中的刀猛地跌落在地上,他一个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就被眼疾手快的徐公公给搀扶住。
“皇上吐血了……吐血了……快去请太医。”徐公公用几乎凄厉的声音喊着,宫内顿时一片的慌乱。
“都给朕退下,将李祁关起来,严加看守,倘若他逃了,朕要你们的命。”李胤擦干唇角的血迹。
浣月跪在地上,见众人都退下来,连李祁都被带走了,便赶忙道:“皇上,我家娘娘流血了,您快宣太医诊治罢。”
“你算什么东西?”李胤声音中的愤恨和寒意毫不掩饰,却已到了殿门前,“都给朕滚,没有朕的吩咐,谁若进来,立即处死。”
殿门被砰地一声踢上,接着她听见落了闩。
绿萼顿时忘记了额头上的疼,慢慢的往后退着,她从未这般的怕过他。那种她从未感觉过,却从不曾想到会有一天针对她的危险气息。
李胤冷笑:“你不是愿意和他同生共死吗?怎么现在怕了?”
惊惧中,绿萼只觉得整个人已经凌空,接着脸上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然后狠狠的掷在地上。
“朕先杀了你,再杀了他……”
稀薄的烛火之下,李胤发青的面庞之下,冷厉阴狠。
绿萼的泪水成串的滴落,努力要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流泪道:“我的一生已经被你毁尽了,倘若不是你昔日在王府霸占了我的身子,让我在王爷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绿萼今日才算知道,他的怒火,将他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啖血的恶魔。
可她最后的一眼,却清楚的瞧见他的脸上划过一串的清泪,滚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消匿,她从未见过他哭过,即便是被养育了自己几十年的母亲背叛,即使是面多几十万的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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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雨,让原本开的正浓正艳的百花*之间零落在污泥之中。
浣月托着只青花碗,褐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郁的甘草气息。
原本在院子里窃窃私语的一群宫女太监们见她进来都安静了下来,各自对视着好似有什么话要说。
浣月冷冷的瞥了一眼众人,“还不去干你们该干的,怎么都在这偷懒!”“浣月姑姑,奴婢原本是在流霞殿侍奉的,今日想回了那里去,还望姑姑将我这个月的银两结算了,免得来日再来拿了。”
浣月狠狠的瞪她,眼里满是不屑,“当初可是你巴巴的求着要来朱鸾殿的,怎么大难临头想自己走了?”
那婢女脸上悻悻的,可她身后的奴才们亦是忍不住都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这个去要去那个宫里,这个又要去那里的。
浣月冷笑道:“娘娘这些日子待你们如何,你们捞到的好处可不止别的宫里的几十倍?往常娘娘打赏的东西那样不是价值连城,可真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一个小内侍瞧了瞧浣月的脸色,支支吾吾道:“顺公公适才还来传旨,摘走了圣上御赐的牌匾,以后只改名叫洗桐宫,这明眼人谁瞧不出来,这以厚皇贵妃哪里还有什么翻身的日子?”
“是啊,姑姑就可怜可怜我罢,我今年秋天便能出宫了与父母团聚了……”
“就请姑姑去给皇后娘娘回个话,打发了我们这些人走罢,否则下一次到的谕旨便是要我们脑袋的旨意了……”
浣月此时脸上一阵的怒意,“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妄想了……还是都留下来陪着娘娘罢,就凭你们刚才的话我就要治你们的罪。”
一个小宫女痛哭道:“凭什么我们要在这里白白的断送性命,可慧儿却能随着太妃去太庙?”
“这事你听谁说的?”浣月错愕道:“为什么我不知晓此事?”
“宫里谁不知道,自从王爷事发,毓太妃只觉得愧对圣上先皇,便自行到太庙里修行,随行的人里,就有慧儿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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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月掀开珠帘,将药碗放下:“娘娘,快趁热将药喝了罢。”
绿萼依旧坐在那里,眼皮低垂,一动不动,又一身雪白的衣衫,披散着青丝,好似一尊观音佛像一般。
浣月知道她这样坐了一天,眼睛盯着空中的某个地方,没有焦点,没有生气,亦没有了往日的灵动。
“娘娘,您去昭阳殿给圣上服个软,他说到底亦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与旁人有染,更何况是自己同胞的兄弟。”
绿萼恍若未闻,并不理睬,原本异常坚强的浣月,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娘娘,奴婢知道你怎么想的,您在担忧殿下是不是,你怕皇上一怒之下杀了他,可是您能不能为自己想一想,你掏心掏肺的为了旁人,可他又是如何待你的?”
绿萼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睫毛有些微微的颤动,“我早就知道会有今日,能与殿下相守一场此生足矣。”
“皇上如今根基不稳断然不会动王爷的,可娘娘不同,如今您还能依靠谁?您要为自己的将来想想罢!”自己的将来?可真是好笑,她还有什么将来?连死都不让她痛痛快快的死去,她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三尺白绫还是鸩酒?
绿萼低垂的眸子突然抬起来,“你怎么知道皇上不会杀王爷?你究竟在瞒着本宫什么?”
浣月的思绪有一刹那的凝滞,李胤自昨日起便将自己关在昭阳殿内,不吃也不喝,早上连朝都罢了,群臣皆上书清君侧,诛妖妃。只说是皇贵妃迷惑祁王,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她。”
“群臣皆跪在金銮店为殿下求情,皇上已经下旨让殿下去镇守边疆,此生不得入京都。”
绿萼几乎是拼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她身子原本就孱弱不堪,这一扑竞好似油尽灯枯,顿时栽倒在地上。
浣月赶忙上前将她搀起,失声道:“娘娘,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
绿萼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良久之后才借着浣月的力气爬了起来。
浣月小心翼翼的检查着她的伤势,却见左臂的袍子已经破了,里面白希的胳膊上蹭掉了一大块的皮,火烧火燎的疼痛却让她越发的清醒起来。
她再次的开口,声音却嘶哑的恐怖,“王爷那般尊贵的人物?怎么能去那种苦寒之地?他那般高的志向,那般的清高孤傲,如何能如蝼蚁一般的偷生?你随本宫去求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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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雷鸣交加,破碎的天幕如同破碎的铜镜,沟堑愈来愈深,好似要破碎一般。
雨水聚会成溪,渐渐的漫过台阶,漫过绿萼跪在地上的双膝。
她好似石刻的一般,在雨水里丝毫未动,任由豆大的雨点浇灌在自己身上,过往的宫人经过时无不露出鄙夷的神情,看她却恍若未见。
宫女们的切切私语声越来越小,几乎被淹没在滚滚的响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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