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敞着的木窗渐渐涌进温柔的阳光,我倏忽睁眼,不想昨夜睡得竟是如此安分。(
慢慢仙途)
翻过身子,看到的不仅是漪雯,更是满脸惊惶的萧荀琛。
一别数月,他竟还是这般柔弱胆小,与萧珞云天差地别。
“小主快起来吧,京都王找您有点事。”漪雯扶我起来,麻木的双脚刚落地便是一片生生的疼痛。
我起身,独自一人摸索到梳妆台边,稍稍整理了发丝,将它们随意挽成发髻,加上金钗以固,又稍加胭脂,点上红唇,描上娥眉,清素简单。
换上合身的长裙,我随萧荀琛来到前厅,还未坐稳,他便跪下拉着我的手乞求道:“皇嫂快去看看珞王爷吧,他,他从昨晚开始就服食五石散,今晨我去看他,他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坦胸露怀,根本不像是个王爷啊!”
我听他细声道来,可心中还是一阵抽痛,像是被什么猛烈撞击一般,许久都未缓过神来。(
归来(陆犯焉识))
“那快走啊!”我扶起他,就赶紧往门外跑,可漪雯却一下子拽住萧荀琛的衣袖。我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小主身子已经八个多月了,这样奔波对她和孩子都不好的!京都王还是直接将这件事告诉皇上吧。”漪雯松开手,像是母亲保护孩子一般站到我身前,死死地拦住了出门的路。
“这有何用?你可知昨晚珞王妃一支舞便将皇兄的心俘虏了,一晚上都在乾宁宫服侍着,听说今晨已经封为珉贵人了!”京都王稚幼的面庞上英眉紧缩,一双炯然大眼直直地盯着漪雯,似乎要将她生吞下去。(
苗疆道事)
漪雯听罢后,站在门前的英勇渐渐退去,她乖乖地回到我身边,静静地等待我的回应。
我看着她,想起上次私自出宫被辰亦逮个正着,又想到萧珞云几近疯癫的状态,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奔向门外。
京都王的轿子停在了殿门外,我掀开帘子就钻了进去,这抬轿子大小适中,可以容下我与漪雯二人。
我刚坐稳,轿子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剧烈晃动起来,我死死按住漪雯的手,尽量让自己不要一头俯冲下去。
一阵嘈杂之声刚起,轿子便安然停下了。
赶忙下轿,还未等萧荀琛引导,便按照记忆曲折来到萧珞云那处小院里。(
御灵天下)
这次推开门的,竟是萧珞云自己。
他手上拎着酒瓶,松垮的外袍攀附在萧珞云更加消瘦的身躯上,原本俊朗的面容因为瘦弱变得憔悴困窘,两旁的颧骨高高突起,使面颊变得若刀割一般平整,翘皮的嘴唇上还泛着酒光,两只清眸呆滞,褐色的眸子像一潭死水,没有生气,再不会流通。
“姝然,你回来了……”萧珞云跌跌撞撞地走回屋里,嘴里嗫嚅着赵姝然的名字,萧索的背影渐渐融进黑暗。
我不顾漪雯的阻拦,连忙走进屋内,看到萧珞云竟然举着一把银剑,寒光凛冽,凌厉如山洪野兽般噬人。
“辰亦!你个混蛋!你为什么要把姝然抢走!看我今日不把你杀了!”萧珞云虽两眼清澈,可这把剑却不长眼,在空中挥舞时摇摇欲坠,萧珞云的手似乎要握不住它。(
葬剑藏弓)
我刚进屋,便被剑抵住了下颚,自是惊惧无比,忙向门外退去,却不想高高的门槛拦住我的脚踝,让我整个人失了重心,向后倒去。
大腿重重摔在了门槛上,我的臂膀硬是撑住了我的身子,让我安然地跌坐在地上。
看着萧珞云的剑已然指到的心口处,却无法反击,只好扶着门框闭上眼眸,等着那把剑狠狠刺入我的心口。
“萧珞云!你是疯了吗?!”漪雯的怀抱突然拥住了我,我心神具惊,只好埋入漪雯的肩里闭目沉思。
“都是因为辰亦!都是因为那个狗皇帝!”萧珞云吼叫到嘶哑的声音燥烈可怖,他硬是在我的心口撕开一道裂口,席卷而来的痛楚自此看是蔓延。(
酸心的酥心糖)
我抚着不太安宁的肚子,以决然的眼神看着萧珞云倥偬的姿态,他凌乱的发髻,他煞红的双眼,他紧握住剑时暴起的青筋,竟都是因为那一个赵姝然!?
他甚至为了那个女人要杀了我!?
好一个萧珞云啊!我为了他的安危,冒着被辰亦训斥的危险出宫,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杀了我?
我扶着门框,五指深深嵌进纹理中站起,满脑子的怒火自是要全部宣泄出来。
我渐渐逼近萧珞云,举起他嶙峋凹凸的手,想要掰开他的手将剑取出,却不想萧珞云一下子就甩开我的手,手中的剑又一次指向了我。
我强忍疼痛,指尖先是触碰到尖锐的剑刃,接着握住了那闪着阴森白光的剑刃,霎时间那鲜血就从指缝间滴出。
伤口绽开,却看见萧珞云一脸无所谓的顽劣之态,他的剑突然向前冲来,刃如秋霜一般割深了我的伤口,锋利成一点的剑头已然划破了我的衣衫,似乎离我的胸腔只有一层薄衣。
“萧珞云!你醒醒吧!那个赵姝然与辰亦不过是一时的恩爱罢了!你又何必伤神至此?!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个懦夫!你活该被赵姝然丢弃!”我一狠心,自萧珞云的手中夺过剑,那把冰冷的剑就顺势滑入了我的胸膛中,又及时被我抽出。
青色的剑柄印上我血红的掌印,慢慢渗入花纹深处,成了这把剑永远的印记。
胸口是被刺穿的疼痛,手掌上一道血印深陷,殷红色的血肉显露无疑,五指已经被染红,嵌入骨血中的痛感渐渐隐没,我看着萧珞云渐渐清醒的神智,便舒心片刻,正欲坐在椅子上休息,不想腹中一阵渐渐清晰的疼痛袭来,让我想要坐下,却一个扑空,身子摔坐到地面上,沁凉一片。
那种疼痛不再像是被抛弃后轻微的疼痛,不再像是心被捏一下那般轻巧,而像是被千万巨石碾压过一般,你想要挣脱却碾得更重,持久,涌动。
我的世界一片惨白,门外灼人的日光麻痹了我的视线,我突然感觉整个人变得轻巧许多。
或许这就是在生死边境徘徊的感觉吧。
我似乎看到萧荀琛焦急的在一旁推着我,看到漪雯掀开我裙摆时无助的哭泣,看到清醒的萧珞云沾染着泪光,还感觉到他健实的臂膀托起我时那一瞬间的心疼。
若是这么死去,我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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